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清潭庵

未央山的天空阴沉沉的,整个未央城都笼罩在灰色的阴云里一般,天空越来越暗,仿佛一只魔爪包裹着整个未央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撕裂它。

唐功刚去自己房里取了药,出门的片刻,有几滴硕大的雨滴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唐功用手擦拭掉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瓶,然后把它小心的攒在手里,快步走进了朱贞那里。

“来,丫头,这个给你,这会儿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了,我得赶紧去查看查看这一下伍家的庭院,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在外面了,你自己就慢慢把伤痛的地方涂抹一下,这药啊,可是未央山的秘药,保管有用。那行吧,我得出去了。”

“好吧唐师傅,谢谢您嘞,您去忙吧,一会我涂了药,也去四处打量打量,看是否有东西遗忘了。”

唐功急匆匆的出了门,远远就听见伍士德朝着外面喊,“唐管家,唐管家,快去外面把我小叔送我的弓箭收起来。”

唐功听见了,转身就去别的地去拿,还一边答应着,“记得了记得了。”

朱贞也听见了,心想着这伍士德真是坏,该死的伍士德。接着,朱贞就往胳膊上涂抹药,片刻的丝丝疼痛之后,烧灼感仿佛一下子消失了,真是神奇。朱贞心里默默的感谢着唐功。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门外的雨像未央山里的瀑布一样从天空落下来,唐功浑身已经湿透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打伞了,朱贞在柴房角落里看见一把木布伞,撑开了就去出门,雨滴瞬间袭来,朱贞努力的顶着伞,一边走一边喊,“唐师傅唐师傅,”脚下的雨水和溅起的水花,很快打湿了朱贞的下半身。“朱贞,是你吗?”唐功朝着声音的方向喊道。

“是我唐师傅,你在哪儿呢?”

“朱贞,站在那里别动,我这就来。”唐功快步朝着朱贞走来。

“丫头,雨太大了,我们赶紧进屋吧,东西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漏缺的。”唐功接过雨伞,领着朱贞进了屋里。

暴雨如注,寒潭洞外的雨像帘子一样遮住了陈子期的视线,他想着自己的母亲尧娘和父亲陈午,是不是他们也像自己一样想着对方。又想到紫藤花下的朱贞,朱贞对着那片紫藤花海,美美的微笑,心里的难过渐渐消失了。

“丫头,没事吧?我看你裤腿都打湿了。”

“没事唐师傅,我看你衣服全湿了,你撑了伞回去换下衣服吧。”

“那好吧,丫头,没事了雨大别出门。我这就走了。”

“好,唐师傅,您慢走。”朱贞说着,唐功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然后她转身看见了药瓶,方才忘记把东西给唐功了。

朱贞进了柴房,柴房里有一处简单的卧榻,是被隔离开的,这大概就是自己的临时住所吧,朱贞心想。她还是收拾了一下,收拾累了,就靠在墙角小憩了。临近傍晚,有几个给伍家做饭的厨子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开始干活了,朱贞完全醒了来,朝厨房这边走来。朱贞看见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胖胖的,约摸三十多岁,正在切菜,另外两个瘦瘦的年龄稍微小一些的,也在收拾。胖厨名叫范实在,另外两个有时候就叫他实在饭。

范实在看见了朱贞,没有十分惊讶,手里的刀一刻也没有停,就那么一边切一边说,“听说伍家请了个烧火丫头,是你吧?我叫范实在,也可以叫我实在范,这两个也姓范,大桶,小桶,喊哥就行。”朱贞盯着范实在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言语。

只道了句,“我是朱贞。”

范实在看着眼前的朱贞,清秀干练,个子也不低,穿了一身尚且干净的衣服,胳膊上还有些通红,眉眼间没有一丝波澜。

他放下厨刀,说,“是叫朱贞是吧,来来,在这里呢,有活你就帮着做些,我看你呀,胳膊还红着,兴是烧火烤着了,那你就帮着收拾收拾菜得了。小桶,来,跟你一起,你们俩一块干。”

朱贞没有言语,径自走到范小桶跟前,跟着做起来。范实在他们也是老厨子,收拾厨具,洗菜切菜,烧菜,上蒸笼,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行家。未及一个时辰,大盘小盘,主食,汤品等几乎全做好了。因为外面还在下雨,上菜没有提前,这边只等着唐管家那边吩咐了去送,而唐管家也是换了套衣服,方才察觉到到了上饭时间,这才匆匆打了把伞朝着厨房这边赶。

范实在把这些饭菜分开了来,一大部分是送到伍友房里的,一小部分因为伍士德不能下地的缘故,是要送到伍士德房里。

范实在吩咐朱贞说,“外面下大雨,待会唐管家来了,安排了,你就跟小桶你们俩去往伍家老爷那边送,大桶去伍家小公子那里送。饭菜都用防雨的竹篮提着,路上务必要小心,滑倒了,打翻了饭菜,这个月白干。记住了吗?”

朱贞看着范实在,点了点头。

唐功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连忙对范实在说,“实在,备饭吧,准备送。”范实在说道,“好的您,就等您话了。”范实在眼里许是高兴的,做饭的那股劲也还没有消散。

这时刻,朱贞,范小桶就开始把饭菜放进竹篮里,香喷喷,油腻腻的肉食,烧红的鲤鱼,滴着油的蔬菜,蒸笼里蒸的软绵绵的红薯芋头,还有大馒头,朱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去吧,路上悠着点。”唐功又吩咐了一句。

范小桶就领着朱贞小心翼翼的去了伍友的房里,而这边唐管家也领着大桶去伍士德的房里送饭。

伍士德见着唐管家,身边没有朱贞,就来问他,“唐管家,那死丫头怎么没来,一会忙完了,让她来,给我喂饭。”

唐功连连答应着。伍友房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平日里有些朋友来,因为下雨的缘故吧,房里也没有其他人。伍友的妻也是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其实十分孤独。但伍友骨子里的性格比较傲气,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么多年,积攒了不少势力,也拥有了不少财富。

朱贞范小桶把菜整齐的放在桌子上,就要走,伍友看了几眼身旁的朱贞,说,“是朱家的丫头吧?来我伍家,就要长长见识,磨磨你们这些人的不识好歹的性子,我伍家可是惹不得的主。”

朱贞听了,满肚子的气,也不敢在这时候撒。

范小桶对朱贞说,“朱贞,你先回去吧,再一个时辰过来收拾,我在这里侍候着,你回去了,就看范实在的,他会叫你做些事。”朱贞稍微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这时候伍友已经坐下了,拿起筷子就要进食,然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满身生气的道,“先别走,小桶啊,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指了指一道菜里的未洗净的一小片生蔬菜,“对不起伍老爷,是我们粗心了,实在对不起,我这就把这道菜撤了,随后我把这事跟范实在说道说道,这事啊让他解决。”

“小桶啊,不是我说你们,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的啊,这丫头一来就出现了,前几日是怎么吩咐你们的?看不惯的就打,不听吩咐的就打,做错事的就更要处罚。这事啊出在这丫头身上,如果说日子长了,这饭菜里下了毒来,我不是就一命呜呼了。我是让教出个忠实的奴仆的,你把我的话也告诉告诉唐管家。”

范小桶低着头,“好的伍老爷,按您吩咐。朱贞,快回去吧,提着竹篮,把这菜提回去让范实在好好看看。”

朱贞没有说话,提着竹篮就走。伍友嘴里又说道,“野性难改。”

范实在正在打磨刀具,外面下着大雨,屋里却有些闷热,范实在额头上缀满了汗珠,炉灶里面的火渐渐熄灭了。

唐功和大桶先回到厨房里面来,“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是辛苦了。”唐功收了伞,立在一旁。

范实在嬉笑着说,“不辛苦不辛苦,唐管家才辛苦了,唐管家,这是给您预留的饭,两个菜,四个馒头,您看,是让大桶送你房里还是您老自己带回去?”唐功脸露笑意,“实在范啊实在范,就你想的周到,饭菜我自己带走,就不劳你们了,感谢。”

范实在却一脸羞涩,“哪里?哪里?做饭的活计还不全是您老美言,我范实在得亏依着您老了,要么就一辈子做个小小的跟厨。”

唐功却说,“打一眼看你就实在,呵呵,以后这活计做好了就成。就不跟你闲唠了,我这就走了。”

“好的,唐管家,大桶,过来,给唐管家收拾。”

朱贞这时候进了屋里来,满脸的不高兴,皱着眉头。范实在一看觉得不对劲,说,“朱丫头,这是怎么了?”

朱贞揭开竹篮,“喏,你看。”范实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朱贞,这菜可是你跟小桶你们俩收拾的,怎么会有烂菜叶子撒落上面的,简直是太毛糙了,你却在那里自生闷气,等小桶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唐功取过大桶递过来的竹篮,眼看着这一切,扫了一眼大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又说道,“那行吧,有事了,你们处理吧,我就先走了。”

“那好吧,唐管家,您先过去,这事啊,我跟伍老爷去说,保证事办圆满了,也不失您体面。”唐功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朱贞,没有说话,心想着,多说无益了。

“大桶,你在这里盯着朱贞,我这就去伍老爷房里去说道。”

“好,好,实在哥,你快去吧。”范实在说着拿了伞就要走……

出了门以后,大桶就告诫朱贞说,“朱贞啊,这一块是犯不得错的,我们几个的饭碗全在这上面,稍不留意,我们就得卷铺盖走人了。我们做这个很谨慎的,这次出了这事,问题大了,就看范实在怎么解决了。”

朱贞听着大桶的话,也觉得后悔,怪自己没有放心上,做事有些毛毛糙糙。“大桶哥,都怪我,我以后一定不再犯错了。”顿了一会又说道,”不知道范实在要怎么处罚我们?”

大桶看着有些可怜的朱贞,说,“等范实在回来了看吧,记住了,不要多言语,认认错,兴许会好点。这活计做不成了,打你也没用不是,以后你只管生生火,看看炉灶,其他的事还是交给小桶去做,他比较认真些。”

“好吧,大桶哥,我真对不起你们。”

“对了,朱贞,伍小公子那里也需要你去照顾,这事不说要忘了,你快去吧。”“啊,伍士德那里现在也需要我去吗?真是遇到上辈子的冤家了,事事拿捏我,真是事事不如意。”朱贞嘀咕着。

“快去吧朱贞,千万马虎不得。”

朱贞真是一万个不想去,但是今天又遇到这事,自己还是去做吧。

范实在快步到了伍友的房里,小桶正呆立在一旁,有些尴尬。范实在挤了挤眼角的笑,露出些笑来,“伍老爷,对不住您嘞,来的丫头和小桶做的毛躁,我回去以后一定重重的罚他们。”

“实在啊,你们在我伍家做了小半年了吧,挺好的,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们的不是,今天出了这事,搁以前直接就叫你们滚蛋了,今天那,也怪我没有吩咐你们,那丫头以后多给我留意着,做错了就罚,看不惯就打,打不了就饿她三天,人不长记性是不行的。”

“是,是,今天确实也是下雨,误了些时辰,想着赶时间,也没有交代,还是觉得对不住您老。这样吧,今天的工钱就免了吧,我做主,事一块担。”

“好吧,范实在,你也记住我说的话,凡事长脑子,来收拾吧,我今天也不是很饿,收了吧。”

“好的好的,小桶,准备收。”范实在也很恭敬的又道歉了一遍。

这边,伍士德催的急,许久没有见人过来,有些恼火了。

朱贞敲门进来,“死丫头,要饿死我吗?你那腿是绑了千斤坠了?快过来给我喂饭。”

朱贞小心翼翼的端起饭来,满心的不情愿,但是也不敢说话。就那么认真的把饭送到伍士德口中。“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哑巴了?给我伍士德喂饭委屈你了不成,看我这腿,还不是你们造成的,还有那个陈子期,早点饿死了更好。”

朱贞这时候想起了陈子期来,想着他在那昏暗的阴冷的洞里,没有人说话,没有饭吃,又冷又怕,一阵阵担心。伍士德吃了半碗饭,见朱贞还是不说话,心里恼火起来,“不说话快滚吧。我可不想跟哑巴待在一起。”

然后一把推开朱贞,“你,伍士德,你…”刚准备想说,你太过分了,想了又想,话到嘴边打住了。驱人之下,造次了对自己也不好。

“你还要不要吃,不吃的话我就收下去了?”

“收走收走,一刻也不想看见你。”朱贞只得慢慢的收拾起来。然后退下了。

范实在和小桶收拾了伍友房间的饭菜,回到厨房来,范实在气急败坏的把竹篮往灶台上一扔,也没有言语。

小桶立在一旁更是不敢说话。朱贞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着这一切,转身就要离开。范实在忍不住了,说,“朱贞,回来,小桶你们俩做的,就要承担,你们俩一会就把厨房收拾干净了,今天罚你们不准吃饭。大桶,走,我们先走。”

小桶低声回答了范实在,“好,实在哥。”

等着范实在他们离开了,小桶就忙活起来,朱贞看着小桶没有丝毫的怨言,自己也动起手来。

小桶一边干活,嘴里又小声的对朱贞说,“今天算好的了,伍老爷没有赶我们走,朱贞啊,今天不管是谁的错,我们以后都要认真着,这种错误以后可不敢再犯了。”

朱贞打扫的时候,低头才发现,自己耳根旁的头发里面,有蔬菜的碎屑掉了出来,她望了一眼地上,很迅速的把这些碎屑捡起来。她方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她顿时感觉到很对不起小桶,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受过。

朱贞轻轻的靠近小桶,对范小桶说,“小桶哥,我记得了,我就在旁边的柴房住,晚上有的是时间,剩下的交给我来收拾吧,也没有十分累的活,你就先走吧。”

“那好吧,朱贞,你自己慢慢来,今天下了一天雨,又闷热,你就烧了点水,把身上洗洗,早点休息吧。”范小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看了一眼朱贞,推开门出去了。

只剩下朱贞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干着干着,朱贞方才感觉到肚子饿的心慌,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没有一点心情。

她这时候已经又饥又累了,强忍着把剩下的活做完了。房间里闷热闷热的,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是燥热的心没有一丝凉意。她又想起在寒潭洞里的陈子期,他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又饿又热,一个人又有些害怕。

朱贞推开门,门外的雨敲打着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子。门边上还立着一把伞,她就撑开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她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心慌的厉害,觉得自己待在房里会被憋死一般。

她踏着雨水,在这伍家大院里面静静地一个人,像孤魂一样四处飘荡。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门半开着,房间亮灯的地方,她顺着门缝往里面看,是唐管家。

唐管家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唐管家一人,房间的对门的正桌上,摆放着唐功妻子的灵牌位,还有一把已经燃了半截的香,唐功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时辰前带回来的饭菜,饭菜未动。

唐功嘴里自言自语的,“唐玉娘,今天是你的祭日,我给您啊,带了点饭菜,今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再看那桌子上,放了两双筷子。今天下大雨,我也没抽时间去看您,玉姑娘在清潭庵里许是好着呢?如果她没去看您,您也别生她气,这辈子我唐功对不起您娘俩,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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