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时间是让人错不及防的东西

总一切的巧合妙不可言,总有一份父爱如山。

尽管何苇打了电话,第二天中午一点,李三月的父亲还是赶到了学校。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李三月一看就忍不住眼睛一酸。

他脚上穿着是一双沾了混泥土的鞋子,尽管鞋子的布料已经用刷子刷的很干净了,可那混泥土的水泥块点还是在是上面无尽耀武扬威。

他的裤子是一条涤卡裤,洗的都粉白了,看见的是裤子里面的一条一条白色的线。上身是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质短袖,虽然也洗得很干净,可肩膀上那两个洞,仍旧在说着这是一件换个年代回收二手都没人要的衣服。

而这样的一身,李三月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衣服了。

他心里很清楚,他父亲以前很要面子的,出门都必须穿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才行。

他没有骂李三月,只是走到李三月面前轻轻的摸了摸李三月抱着头,笑着说,“这点事没什么,你看我从煤炭洞里都活着出来了。”

他说着把手掌放了出来,指着手腕上一个敲很高的骨头,笑着说,“你看,我这手这样子,还不是好好的。”

他似乎把这当成了他最拿得出手炫耀的一件事,毕竟他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他用手在李三月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笑着问,“没摔着骨头吧?”

李三月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的里的雾演化为水,最后化作泪滴滚落了下来,他笑着说,“爸,看见你没有白头发的时候,真帅!”

他父亲明显愣了一下,笑容僵硬在脸上。

李三月张开了双手,朝着父亲抱了过去,给了一个用力的拥抱。他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没有哭,至少他的嘴上还带着笑。

父亲愣住了,甚至僵硬的像极了一根电线杆子,一动也不敢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个突然的拥抱。他一双全是老茧的手张着手指,手指完全伸不直,悬在了李三月的后背。

他像是不敢拥抱李三月,怕弄疼了李三月。

一张被晒得焦黄带着黑的脸,对着姚班和何苇呵呵一笑说,“这孩子,估计是摔了一下,有些孩子气,让老师见笑了。”

何苇没有笑,她长长的眼睫毛挂着泪,看着李三月,心里忽然很心疼。只有她知道,李三月的眼泪不是因为他摔,而是再次见到了年轻时候的父亲。

她突然想起,她也好久没有回家了......

李三月的父亲有些尴尬的笑看着何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老师看着自己和儿子,竟然也哭了。

姚班礼貌的笑着说,“没事,没事,孩子嘛!”

这时,李三月从他父亲的怀里退了出来,用手背的纱布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爸,你年轻的时候真帅。”

算算年纪,他十八岁的时候,李三月出生。李三月十六岁的时候,他三十四岁。在最近的记忆里,李三月只有父亲47岁的样子。

脸上依旧有笑,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了,而他还一事无成。他忽然想看看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很好看,正直一个女人的黄金年纪。

“你个混孩子说啥胡话呢?”

他扬起手看似要敲打一下李三月,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的握住了李三月的手,用粗糙的手指摸着李三月的手指头,说,“还痛吗?“

低下头,一滴泪水落在了李三月父亲的手背上。他记得小时,自己每一次摔倒,只要他在家,他都会这样问自己。

不过,自从高中毕业到大学,然后一直毕业,这种亲昵的动作就再也没有了。

李三月摇头,笑着看着自己的老爸,眼角滚这类,嘴角带着笑。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厌烦。

他如此,他父亲有些脸色挂不住了,转过脸去对姚老师笑着说,“姚老师,我也是难得上来一次。这一次要不是这混小子摔了,我怕是上来不到。“

他对李三月的时候腰杆挺的直直的,面对姚班的时候,那腰杆竟然微微弯了下去。

有些讨好的感觉。

李三月看着自己的父亲的样子,心里很心疼,却没有开口提醒。老师,对于没念过几年书的父亲来说,就是一份高贵的职业,就应当被推崇和尊重。

他当然可以提醒自己的父亲挺起腰杆,可这话要是踹明白了说,不仅会让自己的父亲伤心,更会让更多的人难堪。

他的记忆回到了以前父亲分班时来的场景,和眼前这一幕很相似。不过,那时候他不懂事,他就直冲冲的说了一句,“爸,你干嘛对他这么哈气弯腰的?”

记忆力,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李三月。父亲眼里的委屈,老师眼里的惊讶。他图了一时的口快,他犹然还记得父亲那不敢看自己的眼睛,那副想说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他才知道,他错了,可是已经错过了。

他脸上带着笑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他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的握着姚班的手,脸上带着笑,说着感谢的话。

他就这么站在哪里,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没有记忆中的暴风雨,一切都这么美好。他咬着牙,心里忽然似乎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和努力的意义。

让他们能活的平等一些......

何苇走到了李三月的身边,用手轻轻的放在李三月的肩膀,她没有看李三月,她的眼睛也都在看着李三月的父亲。

在李三月的父亲身上,她仿佛看了她爸爸给她扛着棉被去学校时候的样子。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镜框下的眼睛湿润的。

“时间是让人错不及防的东西”

“晴时有风阴时有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李三月忽然唱出了几句歌词,《岁月神偷》里面的歌词。这时候,这首歌还没出来的。他喜欢这首歌,也是因为这首歌的歌词。

何苇转头看向李三月,问,“这是你写的?”

她眼底有着笑,被那厚厚的眼镜框挡住了。

李三月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父亲的手松开了姚班的手,他回到李三月的身边,语重心长的说,“读文科班是对的,你理科的成绩不怎么好。你上学期的文科班的成绩不是比理科班还高出十几分吗?”

“文科班多看看书,多记一点,也能多得一些分。那理科班的东西,坐不起就真的坐不起。”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零钱和一张一百的。

“我留点车费,其他的都给你!”

他给自己留30块钱,剩下的钱全部按在了李三月的手里。可问题是,回到离家还有3个小时露出的下车路口的车费也要22块钱。

“多留20吧,别走回去了,叫田师来接你。”李三月从零钱里又抽出20块钱。

“我喊他来接我做什么,我下车了最多2个小时就走到家了,我走路很快的。”他拍了拍了右边鼓鼓的裤子口袋,很得意的说,“我带了电筒的。”

李三月咬着嘴角在笑着,眼泪犹如雨滴滚落,他咬着牙。他右手握紧了拳头,左手捏着父亲给的一把零钱和一张一百块的红钞票。

父亲走了,来的匆忙,走的急促。用他的话来说,在耽搁今天的最后一趟的班车。他最后给李三月的一句话是,“没钱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汇钱。”

李三月站在校门口,他看着父亲远远走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眼底的泪无声的滚落。

何苇站在他旁边,姚班站在远处。负责守校门的老张,也站在不远处。他们都沉默着。

身后,是还不谙世事的欢快的人儿。身外,是那一身伤,却依旧在努力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

你们真的就是为了那所谓的家,为了那所谓的生活吗?

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之前,有一个这个故事。

一个学生半夜出去上网,结果看见自己的父亲半夜在校外的围墙坐了一宿,他第二天开始奋发图强得故事。他无法理会是一种什么心情,他现在或许多少能明白一些。

自责,内疚,悔恨,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擦了擦眼睛,红着眼,对何苇道:“谢谢何老师。”

何苇用拇指替李三月擦着眼角的泪,“你该好好努力的。”

“我知道的,谢谢您!”李三月点头,一瘸一瘸的朝着姚班走去,走到姚班跟前,“姚老师,我填一下分班的表。”

姚班摆了摆手,说:“我替你写,你这样怎么写?”

李三月点了头,说了一声“谢谢!”

何苇走了过来,对李三月伸出手,说:“把钱给我,以后要花钱的时候找我要。食堂的钱,我会给你提前交的。”

李三月愣了一下,把手里捏成褶皱的钱递给何苇。

何苇接过钱,把一张褶皱的钱慢慢的掠直说,“这些钱都是你父亲的血汗钱,你不应该这么对它们.......”

李三月没有说话,她盯着何苇的侧脸,静静的看着。

她的眼睫毛长长的,每眨眼一下,那眼睫毛就好像要扫过一次眼镜的镜片。他看着她,她低头的理着被他捏褶的钱。

微风悄悄的绕开了道,留下了一片静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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