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古今之辩触枝成歧

“郎君。”几名侍女趋庭而过, 遇到遮掩行迹的小主人,盈盈行礼。

年轻人刚走进家门,望到不远处走廊里的父亲, 本想要躲避。哪知一时制止不及, 让侍女们暴『露』了他的位置。

对着父亲望过来的锐利眼神, 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若无其事拜道, “大人。”

不久前被朝廷再拜为太常的杨彪举步走过来, 停在儿子面前, 一言不发。

知道逃不了一通训诫,杨修当先认错, “儿今日忘矣。”

只见他头上束发, 无冠无巾,仅仅以发簪固定住。

修今日受孔融之邀,到其府上赴宴饮, 席间以头巾为赌注博弈,他气运不佳输了头上帻巾。

本来算准了父亲这个时辰该在书室看书……

看来今日是真的气运不佳。

看儿子自觉认错的份上,杨彪怒意稍减, 训道, “冠巾者,首服也。人之有冠, 如宫室之有墙屋,汝竟能忘?”

“我家百年之间, 从未出无礼之徒。”警告说罢, 杨彪转身原路返回, 又往堂中走。

杨修忙称诺,“儿知矣。”忙跟上父亲的脚步,“大人有事相语?”

不然何必刚走出厅堂, 又往回走。

杨彪心底满意儿子的敏锐,神『色』和缓些许,示意杨修与他隔着书案面对面坐下。

“荀彧邀我赴洧水之会。”他似乎笃定杨修已知晓此事,提起时只说“洧水之会”。

杨修在孔融家时,孔文举等人同样收到邀约,心知父亲向他提起,多半是决定了要去赴会。

“大人近来足不逾户,阖门不出,而今应荀文若之邀……”杨德祖稍稍停顿,随即得出结论,“荀令君欲以此试探许都公卿?”

“言多必失。”杨彪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叮嘱,“明日汝不可争强好胜,静观其变,知否?”

……

出许都东行数里,洧水自西北往东南流淌。鹅、鸭停留在芦苇边,懒懒梳理羽『毛』。漾着波纹的河水,划过来的小舟上佳人耳坠明珠,云髻斜钗三珠。

洧水之畔遍植桃杏,正逢三月春光,春华灿烂。

千丝万絮的垂柳,轻拂游人面,春风吹雪般,花瓣零落在地。骑马并辔而行的少年郎,互簪杏花、巧笑嫣然的窈窕女郎,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可见更多携妻带子出游的文吏,一时间行人接踵,车马络绎……

又一辆帷车停下,帷幕被人挑起,当先下车的青年人身姿高挑,应季地穿了一身似春草的青袍,气质仿佛松竹雅直。他生得白皙美姿容,更衬儒服颜『色』,甫一下车便引人注目。

春光正好,碧空白云映照下,满枝梢烂漫的杏花在风中微微晃动,吸引来蜜蜂盘旋。清风徐来,树底下光影翕动。

仰头能见自树梢斜泄而下的光晕,清浅的杏花香气随风而散,枝头绚烂如画,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

身处美景中不由心旷神怡,荀忻望一眼河畔边的宴席,远远可见人头攒动,前来赴会的人比想象得多。

“今日可谓盛况。”

他转头扶一把要下车的兄长,不经意抬眼,忙提醒道,“兄长当心。”

老曹所改的那顶白帢比帻巾略高,荀文若又修八尺有余,即使留心低头,帽顶还是碰上了杏花枝梢。

枝头簌簌,杏花春雪,花瓣纷纷然落下,落在树下之人衣上与鬓间。

荀文若素袍白帢,玄鬓玉容,树梢间光影映在他脸上,明暗交织,动人心魄,让人不得不叹光影亦偏爱美人。

齐幽兰以争芬,佩鸣玉以比洁[1]。

柔情负雅,如庭积霜雪,夜来皓月。

即使相处十年之久,荀忻仍有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拍落沾衣的花瓣,轻声笑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仰赖兄长才有此幸。”

荀彧走下车,哪能听不出荀元衡话里隐隐的调笑意,只问他,“又出自何处?”指的是“春日游”之句。

帮他兄长拍掉身上落英,摘下缀在鬓发间的花瓣,荀忻学着荀公达的一本正经,“出自肺腑。”

“阿谀。”荀彧微微摇头,轻斥时眼中略带笑意,不理会从弟偶尔的花言巧语。

荀忻发现荀彧所带的白帢其实被树枝压塌了一点,触枝后帢顶凹陷,前后两角形成尖顶。

他刚想要提醒,但……帽型这样变化后,似乎不再单调,视觉效果更好?

荀元衡收回本想要抚平凹陷的手,笑了笑,“行矣。”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他们兄弟一前一后走入宴席中,瑰逸令姿,风姿仪表无不出众,不相识的人也不免投来目光。

“令君至矣。”暂代主持的尚书左丞忙起身过来相迎。

荀彧行过之处,儒生士子纷纷起身揖礼,文吏拜一声“令君”。

荀忻与他兄长告别,顾视场中,没有看见郭奉孝,也没有看到几个熟人。

与他相熟的人要么被召去官渡随军,要么被外派到郡县镇抚各地。

与会的大多是朝官和未出仕的儒生。

案席安排得极整齐,甚至食案上的碗碟摆放的位置都如出一辙,及其符合强迫症美学。

荀忻不由看了一眼尚书左丞,那位出身世家的小老头似乎很了解他兄长。

不远处,少府孔融正和人饮酒。自从祢衡被遣去辽东为使,音信断绝,孔融对老曹渐生不满,积极唱反调,行事愈发肆意敷衍。

今日好歹是经会,正经庄重的公众场合,孔文举没戴缣巾,松松垮垮穿着一身旧袍,随意得仿佛身处家中。

“荀君。”听到背后有人呼唤,荀忻转过头去,眉目英朗的青年对他揖道,“幸得再会。”

“子扬?”荀忻惊讶一笑,他倒忘了刘晔还作为被征召的淮南名士留在许都。

近来诸事繁忙,老曹估计忘了这一茬。

走到刘晔席旁落座,和他寒暄,“子扬来许都,愧未曾招待。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宴罢,忻当执帚相迎。”

刘子扬拱手,“晔还未曾拜诣荀君,委实失礼。”

两人面对面作揖,成年人的客套结束,定下来今晚去荀忻家一聚。

执经问难早已开始了,荀忻听一位儒生站起身道,“如此盛会,多年难得一见。光武时曾有夺席谈经之盛事,今日群贤毕至,不如效仿故事?”

所谓“夺席谈经”,指的是光武帝刘秀时的事。有一次正旦朝贺,刘秀看殿上儒臣们都在,想出一个助兴的玩法。让群臣里能说经的人相互诘难,说不通义理的便被夺席,席子给辩赢的人。

以坐席为赌注,输了颜面扫地,赢了极出风头。

当年侍中戴凭,舌辩群儒,一人重坐五十余席,当即举世闻名。

一听提议这种玩法,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好事的人连连抚掌称善,不想参加的也不好当场认怂。

当那名儒生前去征询尚书令的意见时,荀令君闻言一笑,颔首,“可。”

“夺席”的规则一出,场面更加活跃。杨彪一个没注意,身边陪坐的儿子便不知所踪,环视四周,毫不意外发现杨修果然参与到了辩经中。

刘晔的淮南好友们打过招呼先后离席,前去公卿一席找人问难。

所谓“问难”,“问”指最开始提出的问题,“难”则是后续的一再质疑。

在荀忻看来,这种辩论形式其实有点像后世的学术“答辩”。只不过“答辩”是从学生角度来说,“问难”则是站在老师角度而言。

片刻之后,公卿席上所聚的人越来越多,众人围住一角,前拥后挤,不像是辩难,更像是看热闹。

刘晔与荀忻对视一眼,“荀君,既至此,不如一探究竟。”

来都来了,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因此刘子扬提议他们俩也去看看热闹。

荀忻深以为然,和刘晔起身往那边走。

能引起这么大动静的必然是朝中大佬。

走到人墙之后,他们凭借身高优势,不用走上前就能一睹场中人面目。那两位安坐席上,都是年近半百的文吏。

刘晔认出其中一人是广交友的大名士孔融,另一人他没见过,于是低声询问身边的荀元衡。

“侍中郗虑。”荀忻回忆片刻,“据闻乃郑康成弟子。”

刘晔应声,语气带着些许了悟,“康成公弟子。”

郑康成,即郑玄,是当世最出名的通儒,博通古今,遍注群经。提起是郑玄的弟子,便大概能体现其学识水平。

只听孔融发问道,“敢问侍中,社所祭者何神也?”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窃窃私语,荀忻与刘晔面面相觑,孔文举动真格了?

“社所祭何神”是个经典论争,是由郗虑的老师郑玄所引起。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今古学之争”说起。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家经典被焚烧殆尽,等到汉初兴儒术,所奉为经典的儒家经书是从何而来呢?

是由幸存的经师口述记录。

如伏皇后的先祖济南伏生,曾冒死将《尚书》藏于墙壁中,流亡回乡后收集残篇整理。

等到汉文帝时,后来人们虽在曲阜孔壁里发现古文《尚书》,但前代的大篆字体已经没人能看得懂,无人通晓其义。只有九十岁高龄的伏生口头传授,整理记录下来的版本,称为今文《尚书》。

这种汉以后,大体上以隶书编写的儒家经书,称为“今文经”。

而保留下来的前代原版的,以大篆字体编写的儒家经书,称为“古文经”。

学习这两种版本经书的,相对应的有“今学”与“古学”。两种学派学的书不一样,观点也有差异。

对于“社所祭何神”这个问题,前辈的古文经学家贾逵、马融等人认为,神社所祭的是共工氏之子句龙,即句龙为社神。

而郑玄虽然是以古文大家闻名于世,实际上他兼通古今之学。他在注《周礼》时,依据《孝经》反驳贾逵等人的观点,认为神社所祭祀的是土地神,句龙为配神。

孔融显然读过郑玄所注的《周礼》,才能问出这一句。

而郗虑作为郑玄的弟子,他的回答也显而易见。

只见郗虑微抬眼皮,看孔融一眼,“郊社之祭,国之大事。非我辈学识短浅者所能论。”

“然少府既有问,虑不得不答。社所祭者,土神也。”

孔融诘难道,“社,祭土主阴气,而句龙为土行之官,主阴明。与《礼记》之说不相违背。”

荀忻眨眨眼,回忆经义,孔融所依据的是《礼记·郊特牲》,指出句龙的属『性』与神社相符合,以此证明句龙就是社神。

只见郗虑答,“断章取义之论。《礼记·礼运》曰,‘政必本于天,殽以降命,命降于社谓殽地,参于天地,病于鬼神’。”

他继续背书,引用《礼记》原文反驳孔融,说圣人与天地合称,与鬼神并称,说明社与地神的紧密联系。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国主社,示其本也。”他说明大地承载万物的重要『性』,而祭祀社神是为了尊重地神。

“社主为句龙,岂非德不配位?”

荀忻眼见身边的一位儒生拔出簪在发髻上的『毛』笔,从袖中掏出卷轴,『舔』开笔锋,刷刷开始记录。

一旁刘晔低声问他,“元衡以为,此二公孰能辩胜?”

再看身边挨着的几位都竖起耳朵,荀忻摇摇头,“不知。”

按目前来看,郗虑引的经典原文更多,论据更充分,但孔文举也不是讷于言语的人。

果然孔融开始针锋相对,诘难道,“诚如此,若以土为尊,以地为首。而《大宗伯》中,上下次序为‘天神、人鬼、地只’,为何人在地之前?”

孔融所说的《大宗伯》指《周礼·春官·大宗伯》,其中有句为,“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只”。

这一句中“地只”的次序排在“人鬼”之后,而句龙即为“人鬼”。

只听孔融继续道,“此与侍中之言相悖,是以,为何社主非句龙,而为地?”

他们俩你来我往,难来答去,郗虑所证明无非是地神很高贵,你句龙不配。

而孔融所证,地神也没高贵到哪里去,为何句龙就不配?

既然孔融问到天地人的秩序,郗虑依然不虚,引经据典而答。

两人辩难半晌,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最终辩到了道德层面上。

郗虑说,假如句龙是配神,让其冒用地神之名,他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孔融说,句龙明明是地神,贬本神为配食之神,良心该痛的是你才是。

依然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不欢而散。

两位大佬走了,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四散开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有人沉思有人喃喃自语。

在场的人中有古文经师,也有世代为官的今文学者,两派与那二位一样各执一词。此刻垂头沉思,偶尔眼神相接,似乎有电光火花。

经学是士人的根本,在士人心中维持本派学说的正确『性』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人表面上沉默,心里都在搜肠刮肚,只等回家写篇书信,联系亲朋好友,集思广益,辩倒冥顽不化的今学/古学之徒。

杨修回到父亲身边,旁观整场他若有所思,低声道,“论阳谋,因势利导,天下未有能及荀文若者。”

此会过后,人人忙于辩论古今之争,还有谁有闲暇配合袁本初搞政治动作?

回答他的是食案底下他父亲敲来的竹杖。

那边荀忻端正坐好,正准备拾起竹箸吃饭,一人径直走向他,停在他与刘晔案前。

“足下治何经典?”那位自带坐席的儒生向他一揖,彬彬有礼道。

他忘了,“谈经夺席”还未结束。

荀忻仔细看这名儒生,冲和有礼,气定神闲,但既然能过来问难,他猜测这人是治《尚书》的。

五经之中,以《易》玄妙难懂,学的人最少。

荀元衡合袖一揖,答,“治《易》。”

“原来如此,在下治『毛』《诗》与夏侯《尚书》,请恕唐突。”那名儒生果然退去,转而去问刘晔。

刘子扬并没有荀忻这种不学无术的心虚,坦然应战。

“阁下治《易》?”路过一位须发皆白,大概年过古稀的老儒生,含笑望向他。

荀忻对上老人泰然自若、沉淀岁月智慧的眼神,沉默。

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定然不能当场反悔。

“……然。”荀忻起身一揖,以示尊老,“先生有席坐否?”

那边正与刘晔辩难的儒生分心望过来,极热心地送过来一卷草席,“在下许久未见人辩《易》。”他又回来向刘晔揖道,“急于观战,改日再与足下一决高下。”

“今日当为足下胜矣。”就这样随意决定不辩了。

说罢他竟把仅剩的那张坐席弃而不顾,凑到荀忻案边席地而坐,翘首以待,“二位只当我不在。”

荀忻望着这素不相识的吃瓜群众,无语凝噎。

老人朗然一笑,缓缓开口,“我亦多年未与人问难。”

“偶然来许都,赴此会,又耳闻阁下雅擅治《易》,不由欣喜……”老人说了很长一段这些年学《易》的经历感想,不像是问难,倒像是来传道授业。

于是荀忻余光又见到那名儒生取下发髻上的『毛』笔,从袖中取出纸墨,刷刷记录。

旁边的人察觉这边的动静,渐渐聚集了一些人过来。

荀忻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上一刻他还在围观别人,此刻形势逆转,这么快就变成了被围观的人。

他恭敬地听老者说话,不时答几句。荀忻的叔父荀爽荀慈明,同样是此时的硕儒,遍注群经,尤其精于《易》。

他记得原主曾读过六叔所注的《易》,繁杂难懂,极大地打击了原主一心向学的积极『性』。

但毕竟曾认真学过,他自称治《易》也不是虚言。

老人提了一些易理、象数,笑了笑,“人老记『性』差,本该问难,竟忘矣。”

“阁下治易,当知天文,识星象。”

他终于问道,“日月之形若何?”

“如丸?抑或如圆盖?”

问及日月的形状,这题对荀忻来说本该极简单。但问难从来不是给个答案就行,它需要符合儒家逻辑的解释。

荀忻想了想,答道,“日月之形如丸。”

老人追问,“何以知之?”

“以月之盈缺可知矣。”荀忻缓缓道,“月如银丸,本来无光,日光相耀于是有光。”

“月初之时,日在月之侧,光照月上,正面视之则如钩。”

“日渐远,所照处渐多,月光愈满。”

他低头看一眼食案上,碗碟中盛有枇杷。他拾起一只金黄圆果,向儒生借了『毛』笔,涂黑枇杷的一半。

“公请看。”他捏着枇杷的蒂,慢慢转动,“涂墨丸上,侧视墨处如钩,正视时则正圆。”

“故知日月如丸也。”

儒生接回笔,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张平子所言‘浑天如鸡卵’,不想日月也如丸状。”

所谓张平子即为发明浑天仪、地动仪的张衡。

老人笑了笑,捋胡须,“此说能自洽,善哉。”

他诘难道,“若如丸,为何相遇不相碍?”

日月相遇却不相阻碍,当然是因为它们不在一个运行轨道上。月球是地球的卫星,绕地球运转;地球是太阳的行星,绕日公转。

他总不能跟古人解释“万有引力”?

荀忻想起《易》,求助于万能的“气”,解释道,“日、月,气也。”

“有形而无实质,因此相遇而无阻碍。”

“善哉。”老人拊掌道,“多年未遇良才如卿者。”

“此席当让于卿。”

荀忻哪里接古稀老翁的坐席,起身阻止,忙道“不必”、“不敢”。

老人见荀忻容貌年轻,又不在公卿席中,以为是未出仕的世族子弟,有心收他为关门弟子。

“刘洪斗筲之才,忝为山阳太守,不知阁下姓名?”

刘晔一直坐在邻座旁观,敏锐察觉到些许误会,未免大家尴尬,他拱手帮荀元衡介绍道,“此为高阳亭侯,骑都尉荀元衡。”

老者有些意外,也有些遗憾,“原来是荀侯当面。”

“幸会府君。”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官衔低于太守,更何况此时的太守几乎等同于割据一方的军阀。

那名记录的儒生停下笔,“府君莫非为刘元卓,续《律历志》,编《乾象历》,雒阳刘郎中?”

荀忻望向儒生,听这话,他应该当年游学过雒阳,可能是太学生。

老人对他拱手,似喜还悲,“不想京师还有人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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