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缸中之脑

2013年11月17日晚上9点56分,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幸好车里开了暖风。

雨刮来回摆动,努力拨开眼前的世界。

如此雨夜,叫不到车。李芬芬原本提议联系公司里正在加班有车的同事,或者麻烦邵董的司机,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我想到的是司马葳,还有几个业务上的客户,又觉着不妥。宣城不大,圈子很小,这些人一来,说不定明天就是满城风雨流言漫天。

最终来救驾的是操守,他是个作家。与李芬芬在前些天的饭局上见过,还一起去过金莎夜总会唱歌,主要是他与我们的圈子并无多大关联。

夏利车内部狭隘局促,感觉除了音响不响哪里都在响。

“这车有十多年了吧?”操守也算本地知名作家,有几部小说还改编成了影视剧,我不明白他怎么还开着这么一辆老破小的车。

“多情总被无情恼,”操守扭头看了眼我和李芬芬,又吟了句:“相见时难别亦难。”

李芬芬用肘部,轻轻顶了下我腰际,轻笑道:“操哥是个念旧的人。”

天空响起两声连续的炸雷,闪电撕开夜幕。

李芬芬轻声问我:“你说是先看到闪电还是先听到雷声。”

我迟疑下,答道:“理论上光速要比声音传播的速度快得多。”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可我每次总是感觉先有雷声,”李芬芬说:“会不会雷公电母吵架,雷公嗓门比较大?”

我愕然,不知何时,平日里一脸严肃的人事部长,成了一个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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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这样叫你不介意吧。”操守指指后视镜,说:“后面有辆奥迪车,好像一路跟着我们。”

“您是我哥。”我边回答边扭头往后看,果然一辆黑色奥迪与我们的夏利,不远不近,明显控制着车速。

李芬芬抓住了我的手,柔若无骨冰凉彻骨,紧张地问:“会不会是公司里的同事?”

是同事倒好了,无非流言蜚语。我想到了前天去苏州的高速上,引开警察的好像就是一辆黑色奥迪,开车的不出意外,就是刚才剧场里见到的林弈。

操守忽然问我:“兄弟微博上那些文章都是原创?”

我一愣,说:“都是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喝着咖啡胡乱写的。我没有女朋友,又不玩游戏,就这点业余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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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发表过?”操守边开口边说:“我这几天仔细看了,有些写的还真不错。”

我下意识地摇头,忽然很想抽烟。和李芬芬在一起吃饭看话剧,竟然三四个小时忽略了烟草的诱惑。我说:“纯属个人喜欢,没想过发表的事。”

“喔,那好,”操守道:“我正在编一部小说集,每天一篇在《宣城日报》上连载,主要是本地作者写的短篇。是文联支持弘扬本土作家的任务,过几天联系兄弟,有稿费那种。”

第一次有人认同我的文笔,有些意外与开心,我道:“可是我不是宣城人哦。”

“没关系的,只要现在工作生活在宣城的作者,或者所写内容相关宣城的,都可以。”操守停车,愉快地说:“大小姐,到家了,记得问你姐夫好。”

不知何故,李芬芬并没有说邵董的地址,我们来到司马葳家楼下。我知道司马葳和李蓉蓉就一个女儿,家里五房两厅,专门留了间房给小姨子。之前我还奇怪,同样打工,他怎么在市中心买的起那么大的房子。现在知道,李蓉蓉和李芬芬都是国华鼎盛李总的女儿,这些一定是李总的安排。

马路对面,一辆蓝色出租车停下。打开车门,撑伞下车的真是司马葳,好巧。

奇怪的是下雨天,正常人打车都是停在家门口,他却停在马路斜对面,打伞回家。

李芬芬看见是姐夫,吓得低下头躲在前排靠背后面。她没有看到司马葳脸上满足的笑意,也没有望见两车交汇蓝色出租车后排的欧阳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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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7日晚上10点36分,去往生酒吧的路上,雨势逐渐变小。

“看到的,听到的,往往未必真实。”操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是李芬芬、司马葳,抑或过往某个人,感叹道:“说的真好。”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操守笑了声,说:“这是下午喝第三杯咖啡时无聊,看你微博上写的。”

我写的?我忘了,苦笑道:“记得哥喜欢意式浓缩不加糖那种,我寻常喝两杯胃就受不了。您第三杯?还看我写的小说,那真是有多无聊。”

操守被我的自嘲逗乐,看见前方红灯,踩停刹车道:“兄弟有没有听说过,缸中之脑?”

“是不是一个假设?”我知道是什么,却又说不好,低头查看手机道:“将一个大脑从人体取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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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一个装有营养液的缸里维持着它的生理活性。超级计算机通过神经末梢向大脑传递和原来一样的各种神经电信号,并对于大脑发出的信号给予和平时一样的信号反馈,则大脑所体验到的世界其实是计算机制造的一种虚拟现实,则此大脑能否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虚拟现实之中?”

“与网络常规搜索的结果,几乎一字不差。”操守扭头看我,故作一副匪夷所思惊为天人的表情。

“或许,这才是真相,我们努力找寻的,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努力组织语言,试图更妥帖地表达自己的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包括现在你我坐在车里对话,看上去听上去真实存在,其实都是程序预设的,都是虚拟的。”

操守点头,又摇头道:“我们俯身观察蚂蚁,讥笑着二维世界里小生灵的忙碌与无知;蚂蚁俯身观察着它们的蚂蚁,嘲笑着一维世界里小生灵的忙碌与无知;他们俯身观察着我们,他们没有笑,他们在想,谁在观察着它们?”

“哪有一维世界?奇点么?一个点里,还有它们?”我想着,于是说。

“你看不见听不到,但并不表示它们就不存在,可能我们从一开始所认知的就是错误……”操守还想说什么时,被后面一辆黑色奥迪的闪光打断。我在后排也看到了,提醒他:“绿灯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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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7日晚上10点49分,红色小夏利跟着导航接近往生酒吧时,我发现一直尾随的黑色奥迪,不知所踪。

操守“咦”了声,对我说:“这里我来过,只是不晓得它就是往生,半年前门口还贴着转让启事。里面不大,约莫十来个卡位,光线昏暗,工作日几乎没有什么客人。酒吧老板欧洲留学归来,传闻是个富二代,家里给开的,纯粹自娱自乐。似乎始终播放一种风格的音乐,蓝调爵士,法语为主,微醺静谧,时间如酒,慵懒随意……”

是人老了话就多,还是话多的人才寂寞?

“谢谢哥,您真是文联的。”我见车停雨歇,下车时问了句:“今天是几月几号?”

操守看我的表情,宛若在精神病院内找到了幸存的同类,说:“你的文章,我明天遴选下,三天后见报,可以吧?”

我看着小巷尽头,往生酒吧的霓虹灯忽明忽暗。些许笔划一直不亮,变成了“主生酉巴”。没听清操守前面说的啥,我回了句:“随便,都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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