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从马背上摔下去,一个人倒下去了,大奉军营的小半边天就塌了。
这可不是矫情。
王德和耶律罗丰,各自顶着一个第一名将的头衔,但在耶律罗丰之下,还有名将无数,而赵桓这边,除了王德之外,剩下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小,还来不及成长,要不然就是不在身边,根本定不上半边天。
对晋阳府的局面,也起不到什么做用,王德就是当下的擎天白玉柱,这根柱子要是倒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真要是折损了王德这员猛将,就算能打败耶律活鱼,救了晋阳府,那也是十足的败局!
赵桓不顾腿上的疼痛,飞身上马,赶忙冲来。
天子一动,龙纛就跟着前行。
离着远处的兵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到了追亡逐北的时候。
剩下的勇卫铁骑,在顾不得王德,连忙鼓起余勇,对匈奴财军再次发起冲锋。
他们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汗透衣甲,包括战马,也是浑身汗水。
都说匈奴骑兵善于苦战,可说到底,他们不也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连耶律罗丰都被一箭射下了马,被裹挟着退走了,还有谁能抵挡住咱们的脚步!
奉军提升的不只是士气,更有勇气。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就好像刷了大boss之后,等级猛的往上窜,一股气冲到了汾水岸边,更有骑兵借着浮桥,越过汾水,追杀那些不成军阵的散骑。
随着勇卫铁骑的出击,其他各营奉军,都加入了反攻行列。
甚至连马家军的散兵败将也重新集结,全力以赴。马财钟被耶律罗丰砍断了脊梁骨,昔日的马家军垮了,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只是在这个时间多立些功劳,那对未来的平步青云就更好一些,底层的士兵看不明白,可那些百夫长千夫长,可都看的明白,连连催促着下面将士,亲自领兵开始冲锋、斩敌。
在所有反攻的兵马中,有一支最为显眼,那就是晋阳府的原本守军!
他们衣甲破烂的要命,战马也就剩下一百多匹,但是他们却凶悍的吓人,为首一员中年将领,更是玩了命杀敌。
他根本不要俘虏,哪怕是已经死了的敌人,也被他们砍下了脑袋,什么慈悲,那就是放屁的东西。
在过去的一百多天里,晋阳府里头死的人还少吗?
整个黄河以北,多少的家庭妻离子散,父死子亡。
这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迟早有一天,我们要和匈奴算的清清楚楚!
耶律罗丰退走了,城里城外,一同对匈奴发起了攻击,耶律活鱼不得不退兵,可奉军方面却不愿意放过他们,一口气连追出了二十里,不放过任何战果。
古老的汾水河面,居然出现了密密匝匝匈奴尸体,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尸体之多,甚至淤塞了河道!
虽然其中也夹杂着大奉战死的将士,可是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他们简直高兴的快哭了。
快看啊!
我们做到了!
不只有匈奴能肆意杀戮我们汉人,现在我们反杀了!
再多的辛苦,再大的牺牲,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如果王大人能安然无恙,那就真的可以放肆庆祝,再无顾虑。
甚至军中还有人提议,咱们不是有孔明灯吗,放几个孔明灯,写上王大人的名字,祈祷苍天,保佑王大人啊。
这些个士兵还真敢说敢干,真的准备起来。
幸好有个统领阻止了他作死的举动。
你脑子进毛驴了!
牺牲的弟兄才放灯!你想让王大人死,是吧?
士兵吓得浑身哆嗦,立马将手里头的灯扔在了地上,还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请罪,连忙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胡出主意。
如同他一般,跪在地上,替王德祈福的士兵,还不在少数
此刻的王德,早已经被抢救回了大帐,赵桓也在旁边拧着眉头,其他文武也往跟前凑,哪知道赵桓一眼瞪去,沉声说道“除了忠勇夫人,其余人都退下!”
一声呵斥,众人再也不敢靠前,只能远远看着。
王氐冲着天子点头告谢,而后就跟着担架,进了帐篷,替王德检查身上的伤势。
当她解开甲胄的刹那,王德的眼珠突然瞪圆,瞳孔充血,猛地推开夫王氐,一下子坐起来。
“杀敌!杀敌!”
王氐被王德一下推得撞上帐篷门,险些摔倒。你疯了吧?连媳妇都不要了?
军医看在眼里,急忙过来,关切道“王夫人……”
王氐摇摇头,没有在乎,反而含着泪,对丈夫大声说道“赢了,赢了!咱们大赢了,匈奴退了!”
“退了?”
王德呆滞如木头,念了句,“是,对了,匈奴退了…退了。”
突然眼睛一闭,又直挺挺倒下去,身体还没有碰到床板,就被王氐迅速扶住。
多么刚强的身板,也扛不起这么大的压力,换成寻常人,只怕早就疯了,根本撑不到今天。
王德身心俱疲,王氐眼含热泪,小心翼翼的帮着王德把甲胄去掉,随后又去掉里面丝绸做的衬衣,夫人再度失声痛哭,就在衣甲之间,足有十几个箭头,甚至还有断裂的刀锋,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兵器残片。
王德原先在阵前前督军攻城,带着军队已经冲杀过三次。随后又率领勇卫铁骑跟耶律罗丰对拼,整个时间不长,但惨烈程度,超出想象。
耶律罗丰不仅手握匈奴国最精锐的柔然万户,还要给儿子报仇,自然是卯足了劲头儿。
而王德承蒙天子重恩,又坐拥大奉最为精锐的铁骑,光是看勇卫骑兵的配置,就很清楚,这是一支宁可战灭,也不能接受失败的部队。
更何况当时天子危在旦夕,就连王氐都焦急地上阵擂鼓,王德哪还能不玩命!
双方对拼,兵器相交,战马对撞,全都是实打实,没有半点花哨可言。
匈奴这边,弓箭、标枪、飞斧,但凡瞧见了王德就往他身上招呼。
如果不是贴身的弟兄够忠心,玩了命的护着王德,怕是他有九条命也得死在着。
可即便如此,清点下来,韩世忠铠甲身上的箭头也有足足二三斤重,身上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其余青紫的撞击,数都数不出来了,别看没有破皮流血,这样的伤更加要命。
如果调养不好,一但上了年纪,就会疼痛难忍,多少钢铁铸造的汉子,变得弱不禁风,走路都要人搀扶,生不如死。
现在的王德,还想不到那么长远的地方,能活着把匈奴赶走就算老天保佑了。
清理伤口的时候,他三次昏过去,又三次醒来,汗透全身,气喘吁吁。到了最后,王德喘着粗气,对夫人说道“把匕首给我拿来。”
王氐傻傻将匕首递给王德。
就见王德咬着牙,狠狠的捏紧了手中的匕首,猛刺另一边的肩头,刀锋入肉一寸有余,王德手中的匕首娴熟地旋转一圈,一块比酒杯还稍大的肉,被他给挽了下来!
听说过别人刮骨疗毒的,可刮骨也是别人下手,哪有自己给自己下手的!
“你疯了!”王氐瞪圆了眼睛怒声吼道。
王德仰着脖子,青筋血管凸起,肩头鲜血染红,痛到了极点,发出好几声闷哼。
好半晌,才稍微喘匀了气,没力气的说道“这一箭是耶律罗丰射的,我跟他有杀子之仇,我得防着点!放心吧,我王德命大着呢,到时候还得让你享尽荣华呢!”
王氐深吸口气,什么都不说了,低头给丈夫包扎,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王氐擦了把鬓角的汗水,气咻咻道“你还真舍得玩命!”
王德咧嘴苦哈哈的笑了笑,翻着眼皮无赖似的抱怨“这事也怪你鼓敲的响,要说对俺狠,你还不得数第一!”
王氐微微脸红,轻啐道“我敲得响,还不是为了你们老王家世代繁荣!”
王德缓缓闭上来眼睛躺在床上,片刻之后,立马弓起了身子,“你,有了?”
王氐羞红了脸,微微点头,“差不多吧,这几天老不舒服,找军医看了看!”
王德大喜过望,身上的重伤紫痛都给忘了,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手捏着王氐的肚子“有了、有了,好家伙,好家伙!这、这……”断断续续的王德连话都说不清了。
“行了行了,你就歇着吧,往后这一家人还要指忘着你活哩!”
王德连连点头,“知道,我知道!我还得给我儿子挣一个功名出来,不管怎么样我王德都能好好的!”
王德这辈子头一次这么高兴,这可娶老婆还要高兴,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连睡着觉,都笑眯眯的,愣是还乐呵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