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晴空。
但这次雨后，依旧是阴霾的。
四中门口早就已经围满了人，他们很多人都是年轻人，是四中的学生。
有人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周凯，学妹学弟在这里等你回家。
【一定要回来，来学校看一眼。】
学校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围的水泄不通，很多老师也来了，周边的住户们也都自发来到学校附近。
老人扶着杨大兴，一步一步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杨健康他们在后面跟着，一路沉默无言，那些围观的人也都沉默不语。
这一条路不长，但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杨大兴含糊不清的和老人说着他以前教书的故事，学生有多么难教。
老人满面笑容的听着，如果听不清，他就会很耐心的再问一次。
路很长。
他们没有开车，一直走着，路过了小巷，走过了河边。
杨大兴指着那棵最大的柳树，说他三十年前就已经看到这棵树长大了，当时他还带着几个孩子在考试。
老人不停的点头。
“你啊，就是不服输啊。”老人像一个知心朋友一样。
杨健康说过杨大兴很爱周凯，还和他说过关于周凯小时候的一些故事。
也难怪当时杨健康对周凯颇有微词，甚至有一阵子和周凯彻底分裂。
杨大兴爱周凯胜过了爱杨健康。
周凯不见的那一个月里，杨大兴每天出门教书，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回到家后，杨大兴又站在路口的柳树下静静站着，如果杨健康他们不去喊，杨大兴会一直站到半夜。
他对周凯爱的深沉。
但总是不给周凯好脸色。
因为周凯不喜欢读书。
他的成绩明明一直名列前茅，可他就是经常逃课。
为了这件事，杨大兴没少骂过他。
周凯始终改变不了，他有时候逃课就是为了享受一下在铁轨上躺着的感觉。
甚至是为了改变一个灯泡闪烁的轨迹。
这些事情，当时听起来是那么的荒唐和不可思议。
现在，杨大兴闭口不谈周凯。
走过了一段长街，前面就是河边的四中。
“我啊，都已经好多年没来了。”杨大兴看着熟悉的教学楼，还有学校两旁那两棵高大的白桦树。
老人笑道：“你的学生们，肯定都在想念你。”
“学生啊。”杨大兴闷闷不乐，“我都十年没教书了，我的那些学生，都，都长大了，不在学校了。”
“他们在的，他们回来了。”
老人指着前面，“你看，那些学生，不都是你的学生吗？”
“你是这里的老师，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学子，这个学校每一个学子，其实都你是学生啊。”
杨大兴满面红光，高兴的想快走几步。
看到两旁那么多学子拉着横幅，他高兴的不住颤抖，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还能继续教书，继续……”
话没说完，他突然停在原地。
老人道：“怎么了？”
杨大兴眼眶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唇也在颤抖。
杨健康说自从周凯离开后，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在杨大兴面前绝对不提周凯。
老人顺着杨大兴的目光看过去，他明白了。
那些横幅上，都写着周凯，回家等字眼。
“周凯，是你的孩子，对吧？”老人知道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最合适。
杨大兴突然摇头。
“不是。”
他往前快走几步，嘴里说着不是，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横幅上，周凯的字样。
老人连忙扶住杨大兴。
杨大兴跑到横幅旁边，看着他不认识的年轻人。
“你，你认识周凯吗？”
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杨大兴是谁，但看到老人扶着杨大兴，他们大概也猜到了，一个个大声道：“爷爷，我们都认识周凯！”
都认识，都认识……
杨大兴哆哆嗦嗦的回过头，不解的看着老人。
老人低声在杨大兴耳边道：“周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不告而别，不是因为他恨你讨厌你，是因为他来不及向你道别。”
杨大兴毕竟是教书的人，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
“他，走了？”
“走了，或许，很快他就会回来了。”老人抬起头，“他去了宇宙里。”
杨大兴眼神浑浊，说话也含糊不清，可是他脑子并没有糊涂。
老人是谁他也知道，说的这句话，他不会曲解成去了天上。
“爷爷！”学子们声音如洪钟！
“周凯是我们夏国，是全世界的骄傲，是英雄！”
这些学子的声音，是杨大兴最想听的声音，而周凯又是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最喜欢的孩子。
这两者加在一起，杨大兴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一步一步走到校门口，看到里面摆了一台投影仪。
“周凯啊……”杨大兴看到了无数个周凯的名字，挂在学校内外。
他多年不曾听过的名字。
他每次只在一个人安静的书房里，看着周凯写的日记。
他想念周凯这个孩子，但他知道这个孩子离开了这么多年，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周凯的名字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他视线里，响在他的耳朵里。
老人走到杨大兴旁边。
“你的孩子周凯，是祖国的骄傲，是祖国的英雄。他虽然离开了你，去做一件连我们都不知道的，最伟大的事。但他，一直在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因为，他能在那里，看到这颗蓝色的星球。”
老人说完，投影仪打开。
周围迅速暗下去。
画面逐渐浮现。
杨大兴佝偻着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幕布。
“他，去了哪里。”
杨大兴说这句话的时候，慢慢挺直胸膛。
老人在杨大兴耳边道：“他，带着生和死的勇敢，和另外十二个人，去了外太空。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人，来自其他外星文明。”
杨大兴身子一颤！
画面出现了一颗蓝色的星球。
地球……
这颗星球，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美丽。
杨大兴看着这一幕，喃喃的道：“我们的地球。”
“今天，是中秋节，正好也是老九的成人礼，我们就一起过了。很高兴，这次中秋节我们有时间休整，可以轻轻松松的，过一个团圆节。”
画面里，十三个背影站成一排，面对的方向，正是地球。
“今天，是中秋节，又正好是我们一个月的休整时间。月饼是没有，不过我们有营养液，嗯……老七，你的酒就不要藏着了。”
“喂！队长，你不能这样啊！”宋学兵赶紧跑回去。
“老七，快，酒拿来，我长这么大可没喝过酒。我那老爹总是告诉我，年少不沾烟和酒，但在这里我喝酒，他可看不到了。”周凯哈哈大笑，追过去抢酒。
杨大兴眼眶湿润。
周凯的声音如一把利剑，直接戳进了杨大兴心里。
杨健康站在杨大兴身后，看着画面里那个依旧爱玩爱闹的周凯，眼睛也红了。
他怕父亲知道这一切，会让本就不大好的身体更差。
但看到父亲的表情后，杨健康知道，父亲必须要看这一眼。
周凯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周凯。”杨大兴看到周凯后，浑浊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明亮。
他声音颤抖，伸手去摸幕布，似乎这样，他就能摸到那个离开了家很多年的孩子。
周凯抢到了酒，哈哈大笑！
这个笑声，感染了周围所有人。
已经有人在抽泣，断断续续的哭声，让杨大兴的心如刀割。
他何尝不懂这是什么。
他伸手往幕布上摸，可走几步，又看不到周凯的样子，他只好退回来。
“孩子。”杨大兴眼巴巴的看着画面。
“老七，你别不舍得，等到时候我们打进暗星人的老巢，我给你找酒。他们肯定喝酒，上次我揍的那批暗星人，闻到了酒味。”
宋学兵瞪眼道：“鬼才信你，暗星人哪里知道酒是什么东西。”
队长浑厚的声音镇住场子。
“好了，老七，你就大方一点，今天可是中秋节。”
队长一说话，宋学兵也不闹了。
山省太古镇。
宋卫国坐在人群里，看着画面里的宋学兵，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掉。
第九子的声音软绵绵的。
“我们以前在地球的时候看月亮，就想象嫦娥奔月，现在我们在金星看月亮，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周凯身材挺拔，站在一块石头上玉树临风。
“是啊，这样看起来就清楚多了，我爸以前过中秋节的时候，总是给我一个月饼，给我哥两个。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这样说，你是小的，要知道孔融让梨的道理。”
杨健康听着这句话，瞳孔瞪的老大老大……
他竟然在这里，听到周凯说一声哥。
“队长……”周凯回过头，目光看着队长，但从画面里，他看的是屏幕外所有人。
“我好想回家一趟，我爸很固执的，他估计现在还在到处找我。”
杨大兴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哽咽的去抓幕布，似乎想抓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孩子。
“周凯啊！你为什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就说一声啊。让我知道，知道你去了哪里啊。”杨大兴这一哭，引爆了所有人的泪腺……
画面里，队长的背影走到周凯身边，指着地球方向。
“那你在这里，和你爸爸说一声，中秋节快乐。”
周凯嘿一声，“我才不呢，多丢人啊，傻傻的。”
画面里沉默。
没有人说话。
周凯一个跟斗翻过去，战甲盖住头。
“爸！”他一个敬礼，“中秋节快乐，等我打完了这群狗崽子，我就回来看你，还给你带暗星的土特产。”
他们似乎看到了地球东方，闪烁着耀眼的烟花。
“祖国，中秋节，快乐。”十三子齐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