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湛

祈音看着子书湛忙上忙下准备着要去捉妖的东西,看着子书湛和岁隽在一起时总是嘴角上扬但意识到岁隽不喜欢他笑得太傻,又不得不故作沉稳的模样,看着岁隽遇上了极厉害的妖怪,不小心受伤后,子书湛心疼得眼泪直落的模样。

乌云遮住圆月,夜风微寒,虫鸣消寂。

一座郊外荒宅里,岁隽躺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上,却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色紫红,额冒冷汗,神色痛苦。他的肩膀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仍是不停地渗出掺杂着紫黑的血色。

子书湛不停地帮岁隽擦着冷汗,心中抽疼。他轻抚着岁隽的脸庞,满眼心疼轻喃着岁隽的名字,“岁隽,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哪怕……”

他没说下去,双眸却渐渐坚定,他站了起来,最后深深地望了岁隽一眼,接着便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哪怕什么?他去干什么?祈音心中疑惑,随即他也跟着子书湛走了出去。

只见子书湛身影一晃,再定神一看,就已经到了锦安城城门口。

子书湛看着锦安城城门,眼中闪过一抹畏惧,但畏惧很快就被坚决代替了,他踏出了城门口。

祈音看到子书湛走出城门后,子书湛的脖颈、双肩胛骨、腰上,双脚脚踝中都各出现一条黑色莹亮的锁链,似乎那几处都被锁链锁死扣住了,而锁链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往锦安城中心的那座宫城而去。

“子书湛走出了这个小世界。”北昊道。

祈音愣了一下,快速扫了他一眼。

北昊主动说话,好似要打破他两人之间奇怪僵冷的气氛。

“他被下了锁咒,走出去需要很大的代价。”北昊继续道。

祈音大发慈悲地接过他的话头,问:“这个世界的主人?”

北昊默了一下,看着他道:“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祈音微愕,继而恍然,岁隽这个世界外的人进来这么久,小世界主人却没有出现,而岁隽身边始终只有子书湛这个人,小世界主人的指向就很显而易见了。

他抬目望向子书湛走出的城门,道:“那么,什么东西这么大本事,能将小世界主人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是什么东西能绕过他伤害岁隽。这两者是同一个么。”

北昊轻摇头,伤到岁隽的是一团黑雾,他们在回溯境里无法判断是什么。

对子书湛可能经过了几个时辰,或者一两天,但在回溯境里,子书湛很快就回来了。

祈音知道子书湛出去会花一些代价,可没想到代价这么大。

子书湛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最骇人的伤是被锁链锁住的那几处,那几处的血肉像是生生被撕裂了一般,又像是被融化了,血肉泥泞,狰狞可怖,露出了森森白骨,锁链像是活了过来的毒蛇,死死扣住白骨,渗进去,残忍地吸食着子书湛的生气。

皮、肉干枯得皱巴丑陋,白骨露于外,鲜血糊满了全身,正汩汩地往外流,子书湛已经站不住了,是爬着回来的,城门这么宽,显得那条用血肉拖出来的路格外刺目。

“他会死吗。”祈音问。

“不会。”北昊答道。

这类型的小世界,一般来说,如果小世界主人死了,小世界就会渐渐消散,可如今这个小世界还没有消散,说明小世界主人还没死。

可他此时此刻肯定以为自己会死。祈音心想。

爬回来的血身这么可怖瘆人,似乎随时会散掉,可他手上却紧紧抓着一枝散发着金光的肉灵芝,那双碧青色的眼睛这么明亮漂亮,执拗地望着岁隽所在的方向。

子书湛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爬过去,粗糙的地面将他的血肉刮下碎末,碎石残忍地渗进血肉里面,血腥的爬行路从城外延伸了一路,像是蜗牛爬行留下的痕迹。

碧青的眼眸蕴出眼泪,声音哑得好像吞进了火烧石,他的清醒只因要救岁隽的执念。

“岁、岁隽,岁隽……”

子书湛手里的金鳞仙芝是一种罕见的宝物,只要他吃掉那枚金鳞仙芝,他身上的伤会立刻恢复痊愈。可他都如此痛苦了,也一点都没动。

纵使祈音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此时也觉得触目惊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城里的人在慢慢变少。”北昊偏头望向城内的街市道。

祈音发现不仅城里的人在变少,而且越来越快地变少,他又转眸望向子书湛,只见子书湛已经晕了过去,而他的伤竟然在逐渐复原。

“《上古神怪秘录》中记载,世间有一种龙叫蜃龙,性子孤僻,喜欢创设自己的小世界,在小世界里隐世独居。而小世界里的所有人和事物,都是它们分神的化身。”

祈音明白了,是子书湛的分神在弥补主神身,力量汇集,治愈着他。

不过因为子书湛受的伤太重,即便他吸收了全城的分神,也不足以让他完全痊愈,只大致自愈了五成。

长长的睫毛微颤,子书湛迟缓掀开眼睫,他茫然怔忡半晌,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冷静,他似乎不再像少年那般天真单纯,身体也拔高了不少,但他还记得一个人。

他想要救一个人,那个突然闯进他的世界,说要保护他,即将要死掉的人。

他第一次爱上的人。不,不是人,而是一个仙君。

子书湛清醒过来后,就忙不迭地抱着怀里的金鳞仙芝踉跄奔跑而去。

画面转换,子书湛回到了岁隽所在的荒宅。

“为何他出去要经过锦安城的城门?他明明也不在锦安城。”祈音奇怪道。

“这个小世界只有一座城,那就是锦安城。”北昊道。

“所以……岁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锦安城,其实并没有,他们一直在锦安城打转?”祈音挑眉道。

“嗯。”

给岁隽喂掉那株金鳞仙芝后,岁隽虽然没有马上醒来,但面色渐渐有了血色,唇瓣开始恢复健康的淡红色,身体一直在好转。

子书湛高兴地弯起了唇角,只是潦草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后,就寸步不离地在岁隽身边守了三天。

“师尊、师尊……”岁隽在迷糊中呢喃出声。

子书湛顿时醒了,开头还没听清岁隽在说什么,他凑近了听,才听清楚岁隽在喊什么。

祈音下意识地瞥向子书湛,莫名有点心虚,还有点恼怒和羞耻无力。

为渣徒把别人当他的替身,太过薄情而恼怒,也为自己教徒无方,师门不幸而羞耻。

北昊的心情就和祈音不同了,他心里已经想到了“岁隽的一千八百七十七种死法”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祈音敏、感道。

北昊面无表情,沉默以对。

“敢哼不敢认?”祈音气恼。

北昊眉目沉压,看向他道:“过后你该把岁隽逐出师门。”

“你在教本上神做事?”

“多留无益。”

“你多话无益。”

“是你让我说的。”

“……现在闭嘴。”祈音瞪他。

子书湛只当岁隽是在想师尊了,他温柔地抚了抚岁隽的发丝,心里默默想,原来你还有一个师尊,一定很爱戴他吧,否则也不会在睡梦中还念着他。

岁隽觉得很是疲惫,他很努力才把沉重的眼皮掀开,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床边的人,因为这个人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他吓了一大跳,迅速坐了起来往墙边缩。

子书湛被岁隽的动静吵醒了,看见岁隽醒了过来,只露出来的碧青眼睛亮了亮,忙用喑哑的嗓子问道:“岁隽哥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岁隽心中的警惕散去,只剩下愕然,他问:“你怎么裹成这样子?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受了点风寒。所以我用衣服包住自己闷汗,这样好得快。”子书湛闷声闷气道。

“吃药才好得快,你去拿药了吗?”岁隽挪过来问。

“拿了,刚刚才吃了。”子书湛乖乖点头,又关心道,“岁隽哥哥,你痊愈了吗?”

“唔……”岁隽检查了一下自己,道,“除了有点累外,都好了。我记得我中毒了对吗?”

“嗯嗯~”

“是你救了我?”岁隽问。

“只是去抓了点药,岁隽哥哥的身体很厉害,恢复得快。”子书湛抿唇笑道。

那当然,我可是神仙,这点妖毒算什么。岁隽心里想。

“我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哦哦,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做!”子书湛连忙道。

说完,还没等岁隽应声,子书湛就像风一样刮了出去,只剩下一股奇怪的气味。

岁隽鼻子微微动了动,思索两息,脸色蓦地沉凝。

他闻到了血腥味,子书湛身上的味道是血腥味。

怎么回事?子书湛受伤了?岁隽眉头蹙起,他想着,便寻着鞋下了床。

岁隽走到类似厨房的地方,看见子书湛正忙碌地点柴火,准备烧菜。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心里划过一股异样的情绪。

半晌,岁隽出声道:“别忙活了,我们出去吃吧。”

“嗯?”子书湛转头,快速反应过来道,“我们这里离城镇较远,找不到饭馆的。”

“不,我记得离这里不远是有一家饭馆的。”岁隽道。

子书湛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快速道:“很快,我很快就能做好饭。”

他不能让岁隽发现现在的世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你不是伤寒了吗?不要做了,哪里有让病人做饭的。”岁隽走过去拉住他,不让他继续做了。

“我没事,我快好了。”子书湛笑了笑,又打算继续做。

走近了,岁隽确定刚才闻到的血腥味不是错觉,他平静地看着子书湛:“你真的只是伤寒吗?”

“嗯、嗯。”子书湛点头。

“是吗……”岁隽忽地用力地扯开他的衣服,露出透着血的白色里衣,他的双眸霍地一缩,得有多重的伤,才会包扎过后还透出这么一大片血。

子书湛僵了僵,连忙想把自己的衣服重新盖住,岁隽虽刚痊愈,但他的力气也比受着重伤的子书湛大,他死死地拽着衣服,怒声道:“躲什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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