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系舟山

回到客堂,高文集和安敬思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不停如厕,早就不耐烦了,见嗣昭终于回来了,不由得欢喜。

知客僧迎上来,双掌合十说道:“天色不早了,施主暂且在这里安歇吧。”

安敬思吵吵嚷嚷的说道:“无酒无肉,如何是人住的地方,宁可在雪窝子里吃风,也不在这鸟地方受罪。”

知客僧涵养甚好,并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如此客请自便。”

敬思拉着老高和嗣昭出了山门,脚力拴在山门外在啃草,安敬思不满的嘀咕:“贼秃忒也的吝啬,连牲口料也不上一些,我看嗣昭和老贼秃也办不成什么事。”

嗣昭任由粟特儿嘀咕,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打马而回。高文集和安敬思互相看了一眼,只得上了马,催马跟上。

敬思策马赶上来,高声问道:“代州的事如何了?赶紧到太原吧,早就想看看大石北都。”

嗣昭不看敬思,说道:“代州没有事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忻州秀容县。”

高文集也赶上来了,诧异的问道:“秀容?那可是聂记的贼窝,去那里做什么?”

嗣昭淡淡说道:“叫阵!”

安敬思这下来了劲头,叫道:“说罢,我们去杀谁?”

嗣昭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是系舟山的贼寇。”

高文集目瞪口呆,失声叫道:“就靠我们这三个鸟人?”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安敬思笑道:“就不劳你这个官儿了,那些贼人就交给我们两个了,你在秀容县吃酒等消息就是。”

三个人回到城西上馆驿邸店,已经是掌灯时分,嗣昭命切了斤羊肉,打了一斛酒,就在客房之中边吃边谈。

现在的嗣昭,比一天以前更加冷静,更加不会被感情左右,想事情也就越发清楚。

他一边啃着羊肉,一边说道:“聂记把持商路的两个要隘,一个自然是太原西浦渡,另一个就是秀容县,我们先要解决秀容县。

秀容县所恃,其一是系舟山的贼寇,其二是聂记柜坊在秀容县的势力。我们就在这两处下手,不把拾掇秀容县,哪里来的商道?”

安敬思大口喝着浑酒,说道:“如何拾掇秀容县,你说吧。”

嗣昭看着高文集,淡淡说道:“怕是又要借老高官身一用了。”

系舟山,山上有崖若环轴,其形如环,名系舟嵬,多悬于崖顶。传说这里是大禹治水系舟信雨之地,故名系舟山。

系舟山是汾水与滹沱河的分水岭,也是北都太原的门户。其东是石岭关,其西是赤塘关,都驻有官兵,按说这种地方很难有山贼。

但系舟山崇山峻岭,谷壑幽深,山林繁茂,小径纵横。看着对面的山不远,但走一天也走不到,哪里能找到贼巢。

山中不仅有很多隐秘洞窟,还有很多水流,顺流而下就到了饮马河,有无数苇丛沙洲,一眼望不到头,如同迷宫一般。

这样的山势水势,自古就是盗贼丛生之处,如果再有山下秀容城中有人通报消息,就算是十万官军,也别想清剿贼人。

正是寒冬腊月,万物萧瑟的季节,月黑风高,一个小小商队正缓缓通过系舟山。

他们是从秀容县方向而来,并没有走赤塘关大道,在山间小路之间蜿蜒盘旋,并不敢打起火把照明。大约是本钱微薄的小户商家,吃不消赤塘关的重税,只得冒险走小路。

这条小路山贼众多,为了商队安全,他们只能借着夜色的掩护赶路,不敢打起火把。天寒地冻,鸟兽绝迹,只有刺骨的山风在枯林怪石之间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商队看起来规模不大,只有匹橐驼和几匹马。为首的是一个皮裘璞头的官宦,旁边是一个账房先生,带着个驼夫,在寒风中挣扎前行。

官宦自然是高文集,账房先生是嗣昭在崞县找来的,此人是智慧柜坊崞县分号田肇五掌家,他熟悉忻州到太原的道路,被嗣昭抓夫当了向导。

又从分号找了两个胆气豪壮的驼夫,置办了一些皮货香料牛油充当货物,这才向系舟山出发。安敬思为高文集保驾护航,嗣昭则留在秀容县,准备一举颠覆聂记柜坊的势力。

队伍越来越深入山谷,安敬思从队尾催马追到队头,凑到高文集马头一侧,骂道:“太冷了,嗣昭这个狗贼,自己舒服的在邸店里,却把我等打发到这鬼地方。”

高文集脸上捂着回纥羊毛巾,瓮声瓮气的说道:“是你要进山杀贼,他可没强逼你。”

安敬思搓着发红的脸,说道:“这是个入娘的风口,就如同在风里沐浴一般,实在是太冷了,找个背风的去处烤烤火吧,不然不用等贼人来杀,我们自己就冻死了。”

高文集捂着布巾说道:“你就不怕贼人找上门了。”

安敬思喊道:“进山不就是为引贼人出来么,入娘的,我看嗣昭也是蠢货,谁还

在这鬼天气剪径!”

高文集看了看账房田肇五,问道:“田账房以为如何?”

田肇五颤声说道:“前面有一块断壁,可以挡挡风。安郎君,若运到贼,你真的。。。真的能保护我等周全么?”

安敬思大笑道:“爷爷生下来就是杀贼的,放心吧。”

驼队又走了一程,终于坚持到那块断崖边,几个人安顿好牲口,打柴拢火。高文集招呼众人,围着火堆坐了一圈,一边烤火,一边啃着干粮。

田肇五呆呆看着火堆,喃喃的说道:“今年的雪太少了,明年河东必有旱情,粮价不知道要涨到何等地步。但愿你们打通到太原的粮道,柜坊和驼队一定有赚头。”

安敬思不满的说道:“嗣昭不想你们,脑袋里头只有钱,就算打不通粮道,他也不会让塞下诸部百姓饿死。”

高文集冷冷说道:“沙陀还轮不到他掌军,官仓不满的时候,驼队不可能有私粮做好人。”

忽然,安敬思伸出手拟在口唇边,嘘了一声。几个人停止说话,紧张的看着粟特儿,敬思缓缓站起身来,摘弓在手,目光向黑暗的山林中望去。

田肇五紧张的说道:“出了。。。何事?”

高文集站起身来,按住安敬思的手,低声说道:“嗣昭是怎么嘱咐你的,你把贼人杀了,聂记如何肯承认与盗贼的勾连,又如何扳倒聂记?”

安敬思有些恼怒的说道:“那就等着贼人杀不成?”

高文集沉声说道:“在崞县我们如何商议的?一切听我措置就是。”

智慧柜坊的伙计们也站起身来,田肇五磕磕巴巴的说道:“贼人来了么?我可什么也未听见,只有风声。”

就在这时,远处的枯林中弓弦一响,一支鸣镝带着长长地哨声掠过火堆,林中火把三三两两的燃起,片刻之间已经成了一张火网。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天子的官儿。”一群人影从枯林中涌出,打着、柄火把,当中簇拥着一个带吐谷浑垂裙帽的大汉。

山贼们涌到断崖旁,距离商队步站住脚步,已经从三个方面把商队围的水泄不通。

高文集高声喝道:“在下高文集,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山贼笑呵呵的走上前来,肩扛一柄陌刀,笑道:“在下忻州吕二,你当你是大石的官儿,就可以不缴买路钱么?系舟山只认得吕大、吕二,可不认得当朝天子。”

高文集正了正璞头,镇定的说道:“你怎知我是朝廷命官?”

吕二笑道:“既然吃的系舟山的饭,焉能不知过系舟山的人,老实告诉你,你们一进秀容县,我们就知道你们是谁了,沙陀军司仓佐,朝廷正八品,好大的官威啊!”

众贼都纵声狂笑起来。

高文集并不着慌,淡淡问道:“你待怎的?”

吕二大笑道:“寒冬腊月,你们跋涉几百里给我们送来过冬的粮食,系舟山岂能失了礼数?在下兄长备了薄酒,请高公到山寨一叙。”

高文集冷冷说道:“财物牲口,你可以拿走,难道连人也要劫持么?我再小也是个官员,你这是在藐视朝廷。”

吕二依旧笑嘻嘻的说道:“既然是大石的官员,天子总不能让他的忠臣死在这荒山野岭吧,在下兄长已经笔墨伺候着,就请高公上一封表章,看看皇帝老儿肯不肯赎回你老人家一条性命。”

众贼又笑起来,吕二忽然转身,厉声喝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收了他们的兵刃,拉牲口上山,有不知死的持兵抵抗,乱刃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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