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北镇抚司的路上，跟在聂云身旁的阿飞忽然道：“他的剑没我快，但我赢不了他。”
他这话虽有些无头无脑，但聂云知道他指的是转轮王。
阿飞的眼力不错，判断也没有问题。
转轮王有先天中阶的实力，而他只有先天初阶。
他的确不是转轮王的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聂云却能够听出他的沮丧。
说到底，他不过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聂云不由微笑道：“没关系，你还很年轻，我在你这个年纪时都没你这么厉害。”
他在阿飞这般年纪的时候，确实远不如阿飞。
因为那时的“他”，还不是他。
而阿飞在听了他的宽慰后并没有说话。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哄的孩子。
为了哄好他，聂云又道：“我可以把罗摩遗体给你，上面有绝妙的武功心法。”
“我不需要，”阿飞却斩钉截铁的回道，“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江湖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对罗摩遗体上的武功梦寐以求。
到了阿飞这儿，却被他看不上了。
“随你，”聂云撇了撇嘴，嘀咕道，“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死脑筋。”
……
次日一早，江阿生来到了北镇抚司。
他一见到聂云，便跪了下来。
“指挥使大人，我想辞官！”
聂云没有立刻答复，而是问道：“你杀了曾静，不，细雨？”
江阿生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某种痛苦的色彩。
聂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叹口气道：“你既然下不去手，便说明已经深深爱上了她。人没必要对自己苦苦相逼。黑石已经没了，你的仇已经报了。”
江阿生沉默了，他在内心之中与自己进行和解。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我想与我娘子好好过日子……”
“你的请求我批准了，你们去好好过日子吧。”
这些年来，江阿生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仇恨。
如今，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大人的恩情，阿生没齿难忘……”
江阿生将头深深的埋下，用力的给聂云磕了一个头。
……
由于人证物证俱全，通宝钱庄和刑部牢狱被劫的案件很快便出了结果。
主谋案犯转轮王被从刑部移交关押至天牢，几日之后将送往刑场处决。
在行刑之前，聂云来到了天牢看望他。
此时的转轮王已是个披头散发，一身邋遢的垂暮老人。
昔日的一代枭雄沦为了如今的阶下囚，脸上再无半分以往的风采。
他颓废的缩在牢房的角落，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死人。
聂云走到了他的跟前，淡淡的说道：“我是该叫你转轮王呢，还是叫你曹锋？”
转轮王是他的江湖名号，曹锋是他作为传事太监时使用的名字。
“聂大人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对方的声音很轻也很尖。
自那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了。
“我还是叫你转轮王吧。”
聂云为对方保留了最后的一分尊严。
“多谢聂大人……”
对方接受了他的好意。
寒暄两句后，聂云便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你的武功，是跟何人学的？”
一个身份低微的传事太监竟然能拥有先天境界的实力。
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六扇门的人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转轮王用手掀开披散的头发，抬头看向聂云。
“我跟他们说这是家传的武功，我天资不错，苦学数十载终于有所小成。不知道这个答案，聂大人听了满不满意？”
“你这套说辞能骗过六扇门的人，却骗不过我。”
聂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负手说道。
“以你的根骨资质，若没有高人指点，光靠自己根本达不到现在的境界。”
转轮王听后顿时露出苦涩的笑容。
“聂大人的眼力，我已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凭大人您的本事，做一个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实在是屈才了。”
“这样的夸奖我已经听腻了，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耐心有限。”
聂云并不吃对方这一套。
转轮王长叹一口气后道：“我的武功确实是别人教的……”
接着，他便陷入到了那段回忆当中。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因家贫而被卖身入宫，被宫里的一名老太监相中，跟在他身后做事，连曹锋这个名字都是他为我取的。”
“有一日，老太监忽然问我，想不想学武功？”
“我说想，当然想！学了武功，便不用再被人欺负了，我当时已受够了被其他的太监欺辱！”
“之后，他便让我拜他为师，传了我四十一路辟水剑法。”
“接着过了几年，某一天，他忽然就失踪了，我找遍了整个皇宫，都再没能寻到他的音讯。”
“我想，他或许是逃出宫了，又或许是死了。”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挺在意的，他毕竟算是我的恩人，但时间久了，便也把这事忘了。”
说到这里，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聂大人，罗摩遗体上的秘密，您参透了吗？”
他苦苦追寻罗摩遗体半辈子，死期将至，却仍对此怀有留恋。
“稍微研究了一下，”聂云很大方的说道，“解剖遗体，血管与经脉交结处就是罗摩内功运行穴位的次序，分别是神封、灵虚、命府、气海、下三椎……”
话至此处，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算了，跟你说了也没有意义，你已活不了几天了。”
转轮王苦笑道：“当不了一个完整的男人始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聂云唏嘘道：“你已活得足够精彩了，不是每个太监都能活成你的样子的。”
“大人这是在挖苦我吗？”
“随你怎么想，只是你还没告诉我，教你功夫的那个老太监叫做什么名字？”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已经忘记了……”
聂云听后眼中顿时露出几分精悍。
“我要你记起来。”
他的口吻相当的强硬且坚决，让人不敢生出一丝的抗拒。
转轮王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看得出他正在努力的思索。
又过了许久，他张开口，用极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我记得他姓曹，好像……好像叫做曹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