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各取所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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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色库确实发出了求援信,但其本意并不在此。

在亲眼看到铁路的那个晚上,额色库几乎彻夜未眠。

布里亚特家族虽然世代是瓦剌首领,但直到乌格齐时代才真正统合诸部,掌握实权,但是时间还是太短了,至今也不足六年时光,怀有异心的贵族不在少数,如游牧在额尔齐斯河附近的、自称成吉思汗亲弟合撒儿后裔的硕特,还有自己的二弟——游牧在伊犁河流域的多本等等......

所以,作为新继位的大首领,额色库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而且额色库还认为,探子一定是看错了,铁路只是包着铁片的硬木而已,而客商的话、明使的话,多半是明人的吹嘘而已,就如同载人的飞球,真当我们瓦剌人是蛮子啊!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需要做决断了,虽然并不容易。

......

次日清晨,额色库命令苏日勒则作为前锋继续前进,额色库要求他注意两翼,防止明军偷袭,而额色库本人则留在原地,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额色库要审讯俘虏,要知道铁路以及火车更多的事情。

俘虏中没有明人,因为明人都被火车拉走了。

在朝鲜人、倭人的描述中,明人在这里大多是监工、工程师之类的角色,即使做体力活的,也是个小头目,而且在通辽狼烟升起的时候,逃走的火车,拉走了所有明人。

这让剩下的朝鲜人、倭人充满了愤怒,所以对于额色库的询问,他们几乎是知无不言。

经过一个上午的盘问和搜集,额色库可以确定,铁路是为火车修建的,火车的速度并不快,大概只有骑马一半的速度,但火车的力气很大,路边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枕木、铁轨、沙石、水泥,只是火车一趟的运量。

而且火车开动只需要足够的煤炭,一两个个司机、三五个锅炉工就足够了。

这是这些朝鲜人、倭人所知道的全部。

港听到火车速度很慢时,额色库笑了笑,这才正常啊,怎么可能有东西比马还快呢?

但很快,额色库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发现每一根铁轨都需要接近二十个人才能抬起来,而且走不了多远,这二十个人就得休息,而火车却能够一次将上千根铁轨从数十里、上百里外运过来。

而水泥、沙石的作用,更让额色库吃惊,这么简单的材料,竟然会凝固成那么坚硬的物质,将铁轨紧紧粘在地面上......

待明白了路边这些东西的用处后,额色库有些眼热,但很快就颓然的放弃了,这些东西,自己根本就带不走啊。

站在铁路中间,望着天边的夕阳,额色库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毁掉它!在自己的身后,不能出现铁路,否则自己后路有被断的危险!

铁路这东西修建起来容易,拆毁则更简单,所以在额色库的命令下,这些筑路工人,统统转变为毁路工人,一段段铁轨被拆下来,抛在路边......

后来一个倭人建议,隔一段拆一段,不需要全拆,额色库明白其意思后,立刻采纳,并提拔其为监工。

再往后,额色库将两千多名筑路工人分成十组,分别间隔百余米一起拆。

当夕阳西下,月亮升起的时候,望着断断续续,一塌糊涂的铁路线,额色库开怀大笑......

只可惜,次日,一个噩耗传来。

苏日勒在双辽城外遭遇明军,大败!

额色库大惊,闻名情况后,立刻率军前往双辽。

......

双辽,得名于东辽河和西辽河。

西辽河在这里折向南流,在河的西面,明军修建了一座城池,称为河西城;河的东面,明军又修了一座城,称为河东城,在河东城东面十余里的地方,就是东辽河。

两城之间,是一座浮桥,而铁路则终结于西辽河西岸,西辽河上的桥尚在修建中。

当苏日勒赶到这里的时候,城里似乎并没有防备,城门敞开,附近还有惬意放牧的牧人,苏日勒就想打个时间差,偷袭河西城。

最开始的时候很顺利。

望着遮天蔽日的瓦剌军,附近的牧人惊慌的扔掉牛羊,骑马往城里奔跑,而城上士兵则惊慌失措的敲钟,慌慌张张的跑动,喳呼声、求救声不断响起。

但就在前军冲进城门后不久,城上一声炮响,伏兵四起。

城门的千斤闸随之落下,将瓦剌军截为两截,城头出现伏兵,弓弦声、火枪声此起彼伏,而城外的丘陵和树林中也出现大量的明军骑兵,从后面掩杀过来。

内外夹击之下,苏日勒大败,明军追杀到十里开外,才缓缓退兵。

最后苏日勒清点人数,损失近两千人,不得不向额色库求援。

......

“苏日勒,你太不小心了!”

骑在马上,遥遥观察河西城的额色库,叹了口气,道。

“是啊,我没想到他们已经有了防备!”

“呵呵,你忘了他们的火车!”

“火车?”

看到苏日勒一脸愕然的样子,额色库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挥手道:“下去领十鞭子,然后问一下拜热,就知道了!”

“是!大首领!”

听着背后的鞭打声,额色库面沉似水,他决定撤军了,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

苏日勒一瘸一拐的走到地图前,道:“明军应该是通过烽火狼烟和火车,获知我军来袭的消息,所以才会伏击我军。”

“但是,据我的观察,明军数量并不多,骑兵大约只有三千左右,而且战后他们都通过浮桥到了河对岸的河东城。”

“有河东城扼守对岸,而且还有巡河的骑兵,我军想要渡河不太容易,但攻克河西城应该不难,河西城城墙不高,还没有护城河,我军三万之众,克之不难。”

“拜热,你说呢?”

拜热身材矮小,下颌微微突出,鼻梁微翘,有点鹰钩的感觉,眼睛略小,思考时眼睛往往会眯成一条缝,以其智慧而得额色库看重,此刻见到额色库发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首领,我认为我们该撤军了!”

“什么?”苏日勒霍然站起:“我不同意,明军袭杀了我两千部下,我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呵呵,苏日勒,你有没有想过,明军为什么要袭杀你的部下?”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苏日勒有些不明白。

“大首领,”拜热没有理会苏日勒,朝额色库拱了拱手道:“这里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这里丘陵遍布,战马的速度根本提不上来,如果我们在这里被合围,肯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汉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我主张撤军的第一个理由。”

“第二,苏日勒刚才也说了,渡河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我刚才也看了地形,同意苏日勒的看法;但是问题的严重性不止在此,如果我军渡过了西辽河,我军就被夹在东辽河、西辽河方圆十里的狭长区域之中,进退两难;而且如果我们渡过了东辽河,问题会更加严重,因为我们退回来时需要渡过两条河。”

“第三,我怀疑我们此次向东攻击明国东北,明国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

额色库抬手制止了欲要说话的苏日勒,望向拜热,道:“为什么这么说?这一路来,我们抓获了筑路工人,攻破了明军的烽燧,甚至还抓捕了不少附近的牧民,他们都不知道我军要来的消息啊?”

“大首领容禀,事情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此。”

“但是,末将疑惑的地方正在此处,我们的进展太顺利了,在双辽之前,几乎没有任何阻挡,更重要的是,没有抓到哪怕一个明人!”

“所以末将以为,这很可能是明军预知我军到来,事先做好的一个圈套。”

“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军就不应该袭击我军啊,他们应该继续示弱才对啊!”苏日勒有些不服。

“这点也容易解释,他们就是要迷惑我们,苏日勒,你想想,如果明军想要全歼你,应该不难吧!”

看到苏日勒有些不服气,拜热眯缝的眼睛露出一丝得意:“我问过你的手下了,你们刚进去五百多人,明军就放下了千斤闸,这很不合情理啊!”

“怎么不合情理?”

“明军完全可以等你的手下进去大半的时候,再关城门啊,那时候城内三千,城外两千,再加上伏兵,你十有八九会全军覆没的。”

“这个,”苏日勒的脸色骤然变白,却依然硬着嘴道:“也许城里人手不足,没法吃掉三千骑兵!”

“呵呵,这么说你自己信吗?”

“如果河西城兵力不足,那些骑兵为什么不进城,而是渡过浮桥,过河去了呢?”拜热轻轻挥了挥手:“这说明城外的骑兵本来就是河东城的,是渡河过来帮助河西城的。”

“那么河西城中的明军数量就很值得玩味了,有可能确实如你所说的,数量很少,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双辽如此重要的所在,明军必然会配备重兵把守。”

“所以,明军这次袭杀我军,实际上暴露了其真正的意图。”

“那就是拖住我军!”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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