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依旧璀璨,夏油杰在下午上课之前先偷溜出学校干了点事。
他把昨天在电玩城里看见的小猫给抓了回来。
小猫很可爱,抓它的人不少,不过幸运的是,当夏油杰跑到那个熟悉的机台编号前时,那只蓝眼睛的小猫还静静地躺在娃娃机里等着人来接走。
可能是有缘,可能是奇迹,反正夏油杰没花两个币就把小猫抓了出来。
小猫的毛又长又软,十分好摸,只是白的容易沾灰,所以有些地方脏脏的,夏油杰伸出手指轻触小猫的眼角,蓝色的玻璃珠里藏着盛夏时节的星辰,璀璨耀眼,亮得可人。
和某某人真的很像。
夏油杰出门时静悄悄的,回来时也偷咪咪的,他拿出针线把小猫坐垫上脱线的地方重新缝好,又找了块柔软的毛巾仔细擦去猫毛上的灰尘。
小猫变得整洁一新,被放在课桌腾出来的角落里,无论夏油杰在哪,都能一眼看到。
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突然想起很多女生似乎会给自己心爱的玩偶起名字,甚至害怕自己丢掉它们后,玩偶会怨恨主人变成鬼怪。
“以后,你就叫悟吧。”
Satoru
用来纪念他第一个朋友。
五条悟是个很神奇的人。
夏油杰每次想起他的名字时都会这么觉得,可能是心有所感,手机嗡嗡震动——
[杰,你起了吗!]
[杰,你睡的好吗!]
[杰,你吃早饭了吗!]
明明可以发在一条里,可偏偏要分成三条发过来,生怕不被人注意到似的。
[已经起了,悟!]
[睡得很好,悟!]
[吃过了,悟!]
以牙还牙似的同样发过去三条,夏油杰合上手机,昨天晚上,他梦见了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的父母。
说来惭愧,身为人子,但父母样貌如何,夏油杰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们去的太早,也太急,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夏油杰祭奠回忆的物件。
唯一留下的照片只有在两人葬礼,从驾驶证上拓下来用作遗照的证件照,不过那两张照片也在夏油夫妇火化之后,被夏油杰用打火机烧掉了。
印象里,两人都是不会和旁人争吵的温柔脾气,是周围邻居公认的好人。
而面对夏油杰时,他们总是在笑。
开心的笑,温和的笑,夸赞的笑。
哪怕在梦里相遇,也是如此。
就算面容被灰雾笼罩掩盖,可他们嘴角扬起的弧度,夏油杰却记得清清楚楚。
遗忘对于夏油杰来说是件好事,吞噬咒灵带来的琐碎记忆太多,就像是吃饱了后用来溜缝儿的水,但这杯水却极其难喝。
恶意翻滚,恶心的呕吐味时不时就会反上喉咙,他害怕,害怕吞噬了太多诅咒之后,父母遗留在他身上纯粹的爱会被染黑变质,然后成为诅咒里的一摊死泥。
所以他选择了忘却。
把曾经的好,曾经的快乐和那些可能的恶一起,丢到记忆都不会找到的角落里。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夏油杰抬头,看着“帐”以他为中心从半空中落下,遮天蔽日般,为所有人的眼睛都套上一层抹不去的黑色滤镜。
草地变得荒凉,建筑变得破旧,连天空也像下水道的污泥般变成了腤臜不堪的颜色。
咒力,咒灵,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人类负面情绪积累后的产出,所以由咒力操纵的术式有时候也会带着肮脏污浊的色彩。
当然也不是没有以正面情绪为力量的术式,但拥有这种术式的人如凤毛麟角般稀少。
夏油杰今天难得没有任务跑来上课,做教师的是曾经以辅助监督身份见过一面的丸岛亮介。
“很好。”
丸岛亮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夏油杰就属于所有老师都喜欢的优等生,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手中的教棍指着身边被黑山冢从教室搬到操场上的白板,上面写满了关于结界术的一些基础知识,丸岛亮介对站在一旁的两个一年级说:“你们今天的课程,就是练习如何放‘帐’。”
“‘帐’是结界术里最基础的一种,也是所有学生进入高专后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
“至于为什么是必备技能,向田!”
“是…是!”向田阳太郎一个激灵,然后难得流畅地回答出丸岛亮介的问题,“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也不得知咒术师的存在,为了不让我们暴露,也为了不打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所以我们要在任务开始前用结界把我们的存在隐藏起来。”
“没错。”丸岛亮介满意的点点头。
向田阳太郎虽然咒力控制的还很烂,但胜在基础理论扎实,而且平时没事就喜欢往图书馆跑。
丸岛亮介让夏油杰把“帐”撤掉,说:“向田你来试试。”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向田阳太郎手指结印,他吐字清晰,感受着身体里咒力的流转。
与此同时,他们的头顶出现了同样一片怪异的污浊,像融化的奶油一样越延越下,可就在这个“帐”快要形成的时候,向田阳太郎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咒力一滞,放到一半的“帐”如泡泡般碎掉了。
“抱歉,丸岛老师。”
向田阳太郎挠挠头发,有些失落,他还是没法把自己让咒力控制自如。
“没事。”丸岛亮介安慰了一句,“多练习练习就好了,我还期望你能参加今年的交流会呢。”
特别的词汇刺激到了在一旁走神的三满胜也,他忽然瞪大眼睛:“不是说一年级不能参加交流会的吗!”
刚进学校的时候他就打听过学校里有什么活动,结果令他失望的是,不但文化祭,校园祭,就连最普通常见的运动会这所学校也不开展。
唯一有的就这个和另一所高专打群架的活动,结果还因为他是一年级,所以不能参与。
“不是一年级不能,而是交流会基本以二三年级为主,谁让你们这些一年级对术式的运用还不熟练。”
“那为什么他就可以!”三满胜也指着向田阳太郎不甘心地问。
“因为他的术式特殊。”丸岛亮介解释道,“向田的术式很适合搜索,在团队赛中能发挥超常的功效。”
被两双眼睛盯着,向田阳太郎的胃一阵阵都抽搐,他尴尬地笑笑,牙齿有些打颤。
鬼知道他一点都不想去参加那什么的交流会。
他怕疼,也不喜欢打架,一场除了不能杀之外百无禁忌的咒术大战,他一个连“帐”都放不下去的垃圾四级去了还不是给人送菜。
可面对两双期待的眼,向田阳太郎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感受到身边人身上翻涌的咒力,夏油杰拍了拍向田阳太郎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只是说说而已,黑山老师有自己的考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上场的。”
只是话这么说说而已,参加交流会的人两校起码要数量均衡,三年级的三个学长,还有二年级的具家姐妹,在加上已经提前说好必须上场的他自己,没有更多的位置会让给向田阳太郎顶上。
夏油杰的话给了向田阳太郎一丝慰藉,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句:“夏油君你说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什么样的情况?”
衣角被人拉了拉,夏油杰低头看向向田,语气淡淡地举列:“高年级的谁出事,死亡,或者发生意外的情况吧。”
“……”这个也太万不得已了吧。
可能是夏油杰举的例子太过极端,向田阳太郎顿时感觉安心不少,他拍拍胸脯放松情绪,两人说话间,三满胜也的“帐”也从天空开始落下。
向田阳太郎抬起头:“胜也君真是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而夏油杰轻轻皱眉,这“帐”上的咒力浓度是不是太薄了一点?
“三满胜也!”
丸岛亮介一声怒吼,教棍结结实实地敲在三满胜也的头上。
“跑都还没跑起来呢!偷懒倒是先学会啦!你看看你,放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帐”脆弱的像个肥皂泡,虽然也可以起到“帐”该有的作用,但是只要稍稍从外使力……
砰!一戳就破。
“哎呦!干嘛!我又没出错!”三满胜也捂着头反驳。
嘁,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丸岛亮介还在一旁高谈阔论,三满胜也撇过头试图堵住耳朵,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咒术师要隐瞒普通人的言论,他们做的明明就是从恶徒手里保护人的工作,为什么不能让那些被保护的普通人知道?
默默无闻的影子英雄有什么好的。
他渴望的就是能大大方方站在阳光下众人前,然后坦然接受他该得的夸耀和赞许。
丸岛亮介摇头叹气,他不是不能理解三满胜也当英雄的想法,但很多时候咒术师的工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一片光明……
“咒灵的存在会引起普通人的惶恐,本来咒灵就是因为人的负面情绪而产生的怪物。”
“能抑制咒灵产生的是人们平稳的心,哪怕是为了这一目的,也必须尽量隐藏那些看不见的威胁。”
丸岛亮介搬出官方说明来解释,并希望三满胜也能听得进去。
“好吧好吧,你们说的都对。”三满胜也嘟囔着,又一次念动咒词,这回出现的‘帐’终于结实了许多。
还是小孩心性。
现在的三满胜也就像一把刚刚被人开刃的刀,迫不及待的想要御敌,想要表现自己,证明自己的锋利和光彩。
但他忘了刚过易折的道理。
黑山冢和其他老师本来是想在教育中潜移默化的去改变三满胜也的想法,却没想到就在不久后的某天,挫折的坑洞来的又快又狠,让三满胜也重重地摔了进去。
夏油杰走到四周无人的树荫下,粗壮的树干挡住了他的身形,身边裂开的缝隙中伸出一只属于某节肢动物的锋利的爪。
“有事?我不是让你不要在别人面前出现吗?”
“夏油大人,我找到了。”
随着钩衣服的动作同时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空灵的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