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君跪在寮房门前,仰头望天。
蓝天白云,飞鸟群雁,哪个都比她自由,她的龙椅,是坐着烫屁股,端着烫手,送给别人吧,人家还嫌弃。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回家。
门外半天没有声音,屋子里的人,还以为外面的人走了,放下手中佛经,揉了揉太阳穴,下地穿鞋想出去透口气。
外面这位施主简直是太磨人了!
谁知,禅门一开。
只见一名眉清目秀的妙龄少女跪在蒲团之上,正微微仰头望着他。
玄空法师一愣:“……”
宋辞君眨眨眼:“……”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你怎么还没走?!”玄空暴走。
“侄女见过皇叔!”宋辞君反应极快,见皇叔终于肯出来见她,乐的急忙施以大礼!
笑脸粉扑扑的,极尽讨好。
玄空脸色一黑,转身就要关门,突然,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进门缝之中!
害他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这可是龙手凤爪,夹坏了,他玄空半生功德就算全废!
“嘿嘿嘿。”
宋辞君见门未关,心道皇叔还不算太过冷血,一丝希望再次升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站在大开的门口,恭恭敬敬再次施以重礼。
“晚辈见过皇叔,不知皇叔身体近来可康健否?”
“陛下还是请回吧,这里是奉国寺,都是出家人,没有皇叔。”
宋辞君眼珠转了转。
“朕见过玄空法师!”
玄空噎了一下,对方搬出帝王之尊,他心不甘情不愿双手合十,敷衍的念了句法号:“阿弥陀佛。”
这回轮到宋辞君噎住,总觉得皇叔这句话回答的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
“皇叔,侄女可否进来一坐?”
她打眼看了看里面的陈设,与其它寮房无异,都是清雅朴素的地方,唯有一处地方格外显眼,矮几上有一副棋盘,木料考究,做工精美,尤其是棋盘上布置的白玉碧玉棋子,更是世间少有的精品。
她目光扫的快,若她没看错,那像是一副残谱,心思瞬间飞转,都出家了还带着一副上等宝贝,只怕皇叔心中极好此道。
她心里暗暗留意了一下。
玄空身着僧袍,挡在她面前:“施主,这里是贫僧寮房。”
“嗯,知道,能进吗?”
“不能。”
“为何?”
“你是女施主。”
宋辞君:“……”
玄空垂下眼皮,默念法号。
“那……朕能进来跟法师谈谈经吗?朕是一国之主,不分阴阳。”
玄空:“……”
空气安静了好久,玄空低估了对方的“韧劲”,终于受不了了,退让一步。
“你到底想干嘛?”
宋辞君笑意盈盈:“想跟皇叔叙叙旧,聊聊天。”顺便禅让个皇位……她心说。
“贫僧与陛下无旧可叙,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言外之意,别胡闹了。
“无旧可叙啊……这就难办了。”宋辞君一脸为难。
玄空心道,对,没错,贫僧跟你个小丫头无话可说,赶紧走人,别打扰我清修。
“皇叔,那我们聊点新鲜的话题可好?”
玄空:“……”
你到底走不走?!
两个时辰后。
“再来一局!”某人意犹未尽道。
奉国寺后院,有不少百年古树,其中一株古柏树下,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一个聚精会神目光盯在棋盘上,一个喝着茶水仰头观赏古柏雄姿。
“皇叔,我都陪你下了三局了,还下?”
“再下最后一局!”
“你上一局也是这么说的。”
玄空抬起头,瞪了对面一眼,“你天天来寺里烦我,我说什么了?”
“行,你是长辈,你说啥都有道理。”
宋辞君放下茶杯,动手收拾棋子,一边收一边说点题外话,“皇叔,别光下棋啊,我跟你说了半天了,你就没点意见给我?”
她可不是上山来下棋的。
玄空将手中白子放在棋盒中,他今天难得能碰上陪他下棋下的如此舒服的人,一时高兴脸上和颜悦色。
“谈别的都行,皇位我是不会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出家了。”
“为什么?我的皇位有毒?”
玄空执棋的手指抖了抖,随即起手落子在一角星位,催她:“下棋!”
“皇叔倒是给我一个理由啊?”宋辞君摸出一黑子,想也没想落在天元。
玄空瞪圆了眼睛:“喂!”
“咋啦?”
“你第二手应该落在对角那边才好。”玄空看着诡异的开局,面容有些纠结。
宋辞君低头看了眼,笑了:“皇叔你有强迫症啊?”
玄空抬头:“什么强迫症?”
“哦,没什么。”宋辞君笑了笑,指着天元处说道:“侄女看这里喜欢。”
“再喜欢也没这么下的,平时谁与你手谈?”
“帝师文太傅。”
“文长卿?”
“正是!文太傅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是摄政王特意举荐的老师。”
“文长卿学识渊博不假,但他治学迂腐,循规蹈矩太过死板,跟他学习,也只能学一个守成,蔺琰那小子不怀好心。”
玄空任性的将皇侄女的那颗碍眼的天元子移到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位置,摆好,看了看,嗯,这回顺眼了。
宋辞君无语的看着他的举动,忽然多嘴问了一句:“皇叔,平时愿意与你手谈的人多吗?”
“多啊。”玄空想也不想,又落一子。
宋辞君默默的放上一子,又看着对方将她的黑子放到另一个位置。
就他这么个龟毛的下棋法,谁愿意陪他下棋?
也就是有求与他的自己,才这么有耐心,宋辞君心道。
暗暗在心里将对方的“多啊”打对折,想了想,再次打个对折。
这一回,玄空不像先前那般沉默,反倒有一句没一句跟她闲聊,宋辞君心里认定是因为自己耐性奇佳,陪她这位奇葩的皇叔下了三局棋才换来的。
“你下棋的风格,不像是文长卿教的。”下着下着,玄空神来一句,“他治学迂腐,棋艺上也是谨小慎微,沉稳有余,锐意不够。而你下棋浪漫随性,剑走偏锋,唯有到山穷水尽之时才陡然变得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常有绝处逢生金蝉脱壳之感。”
似是沉思片刻,玄空断言:“你这棋风,文长卿教不出来,倒是与那谁……好像有点同出一脉的感觉。”
宋辞君闻言,头皮一紧,试探着问了句:“像……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