可周息的这个想法十七并不支持。
他说“周息,别去想那些,别陷进去。”
“你要往前看,别回头。”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肯定自己的决定。
那个永远肯定自己的十七第一次提出反对。
可周息并不退缩。
周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吹着迎面的冷风。
厚重的大衣此刻也并不暖和。
周息伸出双手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呼出口热气继续搓。
她望着阴灰色的天,这个颜色周息真的喜欢不起来。
她发着呆,良久之后才开口,语气坚定“可我总需些什么来支撑我走下去。”
对方是良久的沉默。
周息现在的情况糟糕的厉害。
她分不清真假。
总是怀疑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在一个梦里。
在此之前的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同样找不到死去的理由。
于是终日闲闲度日。
置万事于身外,彷佛与世界割裂开来。
她不愿入世。
冷漠地瞧着自己、瞧着世间一切。
可如今却怀疑满世界。
怀疑自己。
数次有过轻生的想法。
周息继续说道“我在这死寂了十年来不曾翻出半点浪花的人生中寻得一些趣事,如此真真假假又有何妨呢?”
周息仰着头,看着阴沉的天。
连飞鸟也无。
同她一般的死寂沉沉。
她听见她的十七说“回去吧,这冷,小心冻感冒了,你身体本就不好。”
周息不动。
那声音又响,带着些许无奈,妥协“你若开心些,万事都可。”
周息听罢,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放眼处尽是乌蒙一片。
像是劣质的胶片滤镜,为这一片空间披上诡异的白。
空无一人的街道。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血迹斑斑。
两侧的白色建筑上,发黑的、粘稠的、恶心的血迹向下拖出大片不知名物体。
嗒嗒嗒——
入目的画面像是老式电视机那样突然花了一下,周息周围突然就热闹起来。
她麻木地看向面前,几乎是贴在自己脸上的无脸人。
无脸人拖着自己不合比例的身形慢慢直起腰,已经过了旁边建筑二楼的头向下俯视着周息。
发出听不懂的长鸣。
万分寂静。
周息从它的身体中径直穿过去,继续往前走,虽然她并不知道尽头在哪。
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何在。
往前走。
周围的无脸人影影绰绰,偶尔一个俯下身贴近盯着她。
然后在那张空白的脸上突然闪过血淋淋的五官。
凸出的眼珠往下流着血,鼻子就是像是随意往上贴的一团腐肉,时不时蠕动一下,咧到耳根的唇下包裹着兽类的、倒三角形样的牙齿,密密排布。
周息顿了顿,停下脚步。
这里她走过了。
或者说,她一直都在原地没动。
周围的建筑永远都是这样。
鼻尖在这一瞬间充斥着腐烂的、发酸的、黏稠的臭味。
很烦。
难闻的气味很烦。
走不到尽头的街道很烦。
一直走很烦。
周息想,她应该用拳头狠狠砸向这个恶心的东西的。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如果有手套的话就更好了。
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上寂静无比。
周息僵硬地抬起头,周围的无脸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好似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她的手是透明的。
或者说她全身都是透明的。
从旁边商店橱窗上玻璃的倒影上她看到自己空无的脸。
还有一个无脸人。
是她啊。
毫无感情。
她就这么盯着玻璃中的自己。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或者说,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喵呜——”
是一只黑猫。
一只胖到、也大到离谱的猫。
周息想,没有猫会长成这样。
可一切都那么近乎合理。
周息僵硬地低下头,但是她并没有看到猫。
她看不到橱窗了。
她太高了。
像是往上踮起脚,伸手就能穿过天空云层一样。
什么时候长高的呢?
她明明一直都在盯着玻璃中的镜子。
可是,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合理至极。
那只黑猫在无脸人周息呆愣的瞬间飞速地爬上去,在透明的躯体上如履平地。
好似他的脚下真的有东西一样。
是与之身体不符合的矫捷而迅敏。
周息兜住爬上来的猫。
真的很重。
可猫猫并不关注这个。
被血迹染红的橱窗玻璃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胸前兜着一只胖到离谱的黑猫。
黑猫将软软的肉垫啪地一声盖在周息的脑门上。
在这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在后退。
染血的街道。
影影绰绰的无脸人。
连着周息也在后退。
周遭突然热闹起来。
早市上热气腾腾,各种包子肉汤的香混合在一起,勾的人肚子咕噜噜地叫。
周息失魂的状态也被这香勾走了。
她沉默地看着兜在自己怀里的黑猫。
是真胖啊。
也是真重。
周息向上颠了颠,攥紧要滑开的手腕。
往前走去。
热热闹闹的街道。
来来往往的行人。
黑猫啪一下打在周息咕噜噜响着的肚子上,周息将视线移到它身上。
才发现黑猫举着一只爪爪,一直指向一个方向。
周息不知道去哪,于是就顺着黑猫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渐渐远离了早市,各种香味淡化于雾,只剩夜雨之后早上的泥土清新味。
周遭的建筑很是老旧,两三层的楼房上爬满绿色的爬山虎。
晨风一过,一层一层的浪在墙上晕开。
路并不宽阔。
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的雨。
路两边的香樟树长势的很好。
周息按照黑猫的指示走到小区门口。
老旧的蓝低牌子上是红色的字迹——
碧水云天a区。
一旁的保安亭里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没有穿安保服的中年男人见周息走过来,立马起身迎上去。
中介看着周息怀里的猫,皱起眉“不是说了不许养宠物?”
周息沉默。
周息放开手。
黑猫啪叽一下落在地上。
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不是我的…………猫……”
周息的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突然暴起,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的水果刀,一下又一下捅进周息的腹部。
“学生不能说谎知不知道!老师怎么教你的!不能说谎知不知道!”
周息只觉大脑一阵轰鸣,再反应过来时,怀里环抱着一只极重的黑猫,面前的男人迎面走来,皱着眉“不是说了不许养宠物?”
周息同样沉默。
周息选择不说话。
可男人依旧暴起,水果刀捅进腹部,一遍又一遍——
“都说了不能养宠物!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