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第十四章(1)

睡觉都睁着双眼,防止有人加害s

灭顶之灾

几天后长沙方面的奏报称,朱梓居然在事泄后又潜回长沙王宫中蛰居起来,大概他并不知道母亲已被处死的消息。

对于胡惟庸,朱元璋只得等待时机而已,胡惟庸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晕晕乎乎的儿子成了他的掘墓人。

这一天,胡正带着家人骑马在街上闲逛。管家卢仲谦骑马与他并行。卢仲谦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美丽少女坐在花车上,就指给胡正看:“你看,那车上的女人长得真不错呀!”

胡正也看见了,快马加鞭往前赶,卢仲谦知道他的鲁莽劲,就劝他别在这里下手,人多眼杂,“跟着她,在没人地方下手。”

“我等不及了,”胡正说,“皇上不招我驸马,我自己找一个更好的,我是驸马他爹。”

胡正马快,已来到花车旁,他弯下腰,伸手在少女脸上摸了一把,说:“小娘子,我给你当驸马吧!”那少女吓得尖叫,赶车人显然是少女的亲人,他大声怒斥:“光天化日,在天子脚下,你好大的胆子!”

胡正干脆跳下马来,上去拉扯少女,少女打了他一个嘴巴,胡正大怒,叫家人:“上,给我抢走。”家人便蜂拥而上。路人皆不平,大叫:“反了,反了!”“这也太欺人了!”“快去告京兆尹衙门。”

由于人多,又是一片叫喊声,拉车的马惊了,竖起前蹄长嘶一声,拼命狂奔,先是把少女掀了下来,因胡正想上去搂抱少女,少女一闪下车,他扑了个空,被带到车辕子下面,被惊马带出几十丈远。胡家家奴叫着追赶而去。惊车跑远了,胡正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地上一滩血。

卢仲谦大怒,抽了赶车人一鞭子,说:“给我抓起来,叫他偿命!”奴仆一拥而上,抓了车夫和他的女儿。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有的人认出了闯祸者是宰相的儿子,谁惹得起呀,大家敢怒不敢言,眼看着他们抓了赶车的父女,见丞相家丁又要抓在场的人去见官作证,人人怕事,一窝蜂地散了个精光。

此时胡惟庸正在接见来自占城(今越南中部)的友好通使,他们的进贡每次都是很吸引人的,特别是南海无与伦比的大珍珠和血燕燕窝。

占城使者呈上贡单后,一再表白,占城王爷向大明天子致意,他们永远称臣纳贡,绝不反叛。胡惟庸看着清单说:“好,好。”把单子交给身旁的李存义,李存义提醒道:“总得让他见见皇上吧?”

“不必。”胡惟庸又转对使者,吩咐他们先到迎宾馆住下,明日他会宴请各位。占城使者动问什么时候可拜见大明皇上。

胡惟庸说:“皇上龙体欠安,怕不方便,你们等消息吧。”

占城使者唯唯,不敢说什么。这时卢仲谦慌慌张张进来,附在胡惟庸耳畔说了一阵。胡惟庸脸色骤变,大吼道:“大胆刁民,这还得了!送什么京兆尹,先把车夫砍了,女的押回府去,我回去再审!”

卢仲谦说:“是。”又急匆匆出去了。李存义侧头问:“怎么了?”胡惟庸哭丧着脸,说他儿子叫人家用马车活活拖死了!

李存义说:“丞相快去处置善后吧,不能轻饶了刁民,使者这边有我呢。”胡惟庸便站起来,向占城使者拱拱手,说:“我要为皇上去请御医,太常寺丞陪你们到迎宾馆去,失陪。”

使者站起来:“多谢胡丞相!”

胡正暴亡的消息,早有锦衣卫的人探到风声,报告了云奇,云奇转达给了朱元璋。

这天早朝时胡惟庸没到,这是很少见的,他托陈宁代他告假。

陈宁对朱元璋禀报,丞相的儿子无缘无故被人家的马车压死了,他请皇上恩准两天假,办办后事,他特别加重语气强调了“无缘无故”。

朱元璋说:“你这御史中丞袒护他太过了,朕听说,是他儿子调戏民女,自己弄到车底下毙命的。”

陈宁忙说:“详情不知,臣再去查查。”

“查什么!”徐达声如洪钟,“我派人去查了,胡惟庸竟敢越过司法衙门,将那马车夫活活打死!马车夫的家人击登闻鼓告御状了。”

陈宁故意装傻:“是吗?不会吧?”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你去传话给胡惟庸,这案子交他自己办。”陈宁吓得一声不敢吭。这可不是好话,叫胡惟庸自己审,审谁?审他自己吗?这明明是皇上刁难他呀!看起来胡惟庸已经不是失宠的事,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

杀人偿命

在朝堂上朱标虽然没有插言,却也在肚子里猜测父皇的下一步棋怎么走法,胡惟庸的相权如不遏制,确实要出大祸了,连朱标这样温和的人都觉察出胡惟庸过分了。

晚餐他与朱元璋同桌进膳,便问道:“父皇要削相权,要从胡惟庸草菅人命开刀吧?”

“朕叫他自己审自己的案子。”

“这我可不明白了。父皇,这不是逼他反吗?”他认为对事情有害无益。朱元璋说,怕的是他不反。

朱标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他提醒朱元璋,胡惟庸已经上了谢罪表,并表示愿意重金赔偿了,花多少银子都认可。

“朕已经告诉他了,银子不可以买人命,朕要他偿命。”

朱标再次提出了异议:“父皇,又说要杀人偿命,却又不抓他,让他自己办自己的案,这是为什么呢?”

朱元璋说:“人人都知道胡惟庸权势熏天,党羽遍天下,朕如果过早地下手,天下人未必服,叫他自己把狐狸尾巴全露出来,让天下人看清,那时瓜熟蒂落,就连一句废话都不用说了。”

朱标说:“儿臣很受益,但是动他,会牵涉很多勋臣,国本社稷基石动荡。”

“国本在民,不在官,”朱元璋说:“一些勋臣仗着自己有功,轻者坏法度,重者谋反,古来不乏这样的例子。如果听之任之,就会让君权名存实亡。朕近来一直在想,也许丞相制就有这个弊端。”

朱标也赞成中书省六部分其权,六部尚书直接效忠皇上,更便于掌握。朱元璋乐了,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说:“这么多年,朕第一次听见你说出一回令朕满意的政见。”

他与朱标又说起了朱梓企图谋反的事。朱标认为罪在真妃,她已伏诛,朱梓悄悄溜回长沙去,显然是知错了,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这时有殿前都尉递上一份飞马递来的奏疏,恰恰是朱梓的谢罪表。

朱元璋拆看后又递给了朱标。朱梓称他一切都不知情,是母亲矫传皇旨,令他进京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朱标说:“留他一命吧,撤了封爵,软禁也罢,充军北边也行。”

朱元璋却说他这是想留得青山在,断然不允,朱标便无话可说。他知道,朱元璋是最恨诸王敢生异心的,谁有胆量窥视一眼皇位,都会遭灭顶之祸,当年他分封皇子时就明令“列爵不临民”了,不让他们干预地方政权,不准扩编私养军队,当然是怕他们拥兵自重危及朝廷了。

这时云奇来了,跪在阶下急不可耐地说:“查实了,胡惟庸真的背着皇上接见了占城使者,又截收了贡物……”

朱元璋并没发怒,只哼了一声,吩咐云奇迅速去叫徐达、汤和上殿来。不到万不得已,朱元璋不会动用这样的老臣的,朱标料到一场开国以来最大的杀戮就在眼前了,他仿佛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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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孤灯下,朱元璋枯坐如钟。屏风上多了个纸条,上面写着“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七个字不单指胡惟庸,对已死的达兰和将死的朱梓都用得上。朱元璋在灯下等消息,也包括长沙方面的消息。

自从溜回长沙后,朱梓吓得关紧王宫大门,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母亲出事,后来听说母亲谋刺皇上被诛,他吓坏了,明知上一份“谢罪表”也未必能免死,但觉得总比装聋作哑好。

依照于王妃的意思,尽早逃往他乡,或许能活下来。朱梓执拗劲上来,又不肯走,就在这时,有人疯狂地擂响了潭王宫的潇湘门。

朱梓忙派人去问,原来是金陵来了御史,有旨意。

该死该活就在今天了,朱梓与于氏交换了一个惶惑的目光,忙奔出去迎接御史,走到半路,家人来报,御史刘玉川带来几千人马,已把潭王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朱梓又打消了去接旨的念头,反正是死,不能落到朱元璋手里。他镇定多了,命令亲兵把守住四门和宫墙,早已设了滚石檑木,他下了死令,不准放任何人进来,他要抗拒到底。

双方就这样相持着。夜来临了,外面的报更梆子声,声声凄厉。于妃对朱梓抗拒的举动大为惊异,这有什么好处呢?不如开了门听候处置,朱元璋不会一点不念骨肉之情的,何况朱梓并没有什么大错。

朱梓说,与其让朱元璋抓去凌迟处死,倒不如自裁,也死得从容些。于氏大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他要对亲生儿子下毒手?”

朱梓说:“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也不用做错,如果说错,那就是错在我不是他儿子了。”

“你气昏了吧?”于氏摇撼着朱梓说,“你怎么能说你不是皇帝的儿子呢?”

“真的不是。我不忍心让你不明不白地当我的殉葬人。”

于妃疑惑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朱梓这才告诉她,他是大汉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大汉灭亡,母后被朱元璋抢了来,这事既然露了,你说,我还活得成吗?”

于妃又惊又痛又悲伤,不禁抱住朱梓大哭起来,朱梓也泪如雨下。

半夜时分,围潭王宫的人们被一阵雷鸣般的吼叫声惊醒过来,但见城中烈焰腾腾,火借风势,越烧越大,几进院子的宫殿、楼台亭榭全烧着了,这是绝望的朱梓绝望的举动,他放了火,同王妃相拥坐在大殿里,与他的皇帝梦一同化做了灰烬。

云奇救主

朱元璋在奉先殿里守候到半夜,忽听门外有脚步声,他走到窗口,见徐达、汤和二人站到了台阶下,一脸严肃,如临大敌。

朱元璋故作轻松,缓缓道:“朗朗乾坤,太平京城里怎么忽然穿起盔甲?”

徐达抱拳道:“我猜想,为皇上请难除奸的时辰到了。”他已扫见屏风上的字条。汤和忧心忡忡道:“再放任下去,江山就不姓朱了。”

朱元璋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难得你们还和从前一样忠诚。不过,没有那么严重,都在朕掌控之中呢。”

徐达猜的当然不会错,皇上半夜召他们,必有大行动。他们猜到胡惟庸的末日到了。朱元璋为避免朝野震动,临时又改主意了,决定先把中书省的人抓起来,涂节是胡惟庸的左膀右臂,别人都不动。先审涂节,抓到胡惟庸的罪证再下手。

汤和问:“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朱元璋说:“怕他不惊,惊,必有异常,正好一举而灭之。”停了一下,又说,“要把涂节和六部的人全抓来,朕要亲自审,对外面就说是为占城使者朝贡的事。”二人答应一声:“遵旨。”

胡惟庸此时真正是惶惶不可终日了,他告诉陈宁,朱元璋把六部的人都抓了,说是为了占城使者进贡的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宁道:“有可能是放丞相一马,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才故意把过失都栽在六部身上。”

胡惟庸说:“可他不是要我杀人偿命吗?”

陈宁道:“他真想废了丞相,还用传话吗?以他的狠劲,在殿上都可以杀你。我看,他也是拿不准,或者是敲山震虎,让丞相就范。”

“这种可能多些。他也知道,我苦心经营多年,像一棵老树,盘根错节,一枝动,千叶摇,他动了我,弄不好大明王朝都会垮塌。”

陈宁说:“不过不能大意,从今天起,你不能再住在相府了,我那儿也显眼,我们住到李存义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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