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求医

嗣昭问道:“此病是因何而起?”

王彦伯扶着三绺长须,缓缓说道:“是有物附于肠肝,难治之处在于,寻常之药没有用处,若下猛药除之,必然伤人,万万不可。”

嗣昭黯然说道:“难道就没有药石可治么?云州市上的毛记饮子如何?”

王彦伯摇头说道:“毛记饮子是徒有虚名,都是温热药物,碰巧医好了一些寻常病症而已。只是坊间愚夫愚妇迷昧哄传,使竖子成名,你真以为世上有万能良药不成?”

嗣昭沉默良久,才低声问道:“此病。。。会不会害了性命?”

王彦伯淡淡说道:“此物现在幼弱,只是应人言语,并无大害。3年之后,此物渐渐增长,病患食量越来越大,却越来越羸弱。5年之后,或者转杂他症,或涨破肝肠而死。”

陈娇娥神色凄然,默默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嗣昭匆忙起身拦住她,低声说道:“王真人是有道高人,不可失了礼数。”

陈娇娥站住了,嗣昭重新把她扶到坐席上,他从怀中取出两匹绢帛,奉到王彦伯面前,插手施礼道:“小女子年幼不知礼数,真人莫怪,这些问诊之资,请真人收下。”

王彦伯没有看绢帛,看着嗣昭问道:“这女子是你什么人?”

嗣昭说道:“陈氏是小子旧识,并非亲眷。”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王彦伯点点头,说道:“小小年纪,染上此病,实属可怜。你若四处寻医问药,怕是财尽人亡,既然与郎君无亲,值也不值?”

嗣昭说道:“时当释迦既灭,弥勒未生之时,地藏菩萨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

我不是菩萨,不能代众生苦,今生成佛无望,可是若连一个弱女子的苦难都不肯拯救,何以对神武川诸师教诲。就算走遍天下,我也要治好她的病,本为我心,不为陈氏。”

王彦伯叹道:“果然是大力郎君,名不虚传,你的老师了不起。”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若是不嫌弃山居鄙陋,可以把陈氏留在这里,随我炼丹采药,也许能够找到对症的药物,你意如何?”

嗣昭有些犹豫,抬头看了一眼陈娇娥,只见她满脸泪水,不住的摇头,眼中都是惊恐。嗣昭叹了口气,王道士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乱服药物也不是个法子。

他叉手施礼道:“真人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只是我心尚未死,也不能死,我还要访名山,求神医。”

见嗣昭无意,王彦伯也不勉强,又说了几句闲话,嗣昭起身告辞了。王彦伯送到阶下,忽然说道:“大同名医,其实是以朔州海记药坊为第一,当主海德彬可称得上是杏林圣手,若郎君有意,可以试试看。”

嗣昭长揖到地,躬身致谢,石七奴牵来了马匹,到院门之外,才翻身上马,踏上了归程。

嗣昭知道此病不好医,但当王彦伯说出陈娇娥只有5年性命的时候,他还是很难过,这小婢太像呼兰,如果呼兰只有5年寿命,他又该怎样?

无论如何要救陈娇娥一命,他暗下了决心。

回到云州神武驿,没多久石重迁就来了,手中提着几个葫芦,里面装的就是毛记饮子。

嗣昭把陈娇娥安置在里间静室,自己到外厅见客,石重迁问起到龙都洞求医的情况,嗣昭如实说了,石重迁不住摇头。

终于,粟特胡商说道:“先用这饮子试试吧。”迟疑了一下,他才说道:“若果真如王道士所说,这饮子也无甚大用,你打算怎么办?”

嗣昭坚定的说道:“那就继续求医问药,直到医好为止。”

石重迁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觉得,王道士说的不错,人命在天,若这小婢真的只有5年寿数,不如衣纹彩食粱肉,欢欢喜喜过了这5年,何苦沐风栉雨,道路颠簸,花费无尽的钱财,到头来人财俱失。”

嗣昭摇了摇头,说道:“木塔师告诉我,人之为人,在心不在形,心死了,什么美食华服都无生趣,那就是行尸走肉。哪怕她真的只有5年阳寿,我也要让她有生之希望,不然活着也等于死了。”

石重迁叹息道:“你啊,到底还是年轻。。。不过是一个妓馆的雏伎,与你非亲非故,也不是一路人。你是王氏男儿,天生的武将坯子,就算是你费尽千辛万苦医好了她,她也是以色娱人的命数,你这是何苦。”

嗣昭看着照到室内的一缕阳光,说道:“看着她一日日憔悴而死,我做不到。”

见嗣昭心意已决,石重迁也不再劝说,两人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石重迁就告辞了。嗣昭也没有留这个伙伴酒饭,他现在的心思都在陈娇娥身上,哪有心情与人饮酒。

毛记饮子果然没有传说的神奇,连服几剂也毫无效用。嗣昭带着陈娇娥走遍了云州市,几乎所有的医馆都拜到了,那些郎中不知道开了多少药剂,花了不知道多少公中款项,依然毫无起色。

这一日回到神武驿,陈娇娥研了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不看了,回倚翠楼吧。陈娇娥不愿说话,如果非要和嗣昭说话,就用纸笔交流,现在两个人都习惯了。

嗣昭摇摇头,说道:“明天我们就离开云州,去回纥部龙山寺,找明慧师,他虽然没有云州这些医人有名有利,但他才是神武川的神佛。”

陈娇娥写道:命中如此,神佛也无用。

嗣昭勉强笑道:“你没做过恶事,神佛没有理由惩罚你。”

陈娇娥写道:我做过恶,你给我家里的钱帛,我私用许多,添置脂粉头面。

嗣昭心中不快,可是小婢已经病成这样,怎么忍心责问,只得说道:“女子爱美算什么恶,说起来也是过错在我,别人都有锦衣金钗,你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应该想到,也应该给你添置。”

陈娇娥潦草的写道:我欺你心善,就是恶。

嗣昭坐到陈娇娥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就算是想为生身父母做些什么,也远隔几千里,什么也做不成,连个音信都没有,其实我远不如你一个女子。

你想一想,若是你的病好不了,你瘸腿的兄长,疠风疾的老父,又该如何?你要像塞下女子一样,刚强些。”

陈娇娥挣脱开来,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我害怕。

嗣昭紧紧抱住小婢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天黑之前,正好张污落带着到蔚州的驼队回来了,听说嗣昭就在神武驿,把驼队交给安重霸和张彦泽,货物交给安元孝,自己来到馆驿看望嗣昭。

嗣昭大喜,连忙备了酒馔,与张污落共饮,天黑时分,安重霸和张彦泽也来了。听说嗣昭为人治病,奔波求医,无不唏嘘。

酒喝到深处,嗣昭说道:“我做了件错事,今日当面向你们求助。”

张污落笑道:“你除了狎妓,还能做什么错事?”

嗣昭说道:“为了给陈姬医治怪病,我挪用了公中23缗钱,还请兄弟们暂借我一些,不然年底做不平账目。”

张污落吃惊的说道:“你今年分红应该在百缗左右,这还不够么,如何还有饥荒填不上?”

嗣昭叹息道:“他兄长陈二伤了腿,父亲又染了疠风疾,帮衬他们就花了百缗钱。”

张彦泽大声说道:“我早劝过你,陈家是不祥之人,你非要招惹她,还不知道如何拖累你呐。”

张污落骂道:“真是不知好歹的南蛮儿,没有嗣昭拼命建的这个庄子,你早就在云中道上被官军拿了,现在正戴着大枷站笼呐,如今嗣昭有难处,你怎的说这等话。”

安重霸说道:“骆驼谷银窖里那么多财帛,你没有贪图一分,从鞑靼和云州带回去的礼品,就不下几百缗,你也都给了大家。如今你有难处,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在智慧柜坊有私户,我给你20缗。”

张彦泽叹道:“我可没那么多钱,我只能给你5缗。”

张污落说道:“我也有10几缗钱,反正我也没什么用,都给你吧。也许你要去朔州,身上有些钱帛才好上路。”

嗣昭知道,大家都很穷,这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所有钱财,这些人,也是他一生可以依靠的人,没必要客套。

他举起酒盏,说道:“如此大家就吃了这盏酒。”

几个人一饮而尽,张污落放下酒盏,说道:“我也很久没去看望明慧师了,我从蔚州带了些土产,明日正好跟你一起,给他送去。”

嗣昭说道:“如此也好。”

张污落沉吟着说道:“其实明慧师最善针灸,听你说,这应症病在肝肠之间,怕是针灸不到之处,难。”

嗣昭点点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明慧师打听一个叫释道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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