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凌晨三点，张强蜷缩在椅子里打呼噜，纪舒辰紧盯着监控录像，桌边摆满了空的咖啡罐。
纪舒辰面前摆着一张凌乱的草稿，上面写着对陶罐的言语和行为的分析。
回忆着纪严谈过的侧写技巧，只有粗略的记忆，但对刻画陶罐的形象，还是有了不小的帮助。
从陶罐的言语中，纪舒辰提取了几个关键点：“他讨厌束缚；讨厌别人的目光；认为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愚蠢，没有价值的。”
以此看来，陶罐的心理年龄不会太大。像一个对生活抱有怨念，愤世嫉俗的少年。
另一方面，陶罐的行为来看：“他组织着聚会，一言一行充满了表演的欲望，拥有演讲和蛊惑人心的才能，还有可能学过类似手鼓的乐器。”
以这些线索，纪舒辰勾勒出两幅粗糙的画像。
一幅是阴郁、畏缩的少年，他目光闪躲，远离人群，穿着宽大卫衣，双手揣兜，用兜帽遮掩着自己的面容。
另一幅则截然相反，画着一个成熟而自信的男人，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从发型到着装都一丝不苟。
当然，这两幅画像只有纪舒辰能看得明白。他只在课上学过素描，能画出人形就已经不错了。
他依靠着这两幅画像寻找陶罐，监控记录翻来覆去看，比对着每一个出现在画面中的路人。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发现符合画像的人物。
纪舒辰都有些怀疑，他侧写的结果会不会出了问题。
他又过了一遍，把那两天重复出现，可能带有土偶的人筛选出来。全是散步晨跑的老人，没有是陶罐的可能性。
寻人的线索到这一步断了，纪舒辰很不甘心。
他自问查找追踪的思路没问题。
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连陶罐的一丝痕迹也无法找到。
就在这时，城市贴吧里上传了一条新的帖子：“今晚为什么不来？我们都等着和你一起玩呢。
“还想着找我啊？
“你找不到的，我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哈哈，有意思吧。
“这就是因诺大人赐我的能力。
“来吧，我们都等着你呢。
“别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帖子下面附上了一张自拍，那是一个神态阴鸷的少年，他用手挡住了半张脸，猖狂地笑着。
等张强睡醒，纪舒辰早已离开了店铺。
天蒙蒙亮，纪舒辰打了个哈欠，他一晚没有睡觉，多少有些疲惫。
没能解决梦中麻烦之前，他做好了不睡觉的准备，完全靠着咖啡续命。
想着事情，迎面走来了一个赶去上班的女人，宽阔的人行道上，两人撞到了一起。女人一愣，接着连声道歉。
与纪舒辰擦肩而过时，她还在嘀咕着：“哪冒出来的人？”
听见女人的话，纪舒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同路人打着招呼，对方却接连无视他走远，连眼神都没往他这瞟一下。
连续几天在陶罐梦中死去，梦境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了现实。
“这是梦中法则的体现？还是因诺赐予的能力？”纪舒辰喃喃道，“这是消除了人的存在感？”
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如果不是吴华的提醒，等他察觉变化时，也许会像吴华那样，谁也发现不了他。
哪怕眼下，纪舒辰对吴华的记忆还是一无所有。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样的结果，令纪舒辰感到害怕。
为此，纪舒辰还要验证吴华的话，他找到了吴华家的地址。
敲了很久的门，屋内才有了动静。
打开门的，是个精神萎靡的中年妇女，女人面露警惕，望着门前的陌生人问道：“你是来找谁的？”
“阿姨好，我是吴华的同学。他这几天没来上课，老师让我来看看。”纪舒辰说着准备好的台词。
听到名字时，女人明显一怔，口里念叨着：“吴华？”
片刻后，她的神情由迷茫转为激动，冲入了房间，拉着一个男人喊道：“孩子他爸，我就说我们有儿子的，他叫吴华，叫吴华啊。”
看着女人疯了似的乱喊，男人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都说了我们这些年根本没生过孩子，你别疯了。”
趁着女人和男人纠缠，纪舒辰进入了屋子。
他看到摆放着单人床的次卧，床上的被褥凌乱，床头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电脑、游戏机和一堆崭新的高考习题。
这时，男人看到摸进家中的纪舒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骂道：“你从哪来的，进我家里干……哎呦哟……”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手腕被纪舒辰反拧到背后。
此刻纪舒辰脑子里的东西太乱，没注意到男人的动作，下意识就回击了。
等男人痛呼出声，他才急忙收手。
“你这人是干什么的，”男人抱着手腕，色厉内荏的说：“这可是我家，要是再不走就报警了。”
道了声歉，纪舒辰走出了屋子。回到街道上，他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掏出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谁在他的口袋里，塞进去一只丑不拉几的土偶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你昨晚没来，它们找到我了。陶罐没收回我的记忆，它们要一口一口的把我吃了，救我快救我。
“新的游戏，斗兽场。”
用力地抓乱了头发，眼下纪舒辰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点开贴吧，又确认了一遍凌晨消失的帖子。
陶罐发帖挑衅的时候，纪舒辰很是兴奋，用手机拍下了那张自拍，就等着去抓陶罐的现行。
可半分钟后，帖子消失了。
不是删除，而是从眼前慢慢的消失，一个字一个像素的消失。
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对那张自拍的记忆。
纪舒辰吃惊的发现，居然无法记住半分钟前看到的人脸，不止是样貌，连陶罐的性别年龄，都没了印象。
甚至手机上拍下来的照片，也同样消失了。
找了家奶茶店，纪舒辰要了杯咖啡，再次整合着所有已知的信息。
他本想以自己的能力，在现实里抓住陶罐。
但按当前的情况来看，对他来说也是无法实现的事。
他还是错估了超出常识的能力和法则。
纪舒辰思考着出神了很久，咖啡还是没做好，他无奈的到吧台敲了敲下桌子，又点了一次单。
他开始试着以经历去推算陶罐的能力。
首先，当然是自身被无视的属性，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存在感的缺失。
吴华也是同样的处境。他之前应该就在家里，却没有人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但吴华父母的表现，似乎不只是存在感这么简单。
他们好像忘记了吴华，哪怕家里有着吴华生活的痕迹，他们也没有在意。只有吴华母亲，有着对儿子的执念。
“难道是消除了人的记忆？”纪舒辰不确定道。
陶罐对他的挑衅中，提到了记忆。
可是……
若他拥有消除记忆的能力，能力还能作用到梦境之外的人身上，这就过于恐怖了点。
如果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躲在一个梦里做游戏，这个城市应该早就乱套了。
“不是记忆，那有是什么样的力量呢？”
思来想去，目前所知的情报似乎还是不够。
奶茶店老板把咖啡放在吧台上，望着空荡荡的桌椅，有些迟疑。
纪舒辰叹了口气，留下钱拿走咖啡。老板看到忽然冒出来的人，吓得把雪克壶砸到了水池里。
午休过后，宋明整理着诊疗记录。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心理咨询室，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宋医生，我是纪舒辰。”电话另一半有人说道。
宋明疑惑道：“纪舒辰？谁啊？”
“我这几个月一直在你那里做治疗，现在遇到了麻烦，宋医生能帮我找一下宁兮薇吗？只有她能够帮我。”
“我说，我不知道你从哪打听到宁兮薇这个名字，我也从没接手过叫纪舒辰的病人。如果是骚扰电话我劝你适可而止，再来我要报警了。”
宋明挂断了电话，心想如今做诈骗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能把别人的家事也调查清楚。
随后他从抽屉里抱出一份厚重的诊疗记录，回忆了半晌，没记起这份记录是什么时候做的。
翻开扉页，宋明看到自己的笔记写着的三个字：纪舒辰。
呆坐了半晌，纪舒辰坐火车离开了云城，他打算前往祁云桓所在的大厦。
纪舒辰不是迂腐的人，他说过要找陶罐，但也没说只靠他一个人去找。
见过祁云桓神乎其神的手段，这才是纪舒辰面对陶罐时的底气所在。
哪怕是齐天大圣，不也经常打不过去搬救兵。
可等到电梯上到顶楼，纪舒辰没有找到那条烛光摇曳的走廊。
那天进入大厦后的经历，仿佛是聊斋里的鬼域，若想回头寻觅，只会发现渺无人烟的荒山坟冢。
他不死心，敲开了尽头的房门，打开门出来却不是祁云桓，屋里也只是普通的酒店客房，没有那间古朴的书屋。
纪舒辰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他大声喊着祁先生、祁爷爷。
那模样，就像是找不到菩提祖师的孙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