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说书的先生正在润口，偶尔与前排一些常客寒暄。旁人聊完今日的段子，再议议街面上的杂闻趣事，茶香四溢，笑声朗朗。
唯独宋辞君他们所在的这一块方桌，与旁边泾渭分明，气氛凝重。
三人沉默的扒着手里的花生。
一颗花生剥开三粒。
秦煊盯着躺在掌心的花生豆，眼皮跳了几跳，犹疑道:“南靖候也想送你去宫里啊？”
“所以说，巧了么。”
南庭筠脸上的神情倒浑不在意，指尖一直惬意的拨弄着桌面上的花生粒。他手肘压在桌边，端起茶盏下巴微抬抿了两口，露出白皙而分明的颈线，确是一个风姿卓绝之人。
宋辞君垂眸剥花生，待两人不再说话，她反倒笑吟吟开口。
“你二人既同病相怜，也是缘分，将来入宫伴君，亦可做一对好兄弟。”
秦煊和南庭筠齐齐扭回头看她。
“说人话不？”秦煊气哼。
“此缘分，不要也罢。”
什么一对好兄弟……听着就胃疼。
宋辞君哈哈一笑:“玩笑，莫当真。”
方才剥了半天倒让她琢磨通一件事，蔺琰想在她身边放几个碍眼的人，那她身边就免不了多几个在眼前晃的，反正逃不过，不如提前打听打听，他选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为防止自己会意错，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俩真的都不想进宫？”
“不想！”秦煊干脆。
“不所谓。”南庭筠懒洋洋道，眉色里不见一丝兴致。
宋辞君嘴角抽了抽，自动把南庭筠的态度划归到“不乐意”的范畴内。
这么一算，名单上除了她已然见过接触过的赵承武，尚有十五人她还未见过，不知根底。
宋辞君心里想着，既要她挑，最好挑那种既不聪明又不笨拙的平庸之人。太聪明，便很容易自作聪明，她和蔺琰这般关系，日后不知会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无端惹闲事；若太笨，那便是给自己滚烫的油锅生涯再添一把火，麻烦。
蔺琰列了名单给她，能问她相中哪一个，便是那名册上的人选，她选谁都无所谓，反正在他看来，都一样“垃圾”。
唯独秦煊被他安排在名单上，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秦煊不但是秦越之弟，心里还有意中人，他不想入宫，她定然是要帮他一帮的。
至于南庭筠……
她对他还不了解，先看看吧。
眸子转了两圈当下有了主意，慢悠悠剥着花生喝着小茶说话。
“那名册上共有十几人之多，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誓不入宫，上次，就那个姓赵那家，不是很荣幸？这样的人多一点，哪里还有你们二位的‘荣宠’呢？”
秦煊听她说完，瞪圆了眼睛怔了怔。
“你什么意思？”
宋辞君笑了声:“何不成全他人美意。”
“……”
秦煊顿了下，猛拍自己额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让那些愿意伺候皇上的进去不就行了！”
南庭筠好看的眼睛眯了眯，暗自打量了宋辞君一眼，又看了秦煊一眼，眼底的光芒闪了下。
“我想想啊。”秦煊琢磨了一下。“赵家倒是很想有点皇家的关系，我看赵承武那厮脑子也不是个精明的，一说让他做皇夫，美的不知东南西北。你说的对，我们不愿意，说不得其他人喜上眉梢，皇上毕竟是女的，选君这事应该不会像先帝纳充后宫妃嫔那样多吧？”
他眼睛巴巴望着宋辞君和南庭筠。
宋辞君没什么可说的，极其认真点点头，附和他的判断。
她自然不喜欢“后宫”那么多人。
南庭筠剥着花生，心里想着秦煊的话，初次见面，就把他南庭筠划到他“不愿意进宫”的阵营了？
见秦煊一直盯着他，心下无奈，也跟着点了下头:“女帝还未亲政，应该不会。”
秦煊高兴了。
“那名单上有十八位候选呢，你们说这次会选几位？”
“不知。”
“四到六位左右吧。”毕竟后宫大殿有六座，她猜了个中数。
南庭筠和宋辞君同时说。
秦煊皱眉看向她:“你怎么这么肯定？”
宋辞君:“……”
顿了顿，她抬头一本正经说:“我听说的。”
“宋姑娘消息如此灵通？”南庭筠狐疑的目光也看过来。
秦煊眼珠一转，似想到什么，小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从王爷那里听说的？”
谁？
蔺琰吗？
一提挡箭牌，宋辞君身上不自觉散发出一股狡黠而慵懒的惬意，神秘兮兮挑了两下眉头，也学他压低声音。
“正是。”
这下，秦煊更高兴了！
什么道听途说的消息，都不如摄政王府里打听的清楚明白。
一旁的南庭筠看着他们俩打着哑谜笑的一脸诡诈，心下狐疑满腹。
难得遇到能令他感到放松的人，出府时心底的阴郁心绪也散的差不多了，此时看什么都顺眼许多，便也不介意他们两人在身旁咬耳朵。
聊着聊着，心情亢奋的秦煊忽然脸上又染上愁容。
“我们虽知道那名册上有十几位，可具体都有谁，并不知道啊？赵家是早得了信高兴的太明显，前儿一阵我不是打听那事么，倒是也打听出两位，一个是驸马徐翰林的小儿子徐昇，仗着宁阳公主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风评不怎么地。另一个是柳家那个废子柳和风。”
“柳和风？！”
南庭筠蓦的抬起眼看他，一脸吃惊。
他的反应引起宋辞君的注意。
“这柳和风怎么了？”
“是啊，这柳和风怎么？”秦煊也跟着问。“这人我还是听我爹跟别人扯皮时听到的名字，后来我又派人去查过，说是此人五年前意外摔落马下后就在家中静养了，多年不出府，也很少听别人议论他。哦，对了，他腿废了。”最后一句他是特意解释给身旁的而宋辞君听。
不过，看南庭筠这失态的神色，难道他对那柳和风比较了解？
南庭筠收回震惊之色，沉默了会，才遗憾道。
“柳和风，少年成名，弱冠之年连中三元，才名冠盖京华，先供职翰林后外放地方为官，政绩斐然，回京路上出了意外，伤了双腿已成废人不能再为官。此后几年再无他的消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要被选入宫中奉君？呵，真是……”
柳和风。
她从记忆里搜出名册上此人的位置。
蔺琰给他的评语:
——性情温和，善解人意，擅公子六艺。
宋辞君:……
真是信了蔺琰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