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大操

狂欢一直持续到晡食以后,诸胡才纷纷散去,嗣昭也已经酒醉,挣扎着回到客房。

半夜醒来,口干舌燥,摸黑起来点着油灯,半室微光。他爬起身,走到水瓮旁,拾起水瓢喝了几口,一股清凉浇灭了喉中燥火,脑袋还是懵逼状态。

外面下起了雨,塞外的夜万籁俱寂,只有春雨打在树叶上,沥沥作响。斗室之中,暗处有群鼠啮噬,吱吱有声。

嗣昭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红纱包裹的木獭,轻轻打开红纱,把木獭放在席上。他把鲛绡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呼兰的体香已经远去,倒有了朽木味道。这让他十分痛惜,他爱惜的把红纱重新叠好,又揣在怀里。

他拿起木獭,凑到灯火前细细观看,发现木头之间有接缝,却没有钉卯痕迹,不知如何拆解。尾部一部分缩在体内,现在獭口是紧闭状态,獭尾却是张开。他记得当獭口张开的时候,獭尾是封闭的,大约里面有个阴阳机的机关。

他双手抠住木獭的两个眼睛,用力外掰,木兽又张开了口,露出口中的铜机括,獭尾又收到了一起,形成一个环形。他探头向獭口之中探看,里面黑洞洞的,看不真着,隐隐有一股牛油味道,也许就是木獭保存这么久的原因。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他从腰囊中取出一块胡饼,掰下一小块,小心的钩在机括上。木獭没有反应,依然静静的看着嗣昭,嗣昭站起身来,把衔着饵料的木獭放在黑暗的墙角。

他这才解了大带,脱了外袍,脱了靴袜,盖上缯絮被,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听着窗外的沙沙细雨,墙角的群鼠低语,眼皮沉重,渐渐睡去。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推开窗牗,空气像洗过一样清新,嗣昭长长伸了个懒腰,精神大振。打了冷水,净了面,漱了口,这才来到墙角,欢畅的笑了起来。

木獭已经咬住一支老鼠,那鼠被利齿刺穿,点点鲜血渗出,已经僵死多时了。原来这木獭是个捕鼠机,这看起来并不难堪透的机关,为何虞家几代人都没有看破呐?

仔细想想也有不解之处,机牙虽利,可是这么小的机簧怎么有这么大的力,割筋断骨,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而且这獭尾的伸缩封闭,又有什么用呐?难道能锁住老鼠么?这么大的封闭环,显然咬不住老鼠。

嗣昭迫切的想把这东西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机关,可是又找不到打开的关窍,他不敢使强力,生怕毁了这个东西,只能暂时放下。

他掰开獭首,把死鼠扔到窗外,把木獭用一块獾子皮包好,放在腰囊里,这才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了。

拜别了萨保康火郎,嗣昭牵着马出了萨保府,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西市,来到曾经的刘记羊皮纸坊。

这里已经变成了薛记烛坊,依然是清晨的薄雾,却再也不见那美丽的倩影。嗣昭久久伫立,终于叹息一声,上马离去。

出了云州北门,嗣昭打马扬鞭,直奔30里外的云州守捉城。到了这里,就不必吝惜马力了,刚过灵泉池,就远远看到了云中军的逻骑,战马迅速接近,嗣昭一看,那队逻骑正是史建塘、臬捩鸡、阿噔啜等一干人等。

伙伴重逢,不由得相顾大笑起来,少年军汉欢欢喜喜,接上嗣昭直奔军城。

路上,建塘告诉嗣昭一件事,让嗣昭有些吃惊。原来因为张义恭谨,养父已经认他为养子,赐名李嗣本,嗣昭多了一个同宗兄弟。

臬捩鸡幸灾乐祸的说道:“嗣本弓马并不比我强,既然入了王家门,有他受的。”

对嗣本,嗣昭并不反感,也没有太大的感情,毕竟他是从蔚州来的,是王氏旧交,但没有和这些塞下伙伴共同奋战过,在他心里,怕是还没有承诲、大夯这些人来的亲切。

进了云中守捉城,嗣昭到正堂参拜了养父。

养父正在处理军务,和盖寓、石善友等人商议。庭中侍卫都是李嗣本、白奉进、杜堆金、张廷裕、张万进等旧识,云中军军纪森严,这些伙伴正在当值,不敢言语,只是不断向嗣昭挤眼睛,嗣昭含笑颔首。

养父见过嗣昭,嗣昭小心问对,也详细向恪用禀报了准备修建铁桥的事情,不成想养父大发雷霆,喝道:

“混账,那些柜坊钱商也是你能摆布的?你向人家胡说八道,什么年利万缗,你当人家是傻子不成,我看你才是傻子!”

嗣昭跪在下首,头也不敢抬。

盖寓笑道:“三郎君不必如此,嗣昭天资过人,又仁孝,这是王家的虎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盖某好生羡慕啊。”

养父骂道:“这混账以为射杀了几个妖贼,就意气洋洋,不知天高地厚,实在该打!”

盖寓站起身来,走到嗣昭面前,扶他起身,温言说道:“你家大人是要你做事沉稳,不可好高骛远,少年人尤其要如此。

你要修桥铺路,造福桑梓,用心虽善,可是你力不能及,又不知柜坊险恶,若遇到水旱,你以为那些粟特人和你友善,就不吞并你的庄园么?他们父子尚且言利,何况是友朋。”

嗣昭沉声说道:“盖公所言甚是,小子想的岔了。”

恪用喝道:“若要修桥,先修木桥,等你真有了出息,再修铁桥不迟。若你周转不开,找你四叔公,以沙陀军的公帑助你一臂之力。”

嗣昭叉手施礼,应道:“喏。”

养父又问了几句,嗣昭更加小心,唯唯而答。恪用终于说道:“你去云州,没有和君立、阿俨他们来往,这很好。他们是节帅牙军,你要避嫌,王家人都要避嫌,不要给你三叔公找麻烦,懂得么?”

嗣昭应道:“儿懂得了。”

养父挥挥手,说道:“退下吧,这几天你就充任我帐下纪纲,听十将史建塘调遣,你要服从将令,敢怠慢操演,军法处置。”

于是嗣昭就成了不够年龄的云中军,和恪用的亲军一齐操演,一个大锅里吃饭,住一个军帐,和骑兵队共同进退。

嗣昭箭法其实出众,但他年齿尚幼,臂力不足,经常挨队长王行审的军棍,连累十将史建塘也一同挨揍。

他还不幸赶上了一次春季大操,恪用亲率云中军整队出塞,进入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嗣昭跟着大军,经过九十九泉,进入故桑干都护府地。

沿途有一些铁勒、契丹和回纥小部落,大军出塞惊天动地,这些塞外蛮族纷纷收起帐篷,赶着羊马逃的远远的。好在大军并没有烧杀抢掠的心情,只要他们不挡大军的路,也没有人找他们的麻烦。

这是嗣昭第一次出塞,第一次见到这么广阔的草原,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大沙漠。盖寓有时候兴致来了,就会向这些少年军将说一说这里发生过的往事,这是中原和游牧厮杀了1千年的地方,那些往事不要太多,少年们自然听的津津有味。

嗣昭却没有那个心情,恪用为了磨炼兵马,大军除了天黑搭帐篷睡觉,几乎就不下马。军校要在马上吃饭,马上睡觉,甚至在马上大小解,就像屁股粘在马背上一样。

不时还要演练队列,熟悉旗鼓,嗣昭算是开了眼界。在中军指挥之下,7千骑兵忽开忽合,弓弩齐射遮天蔽日,各军各队随旗鼓动作,稍有迟误就会吃军法。

可苦了嗣昭的屁股,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塞下男儿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内地来的小儿。

晚间他和李嗣本一个军帐,嗣本有气无力的说道:“听说这大操每年四次,春夏秋冬都有,咱们现在还算好,若盯着冬天的白毛风,夏天的大日头,那才要人命。”

嗣昭的屁股已经磨烂,只能趴在毡席上,苦着脸说道:“那些家伙的屁股是铁做的么,那些家伙怎么无事。”

嗣本笑道:“那才是胡扯,头一两次,谁的屁股都会磨烂,连薛铁山的屁股都遭过罪。”

嗣昭哀叹道:“这真是入娘的何苦哇。。。”

大军回到守捉城的时候,已经是3月底,嗣昭想在城里养养屁股,却又担心庄子里的事情,还是决定要走。养父嗣本送来了金疮药,可是就算上了药,嗣昭也不敢上马。

建塘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个不用骑马的地方。”

嗣昭快哭出来了,说道:“你还是饶了我吧。”

建塘绷着脸喝道:“我是骑队十将,我命你立即站起来,你敢违抗军法不成?”

嗣昭破口大骂:“好你个贼头贼脸的贼厮鸟!你这是要入娘的杀人不成!”

“滚起来!”

嗣昭没办法,只得出了房,庭中是一众少年伙伴,见嗣昭跑出来,都哄然大笑起来,拉拉扯扯的出了城。

他们去的地方,是城东北5里之处的旋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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