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晨，初升的霞光越过山海关高耸的城墙，倾洒在大顺军连绵的军阵上。
吴三桂站在关城上向西望去，只见石河对岸列阵的大顺军从北边的山脚下一路排到了南边海岸上。
在霞光的照耀下，这支气势如虹的军队犹如黄金打造一般，散发着夺人的光彩。
而列阵于西罗城之前的关宁军主力这时还处于关城的阴影之中，显得沉静而冰冷。
山海关横亘在狭窄的辽西走廊上，北接长城，南抵渤海，是扼守中原的一个关键关口。
山海关防线以主关城为中心，又在周围设置了南翼城、北翼城、东罗城和西罗城四坐小城来翼护主关。
吴三桂将关宁军主力部署在了西罗城之前，又在南北翼城分别部署了一部分兵力以为掎角之势。
西罗城到石河之间只有两里的距离，关宁军主力只要钉在这里，那么就可以对顺军进行半渡而击。
而李自成也早看出了这一点，他看似简单地将部队展开成一字长蛇阵，好像每个地方都是主攻的架势。
实际上他早就安排刘宗敏带着最精锐的中权亲营，部署到了北翼城的前面，准备从这里撕开关宁军的防线。
此时的李自成大账中，朱小明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沙盘上的旗帜，随意地将一支小旗插在了南边的海岸线上。
如今他已经大受李自成的信任，特别是前几日智退追兵之后，更是让顺军众将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不过刚刚他提出跟着李过的后营前去攻打南翼城的建议，却是被李自成拒绝了。
于是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在一旁的沙盘上捣着乱。
而同时在场的吴襄却是没有朱小明这般自在了。
昨日李自成让他写信对吴三桂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招降，结果还是被断然拒绝了。
混贯官场的吴襄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知道他对李自成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无论顺军此战是输是赢，他都没什么活路了，至于什么时候人头落地，全看李自成的心情。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际，李自成轻轻挥了挥手，然后顺军大营中就响起了一声悠长的螺号声。
随后，前线方向也传来连绵的鼓声，顺军的进攻终于开始了！
北线刘宗敏带着本部精锐还有数万归降的旧明军开始猛攻北翼城。
由于兵力优势巨大，城下的顺军射手很快便压制了城上的守军射手，甚至让守军完全不敢露出头来。
而为了在新朝开国之战中取得首功，那些旧明军的表现也格外卖力。
北线顺军很快就将城下的障碍扫清，并将云梯架上了城墙。
而南线的李过部的打法则要保守许多，他率部稳稳推进，以尽量减少士卒的伤亡。
中间的谷可成部则时不时虚张声势，意图将吴军主力拖在西罗城前面。
几处进攻点中，最令人意外的要数绕后夹攻东罗城的唐通部。
由于吴三桂将兵力几乎都布置在了西面，东罗城这边只有少量老弱防守，所以唐通部的进展异常的顺利，几乎没有付出多少伤亡就开始抵近登城了。
不过吴三桂也是临危不乱，他迅速对部署做出了调整，加强了北翼城和东罗城的防御，将战局暂时稳定了下来。
朱小明站在后方的高岗上看着远处激烈的攻城战，也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战争的残酷。
那种面对面，一刀一枪的厮杀，真的很考验士兵的勇气和血性。
第一日的战事，大顺军虽然在场面上完全压制了吴三桂军，不过始终没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北翼城几度危急，都被吴三桂增派的援军及时堵了回去。
到了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李自成不得不下令鸣金收兵，让战斗了一天的士兵们撤回营中休息，准备明日再战。
而此时的清军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已经抵达了关外的欢喜岭，距离山海关仅十里的路程。
由于多尔衮不知是唐通部在攻打东罗城，他见城上的大炮是向东射击，炮弹正好飞向清军的方向。
所以他又怀疑有诈，命令清军原地待命，等看清前方形势在做定夺。
他现在所疑虑的事情有三点。
一是吴三桂本人一直没有前来，怀疑他是否首鼠两端，与李自成佯装交战，实际是为了诱骗清军入瓮。
二是他要看看大顺军的实际战力到底如何，能将清军多次围攻而未能攻克的北京轻而易举地的攻破。
三是他想知道李自成此次东征的目的到底是为何，是否还有进一步攻取关外的意图。
这些疑问不解决，他是不会轻易将大清的国运压上去的。
到了当日半夜，北翼城有部分守军偷偷出城向大顺军投降，吴三桂得知此事之后，明白形势已经迫在眉睫，必须要做个决断了。
考虑再三之后，他决定亲自前去清军营中求援。
到了二十二日凌晨，吴三桂调集大炮猛轰东罗城前的唐通部阵地，然后亲自率部突围而出，直奔多尔衮帐前。
多尔衮见吴三桂亲自前来，终于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决定与之歃血为盟。
吴三桂的本意虽然是借兵，但是他见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便当场剃发称臣，投降了清军。
走完一通结盟的形式之后，多尔衮当即下令清军向东罗城前的唐通部发动攻击。
孤悬关外的唐通部哪里能抵挡清吴联军的前后夹击？刚一交锋便被击溃。
随后多尔衮令阿济格、多铎为两翼，自己为中军，统帅六万精兵，分别进入到南、北翼城和主关中整军待命。
此时到达山海关外的清军并不止六万，不过多尔衮还是将一部分部队留在关外以防万一。
布置完毕之后，他又让吴三桂手下部队都在肩上系上白布作为区别记号，并让吴三桂率先出城作战。
此时吴三桂手下只余三万多人，虽然很不情愿，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自成见到关宁军倾巢而出在关前列阵，心中也是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过不多久，溃逃回关内的唐通部溃卒终于带来了那个他不想听的坏消息。
“什么！清军已经到了？这么快？”刘宗敏仍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按照他平时的风格，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时竟也显得心中没底起来。
李过咬了咬牙说道：“要不，撤军吧？”
在场众将听了李过这一提议都是没有做声，连向来好战的刘宗敏都没有出声反对。
不过李自成到这个时候反而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镇定。
他伸手在身前的沙盘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线，随后脸上竟有了笑意。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将道：“既然清军已经到了，现在就跑，岂不跌份？”
众人听李自成这么一说，反倒都是冷静了下来。
李过这会儿也发觉刚刚自己的提议实在是荒谬至极。
如今近十万大军已经摆开了阵势，哪有那么轻松说撤退就撤退的。
而且对面的关宁军和清军都有数量可观的骑兵。
这种时候不战而退，很有可能从有序撤退变成一场大溃退。
到时候对面的骑兵咬在后面紧紧追杀，那可就真要九死一生了。
刘宗敏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他猛地抽出佩刀道：“他娘的，咱们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年入商洛山时只剩十八骑都熬过来了，如今有十万精兵，还怕他个鸟！”
其余的将校听后也都是重新燃起了斗志，纷纷叫嚷着要同清吴联军决一死战。
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高声喝道：“鹿死谁手，在此一战！”
“兄弟们，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