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兵出秀容

天黑闭门落锁,天下城池无不如此,若不是紧急公务,关城更不可能夜间开城,若连夜赶路,只能走山间小径。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你一个外乡客,不知地理民情,贸然进山遭贼,害了自己,苦了地方,到底是什么天大屁事!窦文德一脸苦瓜,王县丞和祈主簿也脸色阴沉。

良久,王县丞才不满的说道:“沙陀军来往地方,并未知会本县,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礼数周全。如今出了事情才想起县里,系舟山山高林密,到处都是蟊贼,你让我们哪里去救人。”

嗣昭脸一下沉下来了,他大声说道:“公等一县之首,不求为民父母,造福一方,连保护百姓免于盗贼也做不到,却责怪受冤屈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王县丞也大声说道:“就算尧舜圣贤,也有四凶横行,你却让我等山中无贼,水中无盗,真真是黄口小儿。”

嗣昭冷冷说道:“你可以上奏天子,看看当今圣上是不是这么想!”

眼看二人唇枪舌剑的争执起来,窦文德摆手制止了他们,说道:“罢了罢了,口舌争雄也于事无补,当下还是救人要紧。”

见王丞和嗣昭住了口,窦县令才继续说道:“此事颇为棘手,急不得,我看小郎君暂且在馆驿住下,待本县徐徐图之。”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嗣昭说道:“人命关天,如何缓得?不瞒诸位,高司仓颇有急智,遭挟持之时暗中留下了标记,只要按标记寻找,就能摸到贼巢。如此不仅能够解救朝廷官员,还能一举剿灭袭扰秀容数十年的匪患,若行动迅疾,诸位不仅无过,还会有功。”

三个秀容县官员大吃一惊,这些沙陀人好生厉害,这么快就有了法子。可这贼,是不能剿灭的,若剿贼就必然牵连到聂记柜坊,聂记和县衙牵连太深,一旦聂记狗急跳墙,堂上这几位怕是都脱不得干系。

窦文德想了想,才说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山贼势大,怕有数百青壮,为害本县已经数十年了。而县曹寡弱,人手不足,若贸然进山,恐怕人救不出,还失了朝廷体面。待老夫行文忻州判司,调动州兵进山,才是万全之策。”

嗣昭冷冷一笑,缓缓说道:“在来秀容县之前,小子先到了赤塘关,面见镇将刘黑塔,通报了案情,刘公已经答应出兵系舟山,剿灭吕氏山匪。

如今关兵大约快到系舟山隘口了,无论贵县出不出兵,今日午时都要救出高司仓,只是若不通报贵县,王公更要斥责小子不懂礼数了吧。”

此话一出,三个地主都慌了手脚,王县丞失声叫道:“一派胡言!刘黑塔是何等人,如何会听信你个小鬼头,贸然出兵!”

嗣昭淡淡说道:“因为刘公同样出身云州稽落部,与我沙陀世为姻亲,沙陀有事,刘公绝不会搪塞推诿,坐视不顾。更何况这军功轻而易举,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三个官儿互相看了一眼,再也想不到,这胡儿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才来秀容县击鼓,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县里相助,只是出于规矩通报一声而已。

可这事情里里外外透着邪门啊,这沙陀小子看年纪也就13、4岁,突遭贼变,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沉着冷静,迅速想出了解救之道,天下哪有这么精悍的小家伙。。。此事怎么看怎么像个圈套,就是冲着系舟山盗伙和聂记来的。

可若是聂慕陀完了,自己几个人又该如何?

王县丞最先反应过来,要想保住自己,就得保住聂记,要想保住聂记,只有把系舟山盗伙杀的一个不剩,让聂记和山贼的秘密彻底埋葬在山寨里。

如今赤塘关镇军正向系舟山行军,那些山贼若落到关军手里,聂记和自己就完了。嗣昭的通报,给了秀容县补救的唯一机会,那还磨蹭什么!

王县丞大声说道:“窦公,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必须立即发兵,为民除害。”

窦文德也明白过来了,他立即说道:“祈主簿,你立即草拟文书,命六曹县尉立即集合公人,发给衣甲武器马匹,裹2日粮,一个时辰后出发。”

祈主簿叉手施礼道:“喏,谨遵钧命。”

嗣昭忽然说道:“窦公适才说,诸曹人手不足,何不征集民壮以助县兵?”

王县丞说道:“对对!豪强聂氏童仆厮养,佣工庄客不下数百,颇有豪侠亡命,定能为官兵之助。”

窦文德暗忖,沙陀小子这句话来的好,聂家自己养的祸胎,自然要他们自己去收拾首尾,大家都在一根绳上,聂家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窦县令大声说道:“对,立即征聂氏家奴3百人剿贼,县里发给弓矢刀矛,让他们自备行粮和脚力,限他们半个时辰到县衙集合。

老祁,你这么写。。。

此役统一由陈果县尉指挥,兵曹李夷显、豪商聂慕陀为副,一定要抢在赤塘关镇兵之前,剿灭为害秀容的盗伙。今晚我就要见到吕氏兄弟、黄熊、高筍等贼首的人头,跑了一个贼子,我就以

军法斩陈县尉。”

嗣昭默默看着这些贪官污吏紧急调兵,这在大石中县算是快了。若是在沙陀军,一个时辰之内,怕是连周边四镇的骑士都飞马赶到了,若是一日之内,周边各部都赶到,就是一支3万人的大军。

不过内地不同于边塞,他知道老窦也是急眼了,才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心中再急也无用。自己还是莽撞了,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把老高送到贼窝里,还是太过了。

他不担心敬思,粟特儿何等勇武,危急时刻脱身不难。至于智慧柜坊的人,是驼队的契东,开拓商路也是他们的责任,黄五就算为商路死了,他也不觉得愧疚。

从圆果寺出来之后,嗣昭的心突然变硬了。

唯独对老高,他有些放心不下,这家伙野心勃勃又胆小如鼠,这次自愿身入贼巢,也是让他刮目相看,老高天性里也不是凉薄透顶,毫无义气,让嗣昭颇为感动。

老高要是死了,自己真无法向养父交待,也无法向三叔公交待。到时候沙陀军一怒,怕是要出大事情,不是自己担待的起的。

自己兵行险招,把秀容县和聂记柜坊裹在一起,逼他们就范,系舟山这群盗伙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但也是最危险的环节,各种意外都可能造成事败人亡。

从高文集和敬思离开秀容县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没有踏实过,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一闭眼就会出现事情的细节,生怕有什么纰漏,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他倒平静了下来。

入娘的,事情已经做下了,成败只能听佛祖安排,自己瞎想纯属多余。

嗣昭正在胡思乱想,整个县衙已经忙乱起来,一道道县命从二堂发出,公廨诸曹手持文书账册,脚步匆忙的进进出出,神色都出奇的严峻。

自从征庞勋之役以来,秀容县已经两年没有动过刀兵了,骤然用兵,钱帛人员物资粮草牲畜征调,哪一样都不凑手。但县命紧急,一个时辰之内就要出发,上官动动嘴皮子的事,吏员可就要跑断腿了。

好一顿忙乱,秀容县终于凑出了5百甲兵,都有脚力,只是大部分还是民壮。虽说大多是大石朝勇悍男儿,但能不能听从指挥,奋勇杀贼,可就不好说了。

说穿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与塞下诸部不可同日而语,但嗣昭不能要求太多了。

巳时二刻,队伍准时从秀容县出发了,沿途百姓看着这些旗号不整,衣甲弊旧,武器不全的子弟兵,无不摇头。

但县尉陈果不担心,赤塘关镇兵可是精兵,自己就是去捡个军功而已。不过县令窦文德和他密谈了半刻钟,反复叮嘱他,此役绝不能留活口,他当然也明白县令的意思,他不是去剿匪,是入娘的杀人灭口去了。

嗣昭作为带路向导,背弓挎箭,身配大刀,一马当先在队伍最前面。

队伍沿着大道向南,跨过饮马河上的慈铭桥,地势渐高。从这里向西,就是赤塘关,向东是石岭关,中间有几个小小的山口,都是崎岖山径,山高林密,车辆难行,不可能通行大军,也就没有设关扼守的价值。

但是小股盗匪出没,却再寻常不过,所以系舟山自古就是强盗窝子。

出城10余里,队伍进入一个山口,沿着山路又行了10余里,看到了那处断崖,也就是高文集遭贼的所在。

嗣昭领着陈果和聂慕陀勘察了现场,指着树枝上一条飘荡的布条说道:“看,这就是高公留下的标记,地上的足印也印证了他们向西南方向去了,沿着这条路走,绝不会出现差错。”

陈果回头看了看,说道:“赤塘关镇军要比我们远30余里路,总有半个时辰才能赶上我们,我看让弟兄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嗣昭不满的说道:“救人如救火,和赤塘关镇军有何相干?这才走了20余里路,就不行了么?”

陈果脸一沉,说道:“你回头看一看,就算弟兄们能吃苦,脚力也不行了。若不饮水喂料,怕是赶到贼巢也会倒下一半。”

嗣昭看了看,这些马匹骡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的,也许昨天还在拉犁拉车,如何能上得战阵,鼓声一响就会受惊拉稀吧,更不要指望长途行军,陈果说的也是实情。

他长叹一声,这样的内地官军,简直就是儿戏一般,如何是沙陀军精兵猛将的对手,王氏若取太原,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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