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素云的身世

漫天的大雪里没有夜色,整座东京城都覆上了雪的衣裳。

四更的梆子敲响,府里的众人便起了身,将路清理出来,烧水的烧水,扫雪的扫雪,很快的石狮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怒视着它面前的一切,守护宅院便是它的职责。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马车从它面前走过,它依然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也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那人坐在封静的对面,身子斜斜的靠着包着绸缎的车壁,行动间掀起了帘子,便是一阵的低咳。

封静嫌弃极了,丢给他一只汤婆子,道:“抱着吧,别咳死了。”

那人将汤婆子抱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仿佛得到了什么一样。

雪很大,有些路段还是难走,到了卫家馒头铺的时候,那铺子里却忙的火热一片,几个小子穿了短打的薄袄子,正在往抹布的筐子里捡馒头,一边大声的数着数。

今日的初五,迎财神的日子,铺子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这馒头铺子做的是早上的生意,自然比别的铺子要热闹些。

当两人掀开帘子时候,几个小子还吓了一跳,“客人竟来的这般早,快去屏风后面歇着,要包子还是馒头。”

开口的小子叫陆凡,正是年龄最大的那个。

“找你们老板谈个生意。”二墩子开口道。

封静率先走进去了屏风里坐下,屏风后的空间不大,勉强容的几个人,茶的一尘不染。

卫老爹见了忙行个礼,“客官是那个铺子里要定馒头的,一百个可便宜......”

“叫你娘子来,打听个事。”里面的两人卫老爹都没看清,二墩子就开口道。

“我家娘子,卧病在床,这店里都是小的......”

二墩子佩刀一拔,卫老爹就止住了话头。

那个机灵的小姑娘,忙道:“我去请娘子来。”

话音未落,卫娘子穿戴整齐掀开了帘子道,“叫我做什么?阿月。”

看着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人的影子,就含笑道:“老太太今日到的这般早。”

她平静了几番心思,道这封老太太如今得了这糊涂病,怕是前尘往事都一概不知了,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笑着走向屏风处。

却看到一张苍白清俊的脸,虽然染上了一些岁月,却不改往日的风姿,她愕然的退了两步,嘭的一声跪在地上,阿月吓呆了。

“阿雯你......”卫老爹正在装筐,看到也赶紧的上前来。

卫娘子嘴唇哆嗦着:“你......我......你......”

两眼一翻白,就要晕过去。

“你敢晕,这里的人全部陪葬。”清冷的压抑的声音响起,堪比外面的冰霜。

“说,巧儿.......她......她......”随后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巧儿在哪里?”封静看了这般的景象,哪里会不懂。

他拍桌子跳过来,站在卫娘子的面前,大声的喝道!

二墩子忙将卫老爹和众人都赶去了后院,两个小子和阿月都吓呆了,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陆凡,是那个大点的孩子,却苍白着一张脸,将店门关好,那窗台的板子也下掉,才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二墩子倒是多看了他几眼,随后就守在后院的小门处。、

“呜呜呜呜......”卫娘子只不停的哭。

封静怒极了,他没见过几次这个卫娘子,只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个人擦肩而过,错过了妹妹的信息,便悲上心头,将一个凳子贯在地上,那凳子顿时四分五裂。、

“给我说实话,不然你的下场,就如此凳。”

卫娘子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却原来。

那时的赵公子确实中了毒,却偏偏不顾姑娘的劝,非得要与那金人决一死战,还留下一块玉佩,道:“若是个儿子,便去那赵家寻个名分,若生个女儿,就去铺子里凭玉佩拿了钱财,自然能风光一生。”

便踏马而去,走的那日还是艳阳高照。

后来赵公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姑娘敛起了悲伤,拿了布巾裹了肚子,拎了把匕首,摸了黑脸就出门寻人。

还未出门,便被一群金人给掳走了,那金人却是个懂官话的,虽然她大着肚子,依然很喜欢她,扬言要将她纳回去去做那第十八个夫人。

金人打了胜仗自然是得意非凡,临着说雪停了,就要拔营回去,那天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姑娘着急了,就带着她散尽了钱财,贿赂了那人身边的女子,那女子本就妒忌姑娘,自然巴不得她离开。

就这样趁着大雪纷飞,金人喝醉了,两人偷偷摸摸的跑了。

两人在雪里不晓得走了多久,人都要冻木了,最后不知怎么的,走到了山崖处,滚落了下去。

也是运气好,滚落在了一个山脚下的尼姑庵,阿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和一枚玉佩。

悲悯之色的主持告诉她,那姑娘已经了无牵挂的去了,叫她将这孩子带去,自寻了活路去。

就这样,阿雯带着孩子,每日熬了米汤,这孩子也是命大,就这般的活了过来。

春暖花开的时候,阿雯叩别了尼姑庵,带着才会吐泡泡的素云,没钱不知道路,也不识字,白日里不敢露头,也傍晚悄悄的问了有没有回东京的船。

便遇到了卫老二,卫老二看她一个寡妇带娃不容易,时常接济她,两人慢慢的走在了一起,这时候有传闻说赵家的公子早就没了。

索性死了心,便当这素云是自己的孩子,跟着卫老二回了松山镇。

素云是姑娘留下来的名字,意思是让她做云一样的女子。

“那陆娘子却是我的女儿么?”那人苍白着一张脸,死死的抓住桌角,颤抖了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泪慢慢的涌上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么熟悉!怪不得啊!

一眼就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女子,一眼就让自己听从她意见的女子,竟是他赵亭林的女儿,本该荣华富贵一生的女孩子,却长在那僻静的小镇下,本来大大方方策马扬鞭的女子,却躲在那陆磊的身后,怯怯的望着他。

还要每日里在这小铺子与这麦粉打交道,做着这三文钱一个的馒头,他有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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