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感应魂导器，尔火一直等到郭晔停止射击。检查一遍金属板表面后，在纸上计算了一番。
停止的原因不是魂力支持不住，而是魂导器快罢工了。经连续射击郭晔可以明显感觉到右臂的滚烫，这是过载的表现。
用手指小心触碰一下冒着轻烟的外壁，郭晔触电般将手收回，龇牙咧嘴地摸着耳垂。隔着一层护臂还不觉得什么，实际上这东西已经可以摊鸡蛋了。
“我也没在充电时使用啊，看来还是质量不过关。”
眼见尔火拿着图表向自己走来，郭晔抱有一丝紧张和期待问道：“怎么样啊老师？”
“还凑合，最起码它能发射，能用。勉强算是个魂导器，但完全达不到合格标准。”
虽然没有给出太高评价，但他眼中的欣慰骗不了人。尔火明白骄纵是成长的大敌，所以没有过度夸赞，转口说起了不足之处。
“首先输出功率完全看运气，假如正常的一级魂导射线能级为十，你做出的这个大致在六到十一之间浮动，根本没有规律。还有转换的效率也不够，每一次攻击耗能几乎比正常的多一半。”
又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你也发现过热的问题了，如果这东西上了战场，可能最后会把使用者炸死。”
用魂力阻隔高温，尔火几下将魂导射线拆成一堆零件。“你这做工也差点意思，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是可能，是一定会爆。”
“不过……”看着郭晔的脸色变化，尔火话锋一转：“按你学习的时间来看，也还算可以了，很多魂导系的学生在这个时候还在打铁呢。”
在这点他隐瞒了一些事，实际上郭晔完全有创造史莱克历史的可能，和菜头成为一级魂导师耗费了一年零四个月，若没有半路杀出的霍雨浩，他或许就是新纪录的缔造者。
“虽然很想现在发你一级魂导师的证明，但不忍心看到别人被你的残次品炸死，所以还是算了。等你假期结束回来，我会看你的进步如何，再决定是否给你。”
尔火拿着一枚徽章在郭晔眼前晃晃，在他无比渴求的眼神中又收了回去。不渴求是不可能的，任何魂导师在星罗都算人才，哪怕只是一级，也意味着几年后的一支魂导器小队。
脑补了一下自己装备爆炸的场面，郭晔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老师的话提醒了他，不知不觉间，自己在学院已经度过快一年了。
“拿着这个。”尔火将一柄新的刻刀递给他。“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那我把它送给你做奖励好了。听说帆宇徒弟用的是金刚石，你作为我的学生自然不能太掉价，老师虽然没他那么有钱，一柄刻刀还送得起。”
听到这话郭晔呼吸急促了些，双手接过这柄刻刀，比预想的要沉重一点，尖长柄短刃薄。整个刀身呈半透明，捏在手中第一感觉就是坚硬。
最开始那柄刻刀早在无休止的摧残中壮烈牺牲，老师二话不说就给他找了新的，据说有一大捆等着替换。不过以当初那柄的做工，就算史莱克没有机床，凭手工一个月估计也能磨出不少。
刻刀被郭晔端在手心，只有半尺长一指宽的物件此时凝聚了远超本身的分量。这礼物有些过于珍贵了，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
“先说好，”尔火对于这种场景也不习惯，再次转移了话题。“这个可不是白给你的，你小子得给我争气才行。帆宇不是收了两个徒弟吗，你自己估摸着看。”
听到这话，郭晔只觉手里的刻刀瞬间变得千斤重，老师可能还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意味什么，但他知道。
不过看着老师的眼神，拒绝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重重点头。
外面天色已暗，下着小雨。
出门时刚好遇到搬着一摞箱子的耿千山，两人打过招呼后，郭晔如往常般向外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耿千山呆呆地站在原处，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郭晔刚想上前帮忙，耿千山转过身来对他吼道：“快让我看看！”
他现在双眼瞪得溜圆，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整个人如癫狂一般，郭晔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我失态了。”耿千山做了几次深呼吸。“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手里的东西，放心我只是看看，你拿着就行。”
郭晔十分不放心地将刻刀递到他眼前，并做好随时抢夺的准备。看到刻刀的一瞬间，能发现耿千山的眼神直了，再看郭晔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震惊中带了一丝不解与嫉妒，总之让人有些不舒服。
将刻刀收回，他忍不住说道：
“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吗？”
耿千山突然反问了一句，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颓唐，发出一声长叹，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幅样子勾起了郭晔的好奇心，蹲在他面前摆出听故事的姿态。
“这刻刀据说是埋藏地下千年的璃金所制，在咱们学院也算排的上号，不过材料不是关键，这是尔老师当年使用过的。”
郭晔手中刻刀差点掉到地上。
“这是他自己当初在魂导系，靠着成绩得到的，是他的珍藏之一。虽然等他升到六级后便被更好的刻刀替代，但还一直保留着。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想传给家族，但尔老师表示这既然是从学院得到的，将来也会传给自己的学生。”
耿千山咽了口唾沫，眼神稍微黯淡了些。“现在他把这个给了你……你不是从他那偷的吧？”郭晔急忙表示否认，他继续道：
“给了你就代表着，你现在是他最认可的一位学生，或许将来能继承他衣钵的传人，明白吗？传人！”
“当初我花空心思都没能弄到，吕大脑袋天赋比我还好，他也一样，没想到最后到了你手里……”
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郭晔不做声了，想要帮耿千山收拾东西，没想到被他拒绝了。
“谢谢，不过你还是先回去吧，把那个拿远一点，我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抢走。等你假期回来我已经在内院了，眼不见为净。”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郭晔看着耿千山在雨中将材料一样样捡起，心情十分复杂。
能看到前面有两人打伞同行，只看背影就能认出是霍雨浩和王冬，不过这次他没有打招呼的心思，一个人默默回到宿舍。
罗睺正在楼后练习挥刀，一板一眼。雨水顺着赤裸的上身流淌，鸿鸣表面依旧可以照人。
好寂寞啊。
郭晔躺在宿舍床上，望向窗外时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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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郭晔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似乎这一觉睡得很差。
罗睺看样子早就醒了，正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
不对，准确说是看他旁边的墙。
昨晚郭晔躺在床上时，总觉心中有种发泄不出的感觉，破例喝了口酒也毫无帮助，只会让大脑更加难受。
床头刚好有一支炭笔。
后面的事情他也记不太清了，唯一的印象是随手在墙上乱画一通，完全忘了还有舍规一说。尽管已经一年多没认真动笔，作画几乎已经形成本能，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炭黑的线条肆意挥洒在雪白的墙面，如同掉进雪中的火。这次郭晔一反往常的细细勾勒，开始纯粹的写意。
能看出他画的是窗外那片树林，只是单纯的绘景，其中没有任何人物出现，甚至作为背景的天空也极为晦暗。最开始还能看出一些构图与光影，画到后面便越来越模糊，阴影占据更多的位置，线条也变得凌乱。
但每一道都很有力。
如果仔细去看郭晔的线条，仿佛可以听到无声的嘶喊，无法想象他作画时是怎样的形象。傍晚树林在他笔下犹如宇宙最深处的黑暗，随时可以将人吞噬。
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这幅画很好看，其中附带的冲击几乎要刺破灵魂。
炭笔已经断了，是被硬生生捏断的，现在正躺在郭晔床边地板上，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最近压力有点大。”他解释道。
罗睺起身去洗漱，临走前只留了一句“画得不错”。
感受着窗外雨后空气的清新，经昨晚一场发泄后，郭晔觉得确实轻松了不少。学业、考试、老师的期待、家里的期望都是压力的一部分，但也只是一小部分。真正让他时不时感到窒息的，是记忆中的故事情节，还有已被他略微改动的发展。
学年最后一天，郭晔站在盥洗室的镜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倒影。
这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虽不算极为健壮，修长的四肢也能看出肌肉线条。一双眼睛虽无霍雨浩那般灵动，却显得更加幽深。或许因为思绪过多的缘故，稚气与天真正在从他脸上褪去，逐渐取代的是坚硬的棱角。
清晨时分，郭晔再次进行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习，棍子的重量已经是年前的两倍。
一百根长钉完好地刺进木桩，看向陪伴了自己一年、已经千疮百孔的器材，他忽然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次放回墙角的动作很轻柔。
在周漪有意谦让下，王言首次于两人同时在场时成为主角。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场面话作为红枣，然后大棒当头就抡过来了。
最基本的修为没必要担心，上个月测试时自己已经在触摸二十五级的门槛，突破估计也是这几日的事情。实际上他认识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有了自己的第二魂环。
罗睺成为大魂师只比自己晚一个月左右。至于获取的途径与种类，他没有说，郭晔也没问。赵昊辰紧赶慢赶地修炼，现在也就差那临门一脚，不知道四班的考核要求是什么样的，希望他不要被淘汰。
听到升级考试的内容，郭晔想起了那棵服常。虽然仅有八百年左右的修为，但战力已经直逼千年，毕竟作为植物系牺牲了行动能力，总要在其他方面做出补偿，做不到的物种基本都灭绝了。
如果仅仅是百年魂兽，自己还挺有把握。
看了看其余同学的表现，梦之队都是一副自信的样子，其中以霍雨浩最甚。想到某只被忽悠瘸了的蝎子，那股酸意又上来了。
他现在多少理解耿千山的感受了。
罗睺他甚至懒得看，就这小子平时的样子，郭晔现在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不知怎的，他的视线逐渐飘到曹盈那边。
曹盈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后点点头，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她现在的压力应该很大吧。
记得中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而她居然赢得了核心弟子待遇。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天，如果曹盈不能在考核中取得优异成绩，下学年又会变为普通学员。
那自己呢？郭晔突然想到。
现在他的修为已经逐渐追上拥有核心弟子待遇的几位，甚至比个别真正的核心弟子也不逞多让，如果能在考核中留下一个好印象，重新进入老师们的视野并非不可能。
当王言最后讲完班级升级的内容，并宣布下课后，看着鱼贯而出的学员们，郭晔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忘了些事情。并且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头绪，如同被人抽走了一般。
“王冬、霍雨浩，你们两个留一下。”
这是周漪的声音，与往常的冷冽不同，这次说出两人名字后有个短暂停顿。
他这次没有停步，径直走出教室。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收拾行李时，霍雨浩亲自到他们宿舍邀请郭晔参加聚餐，甚至礼貌性地问了罗睺要不要去，并不出意料地得到拒绝。
郭晔想了几秒，居然答应了。
这次聚餐算上他这个凑数的共有七人，除梦之队三人组还有唐门师生恋，最后一个是久闻大名的和菜头。其实两人在魂导区打过几次照面，只不过互相不认识罢了。
一个人做，六个人吃，霍大厨为所有人服务。本来郭晔还想试着搭把手，不过烤鱼的味道让他恢复了清醒。和自己的样子货不同，人家这个才叫真材实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大伙提供饮料，含酒精那种。
美食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七个人一直折腾到晚上，互相的隔阂与生分几乎也消失了。若是将他们分成几个小团体，相互之间的联系无疑是霍雨浩。
与郭晔不同，罗睺练刀的时间通常较晚。当他回到宿舍楼时，正好赶上这小子收工。
“年轻人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
进入楼门时，郭晔听到呓语般的话，促使他停下脚步的不是话语本身，而是说话的人。
穆恩依旧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声音可以清晰地传进脑中：“虽然不知究竟为何，但你们的眼睛告诉我，你们心中藏有很多秘密。虽然不是我应该干涉的，但老头子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该做的事情，如果一时承担得过多，将来未必是好事。”
郭晔的目光偏向一边，有些事情他可以对朋友说，有些事可以对老师说，有的事情只能告诉家人，还有的事情他连鬼神都不会说，只会在深更半夜时独自一人咀嚼。
等等，你们？
他向旁边望去，罗睺已经回到房间了。
“还有，”穆老的目光突然多了一丝狡黠。“你的书多久没更新了？”
郭晔吧嗒两下嘴，最终只挤出来一句：
“您有推荐票吗？”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溜进房间，只留穆老一个人在外面瞎琢磨。
“推荐票？此为何物？”
……
郭晔的行李不少，不过大多都集中在一个手环里，不用说就知道是储物魂导器。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做出来，和最开始的冰柜类似，这个也是耿千山借他的，只不过没说什么时候还。
“你还不走吗？”
假期的第一天，罗睺依旧倚在床上看书，如果不是行李早早打包完毕，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住在学院。
“等人。”
回复依旧言简意赅，郭晔早已习惯他的风格，拎上一个小包便出了宿舍。如往常般向穆恩问好后，独自向学院大门走去。
时节已至初夏，他已经知道会有人等待自己。踩在学院的石板路上，郭晔走得比以往慢了不少。
这一段路他走得像个老人，没有想其他事情，只是数着自己迈出的步数，将一年来的事情回忆一遍。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林樗看着自己学生的背影，不自觉露出微笑。在他身后一株大树上，有雏鸟正尝试扇动翅膀。
飞吧，孩子，飞得更高一点。
来人已经等在城门口，依旧是一身朴素打扮。看到迎面走来的郭晔，自内心放出笑容。
“回家吧，少爷。”
“早上好啊，陈伯伯。”
一如醒来时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