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智慧柜坊

嗣昭的私钱并不富裕。

去年绢贱钱贵,每匹绢值钱1缗6百文。果园卖酒得绢千2百匹,值钱1千9百缗。除此之外,还得钱7百余缗,统共大约2千6百余缗。除此之外,还储存有醇酒2百石,值钱千缗。这就是果园的全部收入。

除去每小儿分得百缗钱,钱帛各半,钱柜账册上大约还有千缗钱公用。为防春荒,果园动用了7百余缗屯粮,现在大部分存粮都变成了牛群,剩下的粮食将将够庄上食用。

这百缗钱当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嗣昭手笔不小,仅仅各寺庙的布施就动用了近80缗钱,加上零星花用,他手上根本没有余钱。

好在今春绢价大涨,每匹绢值钱已经到了3缗钱以上,3匹绢帛就值万钱,比粮价涨的还猛,这让嗣昭手里还剩的几匹绢能换不少粮食。

但这10石粮就是他的所有了,他并不吝惜,只要能让陈娇娥一家渡过难关,他就兑现了誓言,这让他感觉,自己又向成人跨了一步,越来越接近养父了。

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他归化中的铁索桥还是一个大饼。就算太原有铁料,那也是每年至少大几百缗的支出,他从哪里去搞那么多钱。

他唯一遗憾的,是他看上新城市一种美丽的鸡鹚绫,来自豫州,这东西在太原不稀罕,但是在大同可是好东西。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他本来想用手里的钱买下来,托鞑靼商队给呼兰送去。塞外比大同军更加贫苦,呼兰或者留下,或者换粮食,都是好的。可惜他已经不能了,毕竟娇娥家中的饥寒更加要紧。

云中守捉城在云州以北,方山和东山之间的旋鸿池畔,也就是故北魏的燕昌城。

当年回纥帝国灭亡之时,最后一个回纥可汗乌介可汗,就是从这条路逃到云州,乞求内附,被大石天子冷酷的拒绝。

不过这也让大石意识到这条道路的重要,所以将云中守捉城设在此处,作为拱卫大同军的屏障。云州守捉城比军城低了一级,但这支军队却是大同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实力远远超过边防诸军,云中守捉使自然也是勋贵宿将担任。

现在,这支军队落到了沙陀王氏手中。

这支军队又和一般边防军不同,诸军都是城傍制,军政首领在军城之中掌控一切,诸部落傍城而居,且耕且牧。

在大石国力强盛,威震四海之时,诸军指挥使都是国家委派,随时调换,诸部无有不服。

但是随着大石朝政日非,财计艰难,军资粮秣供应不上,甚至自带粮秣为天子征战,诸部自然日渐离心。军指挥使也只能由诸部大人充任,如此军乱倒是平息了,但与朝廷也日渐离心,大同军节度使经常指挥不灵。

朝廷一直在考虑,用本地强部渠帅充任大同军节度使,这就避免了内地节帅的弊端。终究因为朝堂反对之声甚众,王国昌拜帅不成。

云州守捉城的军士,塞下诸部只占小部分,大部分还是国家轮戍的边军,所以这支军队天然与节度使亲近,甚至超过大同牙军。

王恪用作为本地豪强,担任云中守捉使也同样不易服众。但是王家三郎君凭借强大的弓马,显赫的家世,和刚毅果断的性格,公正严明的品德,很快收服了军心,把这支军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第二天一早,嗣昭从云中驿过了桑干河,沿着云中大道进了云州城,穿街过巷,直接来到归厚坊萨保府,拜见康火郎。

见嗣昭来了,康火郎大喜,降阶来迎,大声说道:“嗣昭,你来的巧啊,明日就是我们的岁首节,你一定要留下做客。”

嗣昭并不局促,他的萨葛部兄弟不要太多,知道粟特人有三大节,即泼水节、葡萄酒节和岁首节。他只是没有意识到,明日就是萨珊历岁首,是粟特人最重要的节日。

萨保府里喜气洋洋,有人在搭建花棚祭坛,有人在往府里牵羊,有人在清洁洗涤。康火郎自然也忙的不亦乐乎,稍微招呼了一下,就请嗣昭暂且在客房休息,他自己就不见了踪影。

他先到火坛拜了长明火,然后回到客房休息,迎面正撞见开邸店的安元孝。

在悲田养病坊,安元孝等人拼死相救,这情义嗣昭永远不忘,又是祆教节日,嗣昭自然笑呵呵的道喜。

安元孝热情的拿来葡萄酒和饆饠、羊肉,拉着嗣昭进了客房,边吃喝边闲谈。

嗣昭出云州很匆忙,后面的事情全不知晓,一直放心不下,这才问道:“五哥,当日在悲田养病坊好险,不知陈癞痢他们如何了?”

安元孝笑道:“他们贼精的很,你们一离开秽车他们就走了,事发的时候他们早不见了踪影,不必牵挂。”

嗣昭却摇头道:“那景教杀人不眨眼,他们得罪了大人物,怕是在云州不好厮混。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他们说句闲话,若是这里生计艰难,就到新城来吧,我有个庄子也需要人手。”

安元孝喝了一口酒,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这才放下酒盏,说道:“无妨无妨,他们在我的邸店藏了2个月就没事了,新帅段文楚上任以后,穷追景教之徒,那些家伙自顾不暇,哪里还敢找几个粪工的麻烦。”

嗣昭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好。。。那段文楚又是什么来头,我在穷乡僻壤,大同军的事情实在是不知。”

安元孝说道:“听说他是从天德军使任上调过来的,是德宗朝名臣段秀实之孙,以门荫入仕,听说为人还算清正。”

嗣昭暗想,若是这人清正些,和王家就不会起大冲突,总算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怕就怕摊上支谟那样的主帅,私心自用,那大同军的内讧就不可避免了。

他嚼了一口羊肉,就着葡萄酒吞咽下去,这才想好了措辞,迟疑的说道:“那纸商刘塔浑。。。如何了?”

安元孝说道:“跑到振武军去了,支镐被劫之后就逃了。”

嗣昭暗暗叹了口气,怕是再也见不到刘橘娘了,自己利用了她的单纯,虽说最终擒了支镐,也扳倒了支家,可是心中的愧疚怕是永远无法开解了。

安元孝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是担心其他人,他笑呵呵的说道:“不必担心,贺十二翁和他那些护教吏都断了绞刑,新教主李允宰断了流刑,发配岭南。静边军从事曹景任罢职,发回原籍。

听说在单于都护府,你的祖父仆射公查抄了史弘钊的家产,驱逐到营州柳城,让他去做契丹蛮子的银钱生意去吧。”

安元孝忽然压低声音,向前探身说道:“这15年来,史家靠着景教势力,开设柜坊,垄断钱币存兑,放贷生息,称霸振武、大同两军。如今史家倒了,正好我们补上,沙陀之恩,粟特人不会忘记。”

嗣昭拱手说道:“如此恭喜安大掌家了,不知宝号设在哪里,”

安元孝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大能为,是我们粟特商团10余个财东凑出来的本钱,萨保府才是最大契东,我就是个出面管事的。上个月刚刚在云州西市开张,取名智慧柜坊。”

嗣昭奇道:“宝号的名讳倒是稀奇。”

安元孝说道:“也不算稀奇,祆尊阿胡拉本就是智慧之主,以祆尊名之,必得保佑。”

嗣昭点点头,说道:“既然是自己人的柜坊,无论如何要在新城和云中驿设立分号,如此往来钱帛就方便的多。”

安元孝笑道:“我们已经在云州、蔚州、朔州、单于都护府和东受降城设立了分号,最迟下个月,各个军城市和各驿市也要设立分号。”

嗣昭问道:“别的军城也就罢了,要是在静边军和清塞军设柜坊怕是不易,那些吐谷浑蛮子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安元孝叹道:“这就是三郎君的深谋远虑了,让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嗣昭好奇的问道:“这又是为何?”

安元孝说道:“你父护送屠公回来,冒险来到云州,面见康火郎萨保,就是为了商议景教的事情。当时支谟还是大同军防御使,我们大闹悲田养病坊,又绑了他儿子,屠公的奏章也一定对他不利,三郎君一身是胆,竟然直直闯到云州来了。”

嗣昭冷笑一声,说道:“有尽忠公在云州,牙军尽在掌握,怕得什么?支使君但凡有办法,也不至于用那些护教吏,最终暴露了整个景教。”

安元孝摇头说道:“也是你们这几个小儿胆大包天,又得祆尊保佑,才最终破获景教。可是你父和康萨保密谈良久,竟然是放景教一码。

屠公的奏表上没有列赫连铎、白义诚,这是为新帅考虑,如果新帅刚刚上任就要处罚两军使,塞下军心民心如何维系?万一这个职位落到王家头上,王家又该怎么办?和两吐谷浑大打出手,杀个你死我活么?”

嗣昭赞道:“大人实在是深谋远虑,景教不可能彻底铲除,留着明的,总比躲在暗处的好。”

安元孝说道:“正是,所以我们智慧柜坊要在吐谷浑的地盘上开设分号,他们也不能推诿,如果三郎君把他们列在奏章上,那是何等结果,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嗣昭忽然想起第七个执事,转头看着安元孝问道:“那司仓参军安老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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