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看着靳四月受欺负，跟着唱起了双簧。
一个唱红脸，忙着将一瓣儿西瓜送到自己孙子手上，再搂进怀里安抚赵亮的情绪。
一个唱白脸，急着满院子找荆条恨不得立马抽一顿，最后拿着荆条站在一旁，却不动手。
合着最后只有糖果被拍飞的靳四月最委屈，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捞着。
好在靳四月不哭也不闹，只是有些委屈地看向靳一白。
但会哭的孩子有西瓜吃，作为哥哥，靳一白也挺无奈的，谁叫外公外婆向来重男轻女呢？
他跑着将被拍飞的糖果捡回来，温柔地将外层的糖纸吹了吹，重新放回到靳四月的手里，再把妹妹抱起来，走到大舅妈的面前，问：“大舅妈，家里有地窖吗？”
大舅妈一脸茫然，这个节骨眼上，问地窖做什么？
可靳一白根本不等她回答，便接着说：“有地窖的话就养点蘑菇，要是没窖养的话就算了。”
大舅妈本来就没什么文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忽然又要养蘑菇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
人老成精的外公自然听出了靳一白的弦外之音，将手里的荆条一扔，摊开手，问：“录取通知书呢，我看看？”
赵春清不急不忙地将靳一白的录取通知书递过去，脸上多少有些得意。
打小她就是家里受气的那个，大舅和二舅都有机会上学，而她却只能读完小学后被迫回家务农。
理由当然是，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嘛？迟早是要嫁人的！
要不是大舅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在学校捣蛋被劝退，赵春清是没有机会读中专的，更不可能成为小学教师。
外公识字不多，录取通知书也就能看懂个大概，最主要还是看那枚鲜红的印章。
确认靳一白是真的考上大学后，外公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张罗着就准备开饭了。
这时，满脑子地窖养蘑菇的大舅妈终于是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靳一白给暗骂了，但这事已经翻篇，她心里有气没处撒，正好拿录取通知书说事。
02年的高考时间是七月初，如今不过是六月初，中间整整隔着一个月呢。
还没参加高考呢，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老三一家肯定是做了假，撒谎哄骗二老来了！
大舅妈的怀疑，有理有据！
欺负我儿子就算了，还敢在爸妈面前扯谎？
她越想越气，趁着开饭前的空档问：“我说三妹啊，我咋听人说高考是下个月呢？一白他都还没参加高考呢，哪里来的录取通知书？该不会是你们串通起来，撒谎哄爸妈高兴的吧？”
她这话一出来，外公外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要是在这件事上弄虚作假，那性质就有点恶劣了。
靳一白看了眼当年高考几度落榜，最后无奈选择读了中专的二舅，目光落在大舅妈身上，反问道：“大舅妈，听说过单招吗？”
大舅妈哪里懂什么单招双招的，茫然地摇摇头。
二舅心里叹了口气，有心想骂靳一白，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喜欢揭人伤疤了？
这种时候，你倒是想起我来了！
不过念着和自己这侄儿的私交甚好，二舅也只能苦着脸，开口道：“现在好些大学都有单招考试，不用参加高考就能拿录取通知书，这说明一白很优秀，不然人家怎么会提前录取呢。”
话是这么说，但大舅妈心里不高兴啊，撇撇嘴说：“不参加高考就录取学生的，不定是什么野鸡大学。”
二舅心里苦啊，中南医学院啊，国内能排进前五！
你说它是野鸡大学？
二舅妈也跟着下了场，说：“我看了，是中南医学院，985、211的重点大学，大嫂你就放心吧。”
大舅妈听不懂什么985、211的，一串数字而已，能说明什么？
她刚要再开口，大舅终于出手将她拦下来。
这场“辩论”到此也就算终止了，正巧外婆张罗着饭菜上桌，一家人也不再说闲话，纷纷围坐下来。
人多，吃饭自然是热闹，家长里短的聊着，再加上那张录取通知书的帮衬，气氛缓和了不少。
吃完饭，靳长城悄悄拉着二舅出了门，靳一白心有所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要是他没猜错，老靳是想找二舅借钱，当靳一白上大学的费用。
原本家里其实挺宽裕的，但妹妹患病以后就有些吃紧，现在靳长城光荣下岗，经济就不是吃紧，而是紧绷了。
仨人在乡下的田间地坎上闲逛，靳长城好几次都想开口，奈何靳一白总是打岔，等回到家了，靳长城也没能找到机会提借钱的事。
临走的时候，外婆追出院子，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五张新展展的百元钞票，塞到靳一白手里。
老太太还挺谨慎，往院里堂屋看了一眼，确认大舅和二舅两家都没注意到，这才说：“这些钱你拿着，买文具，买零食，都行，外公外婆就是个农民，没多少出息，你可得认真读书，争光......”
靳长城还想推辞，靳一白却是直接就收下了：“谢谢外婆！”
赵春清的脸色缓和了些，她觉得这钱该收，是应得的，不然都对不起她。
谁叫她小时候在这个家吃够了苦头呢？
等外婆转身进院，靳长城唬着脸，说：“臭小子，你倒是心安理得啊！这钱就不觉得烫手？你外公外婆一年能挣几个钱？”
靳一白没办法，只好解释说：“我外公外婆给的钱，怎么会烫手？长辈的一片心意，我不收，那岂不是让他们不高兴？再说了，要是推辞来，推辞去的，让大舅妈知道，那还不得又闹一场？到时候你让外公外婆怎么下得了台。等过年的时候，我封个大红包给他们，变相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老妈赵春青也帮腔道：“一白说的有道理，动了脑子的，别听你爸的！”
这回老靳彻底没话说了。
心里嘀咕着：这臭小子，不知不觉间就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