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草“小巴儿狗闹脾气”...

阿宝得了两轮赏赐, 除了打赏家中下人,她还想分些彩绢给大妞。

赏赐中有一匹织金宝相团花的红云纱,阿宝一看就想起大妞来, 想着分她一半, 给她做裙子衣裳都好。

“只送一个不像样, 螺儿呢?叫她来挑一个。”阿宝学着管家,给父亲的同僚们走礼, 知道送礼得是成双成对的才好。

原来在崇州也一样讲究礼不能单, 只是那时送点鸡蛋都算是好礼了。

“螺儿在她屋里, 要不然挑个绿色的, 一样也是织金, 正可配成一套穿着。”燕草说着挑出一匹绿的来。

“她怎还没好?叫大夫来给她瞧瞧罢。”

金明池看赛舟那天,螺儿中了暑气,出了一身大汗,回来便脸色发白, 身上没力。喝了藿香正气水歇了这么久, 竟还没好。

“她已经好了, 反正屋里事儿不多,我便让她歇着。”

阿宝让戥子给大妞送料子去, 戥子见着大妞,有一箩话要说。

先说金明池宴, 她家姑娘怎么被皇后娘娘叫去了,又怎么得了赏,跟着就是选伴读, 家里如何忙乱。

戥子便问她:“你……姑娘这是怎么了?”

三人虽有主仆之分,其实一起长大, 情如姐妹,看她神色恹恹,关切问她。

大妞笑一笑,她如今瘦了许多,脸盘子看着都尖了:“我也想阿宝了,攒了好些好东西想给她呢。”

戥子方才一肚子话要倒,没仔细瞧屋里的情状,如今倒得差不多,这才觉得屋里头不对劲。

换作平日,大妞早就叽叽喳喳上了,她说一句,得回十句才尽兴。怎么今天像个哑巴似的,一声都不出?

她坐在脚踏上跟大妞说话,屋里屋外站着三四个丫头。

“我们姑娘也想姑娘,差我来时,还说要请你去玩两天呢。”

大妞眼睛发亮:“真的?那你告诉她,我也想去,叫她送帖子来请我。”

这还要帖子干什么?戥子不解,但她直觉大妞不太对劲,点点头:“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告诉她。”

戥子回家便跟阿宝嘀咕:“一屋里站着三四个人!一个倒茶一个拿点心,还站着两个不动弹。”

撵都撵不出去,就像是盯着她们似的。

阿宝抽口气儿:“不会是让她娘发现了罢?”

卫夫人发起脾气来,那可了不得,王府后巷谁不知道卫家娘子厉害!明明红姨才是会使鞭子的那个,但戥子偏偏看见卫夫人更害怕。

阿宝立时写了帖子往卫家递,想请大妞来玩。

反是卫夫人身边的丫鬟金莺来了:“我们太太谢谢姑娘送给我们姑娘的衣裳料子,难为姑娘事事都想着咱们姑娘。正巧新得了些御河果藕,并一篓鲜菱芡实茨菇桃仁,一并来送给姑娘尝尝。”除了新鲜果子,也还了两样衣裳料子,虽非御赐,但与织金的绢罗品质差不多,一看就是好料子。

阿宝更慌张,戥子一拍脑门:“卫三儿不是在么,要么?咱们问问他去!”

昨天戥子还嘀咕,说欠巴巴的卫三赖在家里白吃白住,吃得那么多,还就是不长肉,说他:“他懒到连肉都懒得长?”

“他要是跟大妞换一换就好了。”他一个男的要生得这好干什么,换给大妞,大妞就不用苦哈哈的不吃肉了。

戥子话音刚落,阿宝已经到门边,还是燕草追出来:“姑娘!睡鞋。”

脚上还穿着在屋里穿的软绸鞋,要见外男,总得换身衣裳罢。

可阿宝从没把卫三当外男,换了鞋子,大步绕过花园,穿过月洞门,叩响韩征的窗户:“阿兄!你在不在?”

里头悄无人声,阿宝又敲:“卫三!你在不在?”

连问了三遍,里头终于出气了:“在~”

卫三趴在竹榻上午睡,今天他不当值,早晨睁眼就见韩征已经洗漱完,换上官服预备出门,他翻个身:“不送了啊。”

韩征白他一眼:“你都住几天了?真不回去?”

连衣裳都不回去拿,反正两人个头差不多,卫三就在韩征的柜子里翻衣裳穿,他没韩征生得壮,衣裳挂在身上,晃晃荡荡,更显得懒相了。

阿宝站到门边,往门里一瞥,看卫三还躺着,问他:“大妞到底怎么回事?我请她来,她怎么不来?”

五月底日光大盛,夹道种着两丛芭蕉,推窗便是绿意,看着倒有些清凉意味。

阿宝穿了件家常绣花的木兰绿薄衫,长辫子垂在腰间,通身无饰,只有手腕子上套着两只银镯子。

她背光侧身立在门边,从他这里看过去,连她根根睫毛都看得清晰。

卫三翻个身,支着腿:“还能怎么?当然是你同她那点小把戏,让我娘看穿了呗。”

阿宝倏地回头看她,辫子梢一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送那篮子石榴花,还当我娘不知道?”

卫三一眼就知道不对,他妹妹跟阿宝,打小就没花花草草那根筋儿,送吃的才不惹人怀疑,送一篮子花,一瞧就有问题。

卫夫人呢,是哄女儿的时候诈出来的:“你告诉娘他姓什么叫什么,娘去打听打听他成没成亲。”

“他还没定亲!”一句话就漏了底。

那会儿卫夫人倒还持得住,也不完全是骗女儿,她自个儿有相中的,若能称心如意,那有什么不好?

可等卫夫人七拐八弯,打听着陆夫人在京城里有个“爱子”的名号,回去便告诉大妞:“绝不能,跟那家子结亲,就是把你往火坑里头推!”

再想想大妞是怎么认识陆仲豫的,就知道陆仲豫没定亲的事儿,是谁替大妞的打听的了。

两个小姑娘弄鬼,卫夫人没往陶英红面前告一状,已然是饶了阿宝。

“那怎么办?大妞没挨罚罢?”

阿宝越说越气愤,卫三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把妹妹放在心上。

“挨什么罚呀,她都把自己饿成那样了。”

卫三两条腿一搭,拖着长音:“那家子不成。”

他娘把这事儿交给他的,鬼鬼崇崇把他叫到房中:“这事儿我不放心老大老二,就得你去干。”

老大老二都太憨,万一露点形迹,对大妞不好。

只有小三子,打小就蔫坏,交待他办这事,卫夫人才放心。

除了亲娘,也没人差遣得了卫三,他摊着手问卫夫人要钱:“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从他娘荷包里榨出六两银子。

用这六两银子请了一顿花酒,把陆家上上下下打听个遍。

不说他妹妹就是在单相思,人家陆老二大概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就陆家那个情况,杀了他娘的头,他娘都不会答应。

这下阿宝可有话说了:“我也想告诉她来着,一直寻不到由头,你能不能把大妞接到我家来玩两天?”

卫三不吭声,这可是跟他娘顶着干。

他娘现在在家就是个雷公,动不动就要打雷,他在韩家躲得好好的,才不回去扛雷呢。

阿宝额角沁汗,站不住了,干脆扭身进了屋子:“再关下去,就把她关坏了!我劝劝她还不行么?”

卫三明明衣裳穿得齐整,方才还支着腿,一看她扭身进屋,急巴巴把被子一扯,盖得严严实实。

戥子结香赶紧跟进屋来。

看卫三还是那张睡不醒的脸,阿宝急得要在屋里转圈儿,就是头懒驴,恨不得能拿鞭子抽他一顿。

“我可不去触这霉头。”这儿小日子舒服着呢,韩征出门的时候,还说下了值给他带板桥的豆皮包肉回来。

别说三五日,三五年他也能住得下去。

阿宝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月洞门边还是气不过,看一眼戥子:“你去告诉厨房,阿兄屋里今儿吃素,素得他一点油星都不要见,和尚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凭什么只大妞一人受苦!

气死人了!

戥子得令,一路小跑去了厨房,特意吩咐灶上娘子连鸡蛋都别给他吃,盐也不要多放,几大碗炒素菜送到对面院里。

卫三筷子一拨,连肉沫都没有,一看就知是小丫头作弄他。

巴儿狗还挺有气性,上回用石头砸他,这回让他吃草,拿筷子挑起两根一尝,好嘛,连盐巴都没有。

晚上那顿连炒菜都没了,炖了一锅烂面条,里头放上几根青菜肉,素汤没盐。

韩征回来一看就皱眉:“怎么厨房就给你吃这个?”

“小巴儿狗闹脾气。”

“你又惹她了?她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跟小时候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脾气就一样。”反正惹了她,她就一定得报复回去,一点亏都不肯吃,活脱就是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巴儿狗。

韩征回来,厨房立时送来宵夜,他的宵夜自然有肉,两个蒸馒头,一碗五花肉。

“还真是跟你置气。”韩征分了半个馒头给卫三,两人分吃一碗五花肉。

到了第二天,这事被阿宝知道,连韩征也被迫一起吃素。

为能吃上肉,韩征赶他兄弟走:“你家去罢,到我家来住就算了,还连累我吃不上肉,赶紧走。”

“我呆我家,你回你家,咱们都有肉吃。”

卫三无奈:“让厨房给我做个蒜泥白肉来,吃完我就替巴儿狗办事儿去。”

他娘还给了六两银子的,替巴儿狗跑腿,就一顿蒜泥白肉。

阿宝一听他肯帮忙,赶紧让灶上娘子给他做肉。

煮好的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片,浅浅一只大盘全摆满了,浇上蒜泥辣油,卫三就着肉连吃两碗白米饭。

阿宝就在一边眼巴巴盯着。

吃完放下碗,卫三冲着阿宝一挥手:“走罢,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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