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没觉得违和不违和，他们只关心到手的粮食。
去年发的粮食到现在所剩无几，大家都省着吃，一天只敢吃两顿糊糊，顿顿不敢吃饱，以为到了十一月能等到救济粮，谁知道救济粮没下来，他们还得从手里倒给粮出去！
这叫人怎么接受。
然而，不接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别人都交粮，你不交就等着被处分。至于是什么样的处分，他们不知道，绝大部分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生产队长，生产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村里一片愁云惨淡，陆家也唉声叹气。
家里虽然是刘翠华掌勺，但是有多少粮食，苏夏还是清楚的。
粮食交出去是够，也意味着一大家子接下来要喝西北风了。
胡会计带着人来收粮食时，刘翠华捏着拳头在骂娘。
胡会计被骂了一路，他也没办法，该收还是得收，“刘姨，您看是交粮还是交钱？”
刘翠华拉着张老黄瓜脸，交个屁，她两个都不想交。
苏夏道，“还是交钱吧，要是县里收成都不好，形势严峻下，怕是捏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哪来钱交！”刘翠华瞪了苏夏一眼，“救济粮很快就下来了，你就是不安好心，想骗我的钱，没门！”
刘翠华坚持只交一半粮食是她的底线，不够的粮食换算成钱，陆家需要交四十块。
四十块不是个小数字，刘翠华生气归生气，还是拿了出来。胡会计数了数，整整四张大团结，估计大半都是陆国淮赚来的。
苏夏越想越觉得这个指令下达得古怪，等回房后关上门和陆国淮细说。
“上头连教育都重视起来了，又怎么会不关注民生问题，交公粮的事怎么看都不合理。”
陆国淮蹙眉，“县政府应该不会下达这种指令，我等会去县城顺便打听下。救济粮迟迟不发，我们能熬过去，别人未必。”
在他小时候，经历过饥荒，那种饿肚子的滋味记忆犹新。那会儿好些人饿得吃观音土，结果得了浮肿病，挺着大肚子死掉。陆国淮不希望再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就去问。”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就算搞到电话，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陆国淮很快就准备出门。
苏夏突然拉住他，见陆国淮衣服领子有点乱了，便踮着脚尖为他整理了一番，不放心的叮嘱道，“要真是上面指令，你别跟他们对着干，我们家日子，怎样也过得下去。”
苏夏是自私的，不希望刚治好的小白脸被抓典型，反正等他们家饿死前，那也得有好些人出事，她不信上面放着不管。
陆国淮躁动的心，宛如衣服领子让苏夏给抚平，又砰砰砰激烈跳动起来。媳妇儿真是越来越小媳妇儿了，反正他怎媳妇儿啥样他都喜欢。
陆国淮微微翘着嘴角，“好。”
出了这样的大事，苏夏也没闲着。想到在苏家咀从大伯那听来的话，赵有粮为了当选公社副主任搞出这事也说不定。
这回苏夏没有先回娘家，而是直奔大伯家。
苏大伯母在院子编席子，看到苏夏造访，愣了愣，随即热情招呼道，“哟，小夏咋来啦，快进来坐。”
事情紧急，苏夏空着手上门，大伯母还这么热情，她有些尴尬，好在大伯很快从屋里出来，没让她尴尬太久。
苏大伯往苏夏身后瞅了瞅，“夏宝儿，你一个人来的？”
看出苏夏是有急事，大伯娘倒了杯茶给苏夏之后，把院子留给他们。
苏夏嗯了声，把赵有粮从社员们手里抠粮的事说了一遍，她还没说完呢，苏大伯就气得牙痒痒。
“赵有粮这狗东西，为了自己升职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前天公社开交粮大会，他说七里坡产粮十万斤，搞得我们顶不住上面压力，不得不往多了报，他自己都拿不出来，这不是害人么！”
苏大伯本来想留一些给队里社员们存着，赵有粮这样一搞，他们只能全交了？不发救济粮，苏家咀都饿着肚子，何况从社员们现有的粮里扣，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为了晋升，什么乌七八糟的手段都使，厉害。”
苏大伯到底没有骂得更厉害，因为上面救济粮快要发了，发了救济粮总能顶一顶。
苏夏深以为然。
要是让赵有粮这样只顾钻营的人升上去了，社员们不得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她把疑问说出来，苏大伯也很无奈，“赵有粮本事大着呢，听说越过公社跟县城有关系，这次公社副主任医跑不了。”
不仅苏夏，陆国淮也在县城为这事打听，他有心事，一时忘记买肉，倒在村口和从朱细芬那回来的苏夏撞上。
苏夏从大伯那出来之后，回了趟娘家，朱细芬那么疼她，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吧。
杂七杂八的事一耽搁，就到了下午三四点回来。
苏夏满脸郁闷，“大伯说赵有粮夸大粮食产量，在争公社副主任的位置，还很有可能竞争上。你那边什么情况？”
媳妇儿每次回娘家很少空着手回来，陆国淮接过他媳妇儿手里拎着的东西，想着等他打了野味给岳母送过去。
听出苏夏语气不对，陆国淮既骄傲他媳妇儿思想大气，又心疼她太操心，“这事牵扯颇多，赵有粮只是个喽啰，等事情变严重，上面就该清算。别担心，不会出事。”
苏夏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饥荒不是闹着玩的，末世里找不到食物，有些人为了活下去，舍不得对自己孩子下手，就和别人换孩吃。
苏夏一点也不希望在无天灾人祸的年代发生人吃人的事。
夫妻俩现在还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不久，陈小刚就带着七八号人赶往七里坡。
他带来的都是镇上有名的赖子，个个痞里痞气的，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棒子，看着就很不好惹。
这么一群人出现在陆家，差点没把刘翠华给吓死。她凶悍那也是对儿媳妇、对知根知底的村里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