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云即雨......
说来便来！
也是说去就去!
新纪的气候，既任性又随意。
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已经停了......
肖楚白抱着肖进，挺立在凄冷的晚风中，天空海阔，夜色凄迷，他孤单的身形，在天海的映衬下，显然渺小而又萧索。
整个海沟镇，一边死寂，十之八九的居民，都已经躲回自己家中避雨。
只有某些楚馆秦楼、酒馆客栈门前，偶尔还能可见各色猎艳寻欢客、醉梦周公人......
肖楚白人生地不熟，囊中羞涩，无处可去，只得站在大街上，茫茫然，不知所措。
海神，终于睡醒了！
它感受到了肖楚白的无助，向他伸出了那万能之手......
被高烧烧得稀里糊涂的肖进，在肖楚白怀中，悠悠醒转。
“小白......”
一天水米未进，腿上还带伤，肖进十分虚弱，说话有气无力。
“二叔！”
肖楚白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流出，这一次流泪，不是因为懦弱，不是因为无助，更不再是因为伤心难过，他是喜极而泣。
肖进断脚，只是处伤，所以会昏迷，是因为体力耗尽，加之骨折引发的体内炎症。
即使不去四处求医问药，肖进也会慢慢康复，最坏的结果，就是因为医治不及时，肖进变成长短脚，一会儿一米七，一会儿一米六。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当然，肖楚白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肖楚白落泪，肖进勃然大怒，没出息，他大吼道:“哭个屁！憋回去！”
“是！二叔！”肖楚白虽然正处在叛逆期，但是，对至亲至敬至孝。
“小白，你给老子听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将来长大了，千万不要做个鼻涕虫。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瞧不起，记住没有？”
肖进的语气，有些重。他和大哥肖前，只有这一根独苗，对肖楚白寄予的后望，肖进远远在肖前之上。
因此，见肖楚白没出息的流眼泪，肖进才会震怒。
不过，虽然肖进十分震怒，但是，但是因为体力的关系，说出来的话，听上去仍是软绵绵的，只是神色有些严厉。
“二叔，”肖楚白觉得很委屈，辩道，“你人事不知，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肖进打断，“我肖家的男儿，只会流血，绝不流泪！昏过去算个屁，脑袋掉了也不过才碗大个疤瘌。”
肖楚白破涕为笑，他泪点极高，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在肖进面前落泪，是因为肖进从昏迷中清醒，他看到了希望。
如今，肖楚白自然不再有流泪的理由，况且，他向来不敢违拗肖进的话，就坡儿下驴，痛痛快快的把泪水收得干干净净。
“二叔，您别动怒！气大伤身！”
肖进仿佛还没解气，“以后你要是再跟个娘们儿似的，我见一次打一次！”
“嘿嘿！”肖楚白报以一脸傻笑，“二叔，我是那样的人吗！现在怎么办？”
“咋办？”肖进骂道:“把我放下来，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会自己动动脑子，啥事儿都让你二叔给你拿主意！你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把你娘娶进门了！”
虽然体力较弱，但肖进的噪门儿，依旧很高，是条硬汉。
肖楚白依言将肖进放下，又怕他独腿站不稳，扶住他右肩，笑道:“二叔，此一时彼一时！”
“小白，”肖进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马上就要到东辽求学，独立生活，将来再遇到啥事儿，二叔和你爹都不在身边，凡事都得自己想办法。懂吗！”
“二叔放心，小白明白！”
肖前性格木讷，有什么心里话，不爱说也不会表达。肖进则不同，性格豪爽，做事雷厉风行，说话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肖楚白自幼便和他感情极深。
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都是肖进教给他的。
换句话来讲，肖进这个当叔的，把肖前这个当爹的活儿都干了。
“那就好！”肖进欣慰的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又道:“你把我弄到华胖子的家门口干啥？”
夜色虽暗，但是，老太监这慈世堂的标志仍然十分明显，肖进经常在海沟镇走动，一眼就辩出他现在位置，正是华五十的家门口。
“我带你来求医！”
“找华胖子求医，谁给你出的馊主意！”肖进很是不屑，“就咱俩现在这身打扮，以华胖子的为人，打死他也不会给二叔治的！走吧。”
夜色，仿佛一口大锅，阴沉沉的倒扣在海沟镇上空，铅云低垂，给人一种深沉的压抑感。
细雨，又一次自天而落......
肖楚白扶着肖进，两叔侄踽踽而行，穿过层层雨幕，雨水从头顶淋到脚心，他们都是海上远民，常年吸风浸水，这点儿小雨，对他们而言，和挠痒痒没啥分别。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肖进身上有伤，而且还在发高烧，夜雨性寒，如果被雨淋久了着凉，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
肖进游目四顾，四周乌漆麻黑，能见度极低，如果把他们蒙上眼睛，突然扔到这里，即使是肖进，也肯定会迷路，找不到东南西北。不过，身后就是慈世堂，等于直接给他们叔侄做了地表定位。
肖进是海沟镇的活地图，只要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海沟镇的酒馆客栈，码头青楼......
但凡知名的地方，肖进摸着黑也能找到，都不带走丢的。
他思考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对肖楚白道:“小白，咱爷儿俩身上没钱，码头附近有一个空货仓，咱们就去哪儿凑合一宿吧。”
“可是，二叔，你的腿！”
在小香村的时候，肖楚白经常一个人躺在箭楼下过夜，对他而言，在哪儿住都无所谓。
他担心肖进的身体承受不了。
肖进强忍着右腿传来的阵阵巨痛，沉声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明天再说！”
肖进是个典型的北方大汉，身强体壮，肖楚白今年才一十五，虽然个头儿与一个中等身材的成人几乎已经相差无已，但是，在体力和力量方面，与成人相比，还颇有不如。之前，他抱着昏迷不醒的肖进东奔西跑，早已经吃不消，全凭着一口血气，才咬牙苦撑到现在。
肖进只有一条好腿，在肖楚白的帮衬下，还能勉强能够走路。不用再把肖进抱在怀里，肖楚白负担大减，借此机会，迅速恢复了体力。
在肖进的指点下，两叔侄踏着泥泞的路面，摸儿黑找到了码头边仓库。
在路上这段时间，肖楚白简要把上岸后的遭遇向肖进复述了一遍，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掩饰不住心底的波涛......
那是愤怒和对人性的失望。
自始自终，肖进都一言未发，待肖楚白讲完，他长叹一声，“小白，你记住，将来走向社会，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去下结论，品评是非对错。这件事，并不全怪镇里的百姓，他们真是被海盗吓怕了！”
“二叔，发生了什么事？”
“唉！”肖进摇了摇头，“太惨了！一言难尽！”
惨！
看来海沟镇的老百姓，吃过海盗的亏。
至于吃的是啥亏？
二叔肯定清楚。
不过，既然肖进不肯说。
肖楚白也便不再追问。
他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谁还没个隐私。
况且，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海沟人民心底永远的刺痛。
这种痛，大到连肖进这个外人都不愿意提及。
仓库的大门没上锁，里面也没有什么货物，只有遍过垃圾。
肖楚白扶着肖进，摸儿黑来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里坐下。
之后，肖楚白在地下的垃圾中一通乱翻，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被他找到了半根残烛和小半盒儿火柴，可惜没找到吃的东西。
火焰燃起，火光如波纹一般，一圈儿一圈儿，驱走一片一片的黑暗，肖楚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流，心中也瞬间踏实了许多。
光明，带给人类的，不只只是照亮，还能驱散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此刻，就连对肖进断腿的担忧，也陡然减轻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寻找食物和水！肖进受的只是外伤，如果能及时补充足够的给养，对他身体康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食物，对肖楚白来讲，只要有海水，只要海中有鱼，就不是问题，手到擒来。
至于饮用水，他和肖进在雨中淋了许久，早就喝饱了。
“二叔，我去海中摸点儿东西吃！你先休息一会儿！”
肖进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调整了一个身位，闭目养神。
对肖楚白的水性，肖进有着十足的自信，连简单的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都懒得说。
啥水，都淹不死肖楚白。
肖楚白一个人，冲进了茫茫夜色，又冲上码头，趁着码头上的守卫不注意，轻轻一跃，如一条蛟龙，悄无声息的没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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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雨，时紧时疏，时起时停......
半个时辰过后，细雨又停，阴云渐退，一道清冷的月光，顽强的穿透逶迤的阴云，在寂静的海面上，洒下点点斑驳，如同一条条流动的苍龙，也如一颗颗闪闪的繁星，随着波涛的起伏，在海面上翻滚浮沉。
凄清而美丽！
肖楚白提着两条仍在不住挣扎的大青鱼，从海中冒出头，再次施展“踏水”神技，踩着海浪，直奔码头。
在即将登岸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突然一紧。
一叶孤舟。
码头上突然多出了一条船。
他记得很清楚，方才，码头内可是空空荡荡的。
小船很小，比他从小香村划出来的那条还要小上一圈儿，用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牢牢的锁在码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船仓内，空无一物。
谁的船？
夜里放在码头上不怕丢吗？
对海民来讲，渔船就是命。
整个小香村，大大小小的渔船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条，而且大部分的渔船都是集体财产，想要动用，必须得村长林丘点头。
没有渔船，就没法儿出海捕鱼。
就算海沟镇上的居民生活条件好，个别人家有私船，可是也达不到随便找个地方就泊的地步吧！
啥时候鱼船这么不招人看重了！
随随便便就丢在码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