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长房和三房

不说两个沙陀少年嘀嘀咕咕,单说王县丞和姚昇渐渐谈拢了条件,聂慕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今日他搬来两个官府盟友,本来是为了压服总局,迫使总局继续使用老商道。因为秀容商埠的主要产业,都属于聂记三房,如果总局改道水路,岚水关将取代秀容商埠的地位,他的产业将遭到重创。

但是姚昇十分老辣,又拉又打,三言两语挤走石岭关郑循,又收买了秀容县王通,局势眼看对三房越来越不利。

这一时刻,整场沉默寡言的聂慕陀再也忍耐不住,开口说道:“诸君,适才说了这么多,总是说水路的好处,似乎无人提水路的短处。”

吕大向嗣昭挤挤眼,看,老家伙这就来了,只是在岚水关早有应对,为此吕大差点和老姚翻脸,到现在才知道用的上。

姚昇不动声色的与聂慕陀周旋:“哦,那么三掌家以为,总局走水路的短处是什么呐?”

聂慕陀沉声说道:“既然这条水路如此便捷,当初为何废弃呐?”

四郎聂全礼忽然哈哈大笑,说道:“三掌家想到的,总局都想到了,这条水道现在完全可用,有岚水关和秦家庄的整修,将来足以通航3百石大船。这样的道路不走,难道跋涉在险山恶水,累死马驼么?”

聂慕陀沉吟着说道:“那条水道,曾经是蟊贼滋生之地,这近百里的水道,如何保证船队的安全?”

秦三笑道:“若说对这条水路的精熟,无过于我秦氏。我等已经在水上三代了,又是我等疏浚开通,只要我等在水上,就不会有贼。”

巩应勋说道:“从岚水关到玄池监,近百里水道,但浅滩就是那几处。岚水关在那几处设立水寨,往来巡河查察,天色一晚,就会关闭水道,船队驻泊水寨之中,何来贼人?

有船货过往的地方,就会有人口,聂三掌家天下豪商,不会不知这个道理。将来水道两侧不会再是荒山野岭,用不了几年就会庄园林立,哪里有贼滋生的地方。”

聂慕陀扭头看着姚昇,冷冷说道:“既然这条水道很快繁荣,为何非要招募我的庄客呐?如今正当春旱,聂记庄园水浇地全靠肩挑背扛,户口却越来越少,你让我如何支撑?都是聂记产业,一个挖一个,又图的什么?”

吕大粗声大气的说道:“岚水关和秦家庄营栅初立,自然要招募人手,关里只看年齿户等,难道还要看出身不成?人家愿来,岚水关还能拒之门外么?真是岂有此理。”

聂慕陀喝道:“那就不管别人死活了么?”

吕大反唇相讥:“你聂记三房在秀容市上,以8缗一石粟出售我岚水关,可曾管过我等死活?”

敬思和嗣昭相视一笑,半年以前,此二人还是商匪勾结的盟好,现在为了利益,当堂争的面红耳赤,人之为人,实在有趣。

见二人要翻脸,姚昇笑着一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些许小事,莫要伤了和气。”

老姚的情面,二人不能不给,只得闭口不言。

侑酒姬给姚昇斟上酒,老姚默默饮了一口,才说道:“长房和三房,都是道真公的子孙。聂记之所以雄霸河东,正是因为各支一心,合力则强。我河西商帮,也正是因为聂记如此气象,才甘愿追随,结成婚姻之族,共谋大事。

如今天下扰攘,战乱和旱灾频仍,若是天下大乱,我们商贾就是砧板之肉,谁都可能咬上一口。三掌家,哪怕为子孙计,也莫要为了些许小利,背离祖宗教诲和长房决断。聂慕闰大掌家的每一个举措,都是深思熟虑,甚至牵动朝局。”

姚晟话说的很重,他在提醒聂慕陀,聂记长姊在下一盘大棋。三房在偏僻之地久了,什么都不懂,跟着发财就是,莫要坏了大家的好事。

少年聂全礼忽然说道:“聂记高祖遗训,各宗必须遵从长房,不然就不能进入聂氏宗祠,就不是聂氏子孙,三掌家不会忘记吧。”

聂慕陀冷冷说道:“黄口小儿,你懂得什么?高祖还有遗训,要长房尊重各支,重大举措要各支公议,不得肆意侵害宗家产业,不然各宗有权罢长房大掌家。这些日子,长房又是太原毬局,又是通商总局,可有问过三房?到底是谁违背了祖训?”

姚昇笑道:“三掌家误会了,此事太原各支已经在宗祠合议过,各支一致同意创办两局,各房平均配股。只是道路悬远,事态又紧急,三掌家不能亲与其会。

不过三掌家不必装糊涂,这些日子书信往还,可一直未断,太原的事情,一件也没有瞒着三房。既然三掌家不同意新设两局,为何书信之中没有表露,到现在总局开办,商路已经到了门前,三掌家才横生枝节,这不太过了么?”

聂慕陀叹了口气,说道:“老朽远离宗祠,并不知晓内情,河东与大同两镇通商,这是好事,三房为何要反对?

可是聂全义勾结蛮部和山贼水匪,肆意更改商路,这是侵害了三房在秀容商埠的产业。又招募我庄客,害我庄田,这不是六亲不认么,你让三房如何心服?、

更不要说,还得罪这许多朝廷官员,将来三房在秀容地面如何办事?就是通商总局,在忻州地面,也未必畅通无阻吧。

此事十分不妥,就是在宗祠之中,当着各支宗亲,理也是在我三房一边。我看长姊年龄大了,该放下这些俗事,交给年轻人了吧。”

在座都明白,老家伙这是动了真怒,要闹到太原,跟长房分个输赢了。

这对总局可不是好事,就算聂慕陀闹不出个首尾,一番折腾下来,也会让聂慕闰大掌家心生疑虑,聂全义到底有没有执掌聂记的本事?总局在聂记之中最有实力的代表,就是聂大郎全义,要这么折腾,很可能地位动摇。

刘翃忽然哈哈大笑,说道:“三掌家的意思是,天子宗亲沙陀军是蛮部,可以得罪,秀容县王县丞,石岭关郑书佐是不能得罪的。还有一层,莫非三掌家以为朝廷昏庸,堂堂岚水关镇将竟然是匪类?”

聂慕陀一时语塞,对石岭关衙内他可不敢无礼,他有些尴尬的说道:“老朽失言了,并无不敬之意,不该当着贵客议论家事。”

在座都明白,聂慕陀口中的年轻人,绝不是大朗聂全义,而是三郎聂全仁。老家伙这是明目张胆支持三郎,反对大郎了。

敬思忽然意识到,长房三郎聂全仁已经离席不短了,就算是没有把郑循劝回来,这时候也该回来了,怎的这么久还不见踪影。

粟特胡儿以目向嗣昭询问,嗣昭皱着眉,微微摇头。他知道敬思的意思,只是他也闹不明白聂全仁和郑循在说些什么,大约不会是好话,这让他心中有一丝忧虑。

姚昇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沉着脸说道:“总局的事是聂记家事,也是在座诸君的公事,今日把话说开,议出个定论也好。那么,三掌家要总局怎样,才心服口服呐?”

聂慕陀看了看赤塘关和岚水关的几个军汉,说道:“第一层,岚水关不得招募聂记庄客,损害三房。”

姚昇笑道:“这有何难,赤塘关和岚水关都是好朋友,姚某就僭越一回,替他们答应三掌家了。”他转头看了看两关人等,问道:“诸君可有异议么?”9

吕大不情愿的说道:“庄客又不是奴籍,非聂记所有,人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既然姚掌家开了口,我等岂能不答应,就是这样吧。”

姚昇看着聂慕陀,问道:“如何?”

聂慕陀点点头,沉吟着说道:“商埠转到岚水关,三房在码头上的产业就全完了。若要三房心服,岚水关要在码头上划出一半商地,供聂记工坊、店铺和仓房所用,减轻损失。”

姚昇笑道:“三掌家这是在岚水关口中夺食啊,就算是朋友,这话我也传不得。”他转过头,看着吕大问道:“你是地主,你怎么说?”

吕大是个粗汉,哪里懂其中的利害,只得看着巩应勋。老巩干咳一声,说道:“三掌家要知晓,赤塘关和岚水关苦久了,本指望借这个商埠翻身,三掌家这等于是刮我们这些苦人一块肉啊。”

聂慕陀淡淡说道:“官是官,商是商,码头上的事情,诸位大约是没有我聂记清楚,我看交给我们,对大家都有好处。”

巩应勋看了刘翃一眼,刘翃微微点头,老巩这才说道:“也罢,既然三掌家是总局契东,姚公也开了口,我等只能应承下来。

只是岚水关和秀容县一样,都是朝廷官府,聂记码头也要按章缴税,不得拖欠,否则关里收回聂记商地,三掌家莫怪我等不讲情面。”

聂慕陀拱手说道:“如此就多谢诸君赏饭了。”

姚昇问道:“这两层人家都答应了,三掌家还有何话说?”

聂慕陀缓缓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四郎全礼年纪尚幼,难道真的执掌几百万缗出息的通商总局么?我要三郎全仁担当副掌家,和聂公一起辅佐四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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