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

第152章

见那店小二径自转身离开了, 秦明殊便径自推开了房门,迈步进了房屋,看都不看裴钰一眼就转身想要直接将房门关上。

注意到他的动作, 裴钰冷笑一声直接伸手挡住了门,随即直接侧身迈进了屋, 他伸手动作轻飘飘地就制止了她的动作。

好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哪怕是她用尽全力、乃至豁出性命去反抗, 可却还是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扶在木门上的手, 而后朝着屋内走去,走到桌边后, 她摸黑找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红烛与火折子, 打开火折子点燃红烛,顿时一点亮光便照亮了屋内。

红烛点在桌上, 秦明殊朝着窗边走去, 伸手推开了木窗, 顿时一阵凉风就灌进了屋内,吹动红烛簌簌摇曳, 她垂眸往下看去, 但见长街两侧仍是挂着许多灯笼, 一场连绵不断的福祉如同春雨般打落。

是梵音, 是佛意,是祈福, 是祷告。

也是包藏祸心的阴谋诡计。

夜风吹啊吹, 灯笼摇摇晃晃似一层薄纱,秦明殊的视线从摇晃的灯笼上掠过,皎洁的月光如清泉一般洒落, 她视线从摇曳的灯笼上掠过,随后侧首看向了裴钰,恰逢一丝无暇月光照在了她的侧脸上。

偶间一回眸,清冷空灵不似凡间人。

“裴钰,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明殊并未将帷帽摘下,只是将两侧的薄纱掀起来挂了上去,说话间的功夫,一道冷风破窗吹来,卷动帷帽上的轻纱,霎时轻纱如同春日漫天杏花雨纷纷扬扬洒落。

轻纱垂落而下,彻底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和皎洁月光。

明明只是一道轻柔的薄纱,却又似万水千山隔绝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纵使此生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也终究到不了她面前。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语,又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言语,裴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夜风疾疾,吹动桌上簌簌燃烧的烛火晃动了一瞬,见他不肯回答,秦明殊面无表情转身抬手阖上了木窗,伴随着啪嗒的一道声响,顿时所有的夜风和月光都被隔绝在了屋子外面。

继而她伸手摘下了帷帽,直接朝着裴钰扔了过去,可惜两人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根本砸不到他身上。

帷帽在地上转了几圈,似是一朵散开的梨花。

等到店小二进屋送热水的时候,一进屋就察觉到了诡异的氛围,想到方才那白衣公子刀子一般的眼神,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急匆匆就离开了。

烛光影影绰绰,热水氤氲而上,屋内一片寂静,秦明殊直接伸手解下了身上的衣衫,往事匆匆若尘间梦,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便是脱掉一件外衣都会浑身颤抖,可如今却能视他如无物,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

这世间处处都是樊笼,可她却时时都在挣脱枷锁。

只身没入温热潮水中,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长长久久忘记那些事情。

回京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婢女出行,是以晚上睡觉的时候,裴钰便亲自守着秦明殊,上|床睡觉的时候,秦明殊冷眼看了裴钰一眼,径自躺在睡觉了,何德何能,她一个阶下囚居然能由身份尊贵的世子看守。

朝歌似梦,皓月当空,长街两侧的蜡烛燃烧不停,到了深夜,便是寂寥的行人也都逐渐消失了。

残梦犹存日影斜,天不过是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便再次匆匆赶路了。

因着是回京述职,回京后也没有旁的事情要干,路上的行程倒不算太赶,相比起来江南时的行色匆匆、快马加鞭,回京的这段路倒可以称得上是游山玩水了。

陆陆续续耗费了十天的功夫才到了京城,这些日子秦明殊一直都是精神泛泛,除了故意作弄裴钰的时候才格外有些生机,回到京城的那一日,若有所感,她斜斜地靠在马车壁上睁开了眼眸,但见郊外的道路两侧都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秋风乍然起,明明如昨,可冥冥中许多人和事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凉风阵阵灌进了马车内,秋风瑟瑟吹动她的鸦青色发丝,这些日子秦明殊还是没有束发,三千青丝松松散散披在身后,清风迎面而过,凉凉的,扑在脸上很是舒服,反复能够吹散途中的一切疲惫,她眯了眯眼,像是只在日光下伸懒腰的猫儿。

清风吹动书页,裴钰眉眼低垂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眸恰好朝她看来,便见清风迎着她的面容吹过,她眼眸微眯,似乎是在这一刻久违地放松下来了。

他就这样望着她,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她周身仿佛都沐浴在自由的光芒中,有那么一瞬间,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似乎是明白了她口中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底是何意,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放手。

秦明殊并不知道裴钰的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只是仰头望着荒林,视线从光秃秃的树枝掠过,绮丽的日光穿过枝桠落入眼眸中,一瞬间,她仿佛看看了一只在枝头振翅高飞的云雀。

可惜,等她凝神想要仔细看一看的时候,却见枝头并无那只云雀。

于是她便知晓了,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虚妄。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似乎逝去的格外匆匆,当她沉浸在镜花水月虚无中的时候,余光却忽然望见了一扇朱红色的城门,原来已经到京城了。

秦明殊重新阖眼靠着马车壁休息,到城门口的时候,马车有过短短一瞬的停留,她便知晓是要入京了,小半年光阴,兜兜转转,处心积虑到底还是一场空,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却仍是最后的牢笼。

京城向来繁华,方方进城不久就能听见长街两侧传来的吆喝声,繁华包裹着烟火升腾而起,没入宫墙深深的紫禁城,红砖黛瓦,层层叠叠,便是再怎么身份尊贵,到头来也不过是笼中困兽、掌中莺莺。

轻芸宫内一片死寂,宫外还是跪着一地的太医,芸妃坐在梳妆台前,注视着铜镜中的容颜,一道长疤横亘在她的右脸上,左脸貌美若仙,右脸却狰狞如厉鬼,都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她的脸却还是这个样子。

往后余生,她的脸恐怕都会是这个样子了。

想到那日陛下临走前说的话语,芸妃的眼神就又冷淡了一些,原来这么多年,她都只是一个替身罢了,她抬起右手抚上了右脸,从前引以为傲的美貌,如今都成了她的耻辱,她恨不得亲手毁了这张脸。

可是她不能,甚至还要配合太医诊治,皆因陛下喜欢她这张脸。

况且,她还有皇儿,她的皇儿是那样可怜,还未出生的时候就险些胎死腹中,如今更是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断了一条腿,她要养好伤,要继续去争宠,要给她的皇儿保住一世荣华富贵。

皇儿得不到的位子,旁人也休想。

柳芸慢慢松开了捂住侧脸的右手,镜中的左脸仍旧是貌美如初,她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对着采月招了招手,道:“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采月依声回答,端上来了红木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但无一例外,都是遮挡右脸的面具。

芸妃伸手随意地拿过了一张面具佩戴在面容上,瞬间那半张凄厉狰狞的面容就掩盖在了面具之下,于此同时遮掩而下的,还有心中化不开的涛涛恨意。

金枝欲孽,深宫锁秋,在这宫廷之中,从来都是尔虞我诈,根本没有所谓的岁月静好。

芸妃招了招手,采月顿时就会意,弯腰凑到了娘娘耳边,听完娘娘的话语,她有些犹豫,“可是娘娘,陛下不是吩咐要封|锁|消|息吗,我们真的要把这个事情递到坤宁宫那边,若是陛下动怒了该怎么办?”

闻言,芸妃面上复现一道冷意,她垂首动作不紧不慢地从首饰匣中找到了一根凤簪,仪态万千地插|入鬓发间,不在意道:“放心,本宫这张脸还没有尽毁,陛下是不会动怒的,况且你以为陛下是真的想要封|锁|消|息吗?”

言毕,她便摆了摆手,让采月下去办这件事情了。

这么多年的宠妃也不是白当的,这位陛下的心思,她偶尔还是能猜到一些,若是没有他的暗中吩咐,官兵怎么敢真的杀死太子,居然还是无一人生还,陛下还真是出了名的心狠。

桐花寂寂满宫廷,琉璃瓦千层堆雪,坤宁宫中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大宫女莺歌坐在台阶上注视着满宫廷散落的桐花,难免有些伤感,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过是短短月余的功夫,坤宁宫内早就是翻天覆地了,娘娘也变得不似从前了。

低低叹了口气,莺歌从台阶上起身走到了院子中,拿起放在梧桐树下的扫帚就开始扫地,除了风吹叶动的声响,院中便只剩下了扫帚拂过桐花发出的漠漠声响,忽而扫到宫门口的时候,莺歌听见了一阵小声的哭泣声。

莺歌放下扫帚,推开了坤宁宫的宫门,低头便见一位小宫女靠在墙根处哭泣,仔细一看,正是从前在坤宁宫伺候的小宫女春桃,莺歌走了过去,递出了一方帕子,询问道:“春桃,你在哭什么?”

小宫女春桃又是抽抽搭搭哭了许久,这才红着眼,哭道:“莺歌姐姐,太子没了。”

闻言,莺歌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在那一刻尽数被剥去了,她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便又开口问了一遍,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失魂落魄安慰了那小宫女一段时间,莺歌便又重新回了坤宁宫。

等到宫门彻底阖上的那一刻,春桃才从地上起身,拿起方才的那方帕子擦了擦眼泪,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一直等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面容上的泪痕已然是尽数风干了,笑道:“采月姐姐,奴婢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照做了,消息也已经递了出去。”

采月轻声应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几枚金叶子递了过去,摆手便让春桃离开了,而她则匆匆转身回到了轻芸宫向娘娘禀告这个事情。

宫锁梧桐,寂静无声,那厢莺歌回到了坤宁宫,她自然是知道今日的事情又蹊跷,可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便是背后有人指使,只怕也不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太子死了,竟然死了。

虎毒不食子,陛下竟然真的狠心杀死太子。

莺歌心乱如麻,思索良久还是敲响了宫殿门,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娘娘,敲响房门许久后,殿内才传出来一道浅浅的应答声,“进来吧。”

推开宫殿门的那一刹那,便见娘娘穿着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拜佛,宫门敞开的那一瞬间,一道亮光落在了她身上,莺歌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转身阖上了宫门,垂首走到了娘娘身边,低声道:“娘娘,芸妃那边派人传回来了消息,太子殿下不在了。”

闻言,杜若紧闭的眼眸睫毛轻轻颤动一瞬,她拨弄佛珠的动作也微微一顿,并没有出声应答,她当然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的,太子也是顾长瀛的儿子啊,他怎能如此狠心?

可是莺歌也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人,若非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也不会这样贸然进屋。

心中百转千回,自始至终,杜若都没有睁开眼眸,只是嗓音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见娘娘一切如昨,莺歌反倒是更加担心了,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娘娘一眼,到底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沉默地退下了。

太子回到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郎,那时候他刚从小地方进了皇宫,看见了娘娘也只敢怯生生站着,不敢多言,到后来在御书房中的功课完成不好,娘娘每每都会疾言厉色、雷霆大怒,次数多了,太子便越发害怕娘娘了。

有时候挨骂了,太子就会一个人悄悄问她,是不是因为他太笨了,是以母后才会将他扔到穷乡僻壤,多年不闻不问。

莺歌是心疼太子的,可是有些宫廷秘闻她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安慰太子几句话。

可是太子不在了,当初那个孩子还是不在了。

便是她都难过至此,更何况是娘娘呢?

出了宫殿门,莺歌坐在台阶上抬眼望着天,红墙黛瓦、清云阵阵,恍惚中她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因为完不成功课,而赌气要离开皇宫的少年太子,或许那个时候将他送出皇宫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心中酸涩,莺歌重新站起来拿着扫帚打扫院落,可惜扫了很久还是一片狼藉,一如她充满酸涩的心弦。

忽而紧闭的宫门内传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莺歌抬手用右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哭出声来,这个时候她若是流泪了,只怕娘娘会更加难过。

宫殿内一片冷然,明明院中是那样好的日光,可一分一毫都不能照进殿内,杜若原本是在闭眼念经,可惜哪怕念经的声音在大,她耳边都始终环绕着方才莺歌说的那句话,太子殿下不在了,她的皇儿,死了啊。

还真是苦命。

哪怕此时千百遍告诉自己要隐忍,要为了将军府的满门荣华而忍耐,可是杜若终究还是忍不住,佛珠在她手中断裂,颗颗佛珠砸落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睁开眼眸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心中满是怨恨。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走在努力撑起将军府的满门荣华,可是最后她都得到了什么,她的皇儿死于非命,将军府也如风中飘絮、垂垂危矣。

可怜她这一生,到底是什么都没能留住,所求所愿皆是空空如也。

杜若仰头看着神情慈悲的菩萨,忽而一股愤怒蔓延上心头,骗她、都骗她,所有人都在骗她,不是都说神佛最为灵验吗,为什么她诚心诚意求了这么久、拜了这么久,菩萨却还要夺走她皇儿的性命?

愤怒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袭来,她动作徐徐地从蒲团上起身,双眼含泪一步步走进了那尊菩萨,紧接着伸手直接将菩萨从供奉的佛龛中推了出去,瞬间碎瓷裂开,发出一道清脆刺耳的声响。

杜若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这间华丽冰冷的宫殿,忽而蹲了下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哭泣声不绝如缕……

只是可惜宫墙深深,生的人出不去,死的人进不来。

紫禁城是天下间最华丽冰凉的笼子,活下来的人要拼命厮杀,死去的人也不得安息。

马车骨辘辘朝前走去,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不等裴钰开口,秦明殊就睁开了眼眸,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理会守在马车旁边的裴云,直接朝着府邸中走去。

这里是世子府,是龙潭虎穴,是困住她一生的牢笼,是她豁出性命都要逃离的地方,她有什么地方是不认识的?

没必要让旁人带路。

秋日灼灼,秦明殊披散着头发一步步走进了世子府,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是否得体,便是此时赤|身|裸|体走过这里,她都不会有任何羞愧和犹豫。

裴云看了看手中的帷帽,又看了看秦姑娘头也不回往府中走的身影,一时间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追上去将帷帽给姑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世子云淡风轻的声音,“不必送过去了。”

顿时,裴云便回过神来了,世子还真是料事如神,一贯能轻而易举猜中他的心思,他方方将帷帽递给一旁的奴仆,等到回首的时候却见世子长身玉立已经进府了,他便留下来安排府中的事宜。

那厢秦明殊朝前走去,哪怕是离开世子府已经有小半年了,她对府中的一草一木却还是十分熟悉,加上她步伐匆匆,不多时就走到了长桥的位置,长桥横亘于湖面,穿过长桥便是世子府的主院。

时值深秋,府中的柳树都已经尽数落叶了,她视线从波光粼粼的湖面掠过,侧首朝着身后望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裴钰一袭白衣翩若谪仙的身影,她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

傍晚残阳照水,碎金跃于湖面,秦明殊仰头望向了柳树,晚风轻吹,纤细的柳条恰好擦着她的面容拂过,似是燕过无痕的一吻,她轻笑一声,故意慢下了脚步等着裴钰走进。

湖风轻吹她飘动的衣袂,连同鸦青色的发丝都在随风摇曳,将她整个人衬得仿佛是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姝。

远远地,裴钰就看见了这般美人美景的画面,见她衣袂飘飘站在湖边,似乎是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他不知为何心中忽而一慌,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个残忍无比的事实,哪怕他用尽手段,却还是无法长长久久留下她。

冥冥中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她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心弦蓦然一紧,他遥遥注视着她的背影,清淡嗓音再没了平时的云淡风轻,“秦明殊,你敢。”

话音刚落,秦明殊就扭头朝他璀然一笑,美人眉眼弯弯,美艳不可方物,霎那间似满城花开,她明明听见了他的话、明明听见了,可是下一瞬她还是回首毅然决然跳下了湖水,一道绮丽的白锦自空中拂过,她腾起的身子直直坠向了冰冷潮湿的湖水中,动作间没有半分犹豫。

与此同时,裴钰面色微变,匆匆奔向了她,他动作是那样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仿佛一根离弦的箭羽那样迅疾,白色锦衣都划出了一片残影。

可是还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天堑之隔。

这是他穷尽一生都未必能跨过的千山万水。

古书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情爱亦是如此,不爱就是不爱,憎恨就是憎恨,乾坤已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无功。

她不爱他,她不爱他。

这句话早如烙印一般刻进了她的骨血中。

裴钰想都不想就随她跳下了湖水,一如当日在堤坝边,他追随着她的身影从高处一跃而下,只不过不同的是,任凭如何用力,他这次都没能拉住她的手。

圈圈涟漪自湖面荡漾开来,水中的游鱼受到惊吓四散开来,可任凭他在湖水中如何拼命找寻,都无法抓住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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