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三郎大婚

扯客扯连有些诧异的看着嗣昭,发现1年前的小雀儿长大了不少,目光竟然像成人一样深沉内敛,如果不看身量,谁也不敢拿他当个孩子看。

长城内外,举目都是跨马弯弓的悍勇少年,可是有几个能拥有这么大的庄园,养活那么多贫苦小儿,又有几个能深入虎穴,出生入死,为家族分忧。

良久,他终于接过那木獭,借着月光端详。

此时的木獭已经打磨光滑,新上了灰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惊似活的一般。这东西入手不轻不重,甚是精巧,可到底是孩子玩物,呼兰已经16岁成年了。

他诧异的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嗣昭抠住木獭双眼,用力向外一分,獭口张开了。

他详细的向扯客扯连述说了木獭的用法,最后说道:“边塞之地永远缺粮,有了这个东西,差不多就能杜绝仓鼠。到了春荒时节,用此物捕鱼,救不了一族之命,救一家一人之命总是不难。”

扯客扯连赞道:“这可真是个宝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嗣昭笑道:“也是机缘巧合,偶然得了这东西,在我这里也是无用,可是也许呼兰需要。”

扯客扯连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可是。。。为何要送给呼兰呐?”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嗣昭看着庭中树影婆娑,悠悠的说道:“情义,是情义啊。”他从怀中取出折叠整齐的红纱巾,爱惜的放在膝上。

扯客扯连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如此我可不能收你的宝贝,呼兰是诺颜之女,她要嫁的人必然是勇士,可不是看你的财宝和家世。再说你年齿尚幼,我不敢保证她肯等你,你是我的沙陀兄弟,我也不忍伤了你的心。”

嗣昭不满的说道:“你怎知我就不能成为草原勇士呐?”

扯客扯连想了想,说道:“按我鞑靼部的规矩,如果你不能成为赛马、射箭、角牴之冠,是不能迎娶呼兰的,你想明白了?”

嗣昭正色说道:“两年之后,我必参加鞑靼部的宰牲大会,若我真的成为勇士之冠,又该如何?”

扯客扯连苦笑道:“你也太小看我草原男儿了,你虽出众,要想压服群雄,那是万万不能。”

嗣昭坚定的说道:“你也不要轻视我沙陀男儿,我们从来就没有在弓马上服过任何人。”

扯客扯连犹豫的说道:“可是。。。呼兰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你怎知她对你的有意呐?若是。。。若是她最终拒绝了你,岂不是寒了我两部的世代情义。”

嗣昭淡淡说道:“我心甘情愿,百死不悔。”他抽出解甲刀,在左掌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滴到木獭口中。

扯客扯连吃惊的看着嗣昭,问道:“你要干什么?”

嗣昭扯下一角袍襟,裹住伤口,双手捧起木獭,奉给扯客扯连,说道:“这就是信物!”

扯客扯连叹了口气,说道:“如此我不收也不行了。”他接过木獭,揣在怀中,继续说道:“若沙陀能与鞑靼部联姻,也是美事。我答应你,尽力说服她等你两年,一切看天意就是,若事不谐,我们依然是兄弟。”

月光下,嗣昭笑的无比灿烂,藏在心中很久的心事终于吐露出来,心情豁然一畅。他伸出手,和扯客扯连重重一击,这是边塞男儿最重的承诺了。

送走了鞑靼部的朋友,嗣昭恢复了塞下生活。整个三月,他和他的伙伴都奋战在三圃上,草已经被牛群吃完了,还要平整土地,浇水施肥,深耕细翻,为秋播做准备。

新城市上,智慧柜坊的分号正式开张了,分号掌家是安元孝族弟安元诚。市肆胡汉商贾和沙陀军府僚佐都参加了宴会,嗣昭和张污落也参加了。

智慧柜坊的飞钱遍布大同军,甚至到了振武军,商贾往来行商不必携带大量钱帛,自然方便了许多。但也不是所有商贾信任他们,这不是没有风险的,一旦柜坊倒账,所有储户都要损失钱财,贾人能不心惊胆战。

安元诚一直在游说高文集,希望沙陀军在柜坊立户,司仓佐高文集答应了,但也只是寄存2千缗钱而已,把内衙库钱存在柜坊那是不可能的。

沙陀军的军资采购大多是在太原,也有一部分在洛阳和长安,在大同军三州的买卖很少。而智慧柜坊的实力远远不能和太原聂记柜坊,洛阳窦记柜坊相提并论,势力只是在大同军,沙陀军对他们的需求不大。

宴会过后,安元诚把嗣昭请到内宅,拿出借贷文书。

嗣昭为难的说道:“九哥,这可对不住之至了。。。在云州萨保府,我和五哥本已商议停当,可是被父亲大人严斥,小子不能违背父命。我能做的,就是把庄子的钱款寄存在柜坊,夏收以前大约只有3百余缗。”

安元诚有些失望,无可奈何的说道:“虽说你和五兄已经说定,但毕竟没有立契定约,你若反悔,安某也没有责备之理,惜哉。”

嗣昭劝慰道:“只要天下太平,神武川必然大兴土木,浑水河、桑干河三年必有一次大泛滥,不治理一定不行。新城和周边四镇城也年久失修,经不住战火,还要修桥铺路。

我们还要修码头,建船队直通蔚州,建立我们自己的驼队,在在用钱。神武川,是神佛保佑的土地,你们的生意不会差。”

安元诚叹道:“若人人如你王家郎君一般,才有我们智慧柜坊的生路,老高实在是个死脑筋。”

嗣昭笑道:“你当真是他拒绝你?他只是个微末小吏,在沙陀军,一切都是四叔公说了算,你就算买通了他也没有用。”

日子如水而过,太平日子大抵如此,寻常琐碎又缓慢。

终于到了4月初5浴佛节,四面八方的乡亲们又汇聚到毗沙天王寺,养父恪用头一天也回到新城,准备节后的婚事。

四叔公、沙陀兵马使王友金带着族中子弟,礼拜了毗沙门天,布施了香油钱,坐在阶下听高僧讲法。那大德僧人是毗沙天王寺请来的天竺僧,口音很重,嗣昭是有几分佛缘的人,就算他也是听不太懂,更不要提大字不识的塞下之民了。

不过嗣昭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聚在一起,倾听佛祖的声音。比起景教的阴森诡秘,火祆教的妖妄空幻,他更适应这里的心灵安宁,却又万众一心的气氛。

4月初8日是吉日,一大早,大批沙陀男儿跨上战马,簇拥着恪用踏上了接亲之路,马队中有一辆香车,那就是刘四娘的婚车。

存璋、嗣昭和嗣本混在接亲队伍中,嘻嘻哈哈的跟着马队走向稽落部,养父一身大红袍,青色璞头,跨着黑色骏马,神采飞扬,嘴角噙着骄傲的笑,已经不是平素的威严厚重。

初夏时节,天高地阔,青山绿水,是塞下最美的季节。嗣昭也穿上了最好的衣袍,他没有深衣礼服,只有秦老太君赐的崭新青罗袍,有家就是好啊。

嗣昭跨在马上,不由得神驰塞外,若有一天自己夺得鞑靼魁首,像这样迎娶呼兰,那该有多好啊。那呼兰是鞑靼贵种,自己还要努力、努力、努力啊。

从新城到稽胡部落,只有50里路程,云中大道就在桑干河东岸,一马平川。百余人的马队欢欢喜喜,刚过午时就到了稽胡部落。

稽胡部部众远远迎了出来,接过脚力饮水,耆老欢天喜地把接亲队伍领到刘家宅院之前,门前的婆妇童子熙熙攘攘,拦住队伍不让进门,讨要喜钱。

五郎君恪恭笑着撒了一把又一把铜钱,很是折腾了一番,这才让开大门。大门也是紧闭,恪恭、恪勤等嘶声大叫,就是无人应门。

这规矩也是内地传来的,叫做催妆,以示新妇不忍远离父母。

好容易开了大门,涌入庭中,又嘶吼良久,娘家婆妇才搀着新妇出了正堂。

今日的刘四娘,一身青衣革带连腹袜,金丝锦缎的盖头,手中持一柄罗扇。熙熙攘攘之中拜别了父母长辈,这才被婆妇搀扶着出了门,登上香车。

却又被大群娘家人拦住,讨要障车钱,恪恭和恪勤只得又留下10匹细绢,这才挣出人群,逃也似的出了稽落部。

回到新城,已经过了晡时,王家已经给三郎置办了私宅,在仁义坊樱桃街。婆家婆妇等的焦躁,好容易才等到新妇,一拥而上搀扶下车。

娘家宾客却用木棒敲打恪用,命他好好对待新妇,哄笑声中,恪用唯唯而应。这才让进了大门,然后跨火盆、跨马鞍进门。

秦老太君和族中长辈端坐上首,新夫妇却并不能登堂,先要三箭礼、却扇礼,以示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然后才登堂拜母,夫妻对拜。

嗣昭晕晕乎乎,也记不住有多少规矩,天将擦黑才结发礼成,最后喜宴开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从此嗣昭有了一位养母,他的生母韩氏,已经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在他的余生中,只有刘氏母亲爱惜着他,保护着他,使他在父亲的严厉中,感到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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