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西风旅社

“小友,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比算命还刺激,还可以教你……登duang郎哦~”

皮肤黝黑的吉卜赛老头邪魅一笑,露出两排金牙——而柜台后,正翻动账本的莫峥差点把刚喝的一口盐汽水喷到他脸上。

“我特么……你到底住不住店啊!”

“住,住,怎么会不住呢?”

“住就给钱啊!现金?支票?通行证?”

“欸~小友,这就是你不会变通了!”这根吉卜赛老油条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脸上的皱纹跟着一颤一颤,“你看:廉价的物体尚可被当做等价交换的媒介,伟大的思想难道就不能吗?来来来,反正现在没什么新客人,也不耽误你时间;就当结清了住宿费,听听我这段‘洞房花烛二三事’,包你成婚之日跃龙门,到达人生最高城!”

“鬼才听啊,闭嘴!”

“啊哈哈哈……我们从两人间的爱慕开始……”

老头子头头是道,引得所有下楼喝酒的人都看着他俩笑,有人干脆怂恿:“小莫,放他进去得了!”又有人故意的高声嚷道:“老板回来了也肯定会把他留下的!”那个吉卜赛人便愈发摇头晃脑起来,接连便是离谱的话,什么“那个打杂的有眼无珠”,什么“承蒙厚爱,但旅者永不驻足”,听得现场唯一的工作人员头皮发麻。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独独莫峥这儿除外——莫峥听了都快死了……

所以自己当年到底是哪根筋抽了,要回伊凡群岛打工啊!duwo.org 比奇小说网

……

……

“……啊!在海潮般的阵阵欢愉之中,新的生命,就此诞生!”

恋爱知识讲座在雷动的掌声中结束,老头优雅地脱帽致谢,恬不知耻地下场挨桌收费,只留下莫峥一脸生无可恋地呆在原地,怀疑旅店里坐满了有钱花没事干的乐子人。

其实,早在老头以“精子的体积只有卵细胞的一百八十分之一,但是却携带了受精卵一半的基因”为论点,得到“真男人就要直面汹涌的波涛一往无前”的结论时,他就绷不住了——他甚至一度天真的认为面前这个不靠谱客户也能提供一点宝贵的人生经验……

“嘿嘿,这下钱够了。”晃悠几圈回来,老头咧嘴一笑,把刚刚“缴获”的一大把硬币推到莫峥面前。

“……302房。钥匙。两天。”莫峥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去吧。”

“小友,年轻人可不能唉声叹气啊!乐观,乐观,笑口常开!”老人接过系钥匙的绳子,绕在小拇指上悠悠地转了起来,“要不,我再给你算一卦?”

“……你看我像乐意的样子吗?”

“嘿嘿,看来今日是你我缘分未到。”老头摆摆手,系着钥匙的红绳已经与手臂上花花绿绿的丝线交织在了一起,让人辨不真切,“那咱明天见!”

在莫峥疲惫的目光里,这位把“国际化骗术”点满的吉卜赛大师慢慢消失在楼梯尽头。

……

……

如果有机会入住西风旅社的话,你便会发现,除了仰起头观察那一堵遮天蔽日的云墙,你几乎找不到其它更好的事情可以做。这家略显简陋的旅社坐落于现在被称作“远东南”的伊凡群岛,纬度只比赤道高出四度;而那堵被称作“风之墙”的雾霭壁垒有如连接的山脉,就盘亘在离海岸线不到二十海里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风之墙的存在,也许再过一个十年,西风旅社所在的位置也仍只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然而现在,由于那堵一望无际的云墙,西风旅社的名字几乎每半个月就要登上一次《文明》周刊的头版头条,作为优秀复工产业代表被大肆宣传——不过正如南方一蹶不振的经济,不管怎么说,和北部日趋完善的城市网相比,西风旅社仍然略显简陋。

但简陋只是相对而言的,经济实力的不足完全可以通过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来弥补。对于下榻西风旅社的游客来说,“风之墙”绝对是一道足够震撼的风景:它巨大的压迫感带来的恐惧之美,仿佛揭示着自然的广袤与人类的渺小。不过对于那些经营旅社的年轻伙计以及每个月都会拜访的科考团队来说,它的意义就远不止如此了——前者借鉴它的外形让店里最新推出的联动产品“浮云奶油泡芙”销量剧增,而后者则着手研究它令人在意的停滞现象。每当夜幕降临,旅店的一楼便沉浸在泛着果啤醇香的嘈杂笑语之中,顶楼星空下也时常传来慷慨激昂的高谈阔论,合着海风,顺着橘红色的灯火溶进深深的夜色里。人们的思维与欢喜并不相通,但每一位入驻旅社的顾客都在无形间达成了某种共识,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不去叨扰这安乐祥和的时光。

傍晚时分,伴随着夜班伙计们姗姗来迟的脚步声,莫峥终于能有机会放松一下了。虽说这份差事并不累(尽管偶尔会让人血压高),但它毕竟是工作;而对于莫峥这辈人,工作一直是个沉重的话题。除了进入编制内,或者成为作家、画家这类自由职业者,想要养家糊口,普通人几乎没有办法避免从事体力劳动。那些没来得及被政府清理的旧社会书籍中所描述的电子信息时代产业,如今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也许正如上面所期盼的那样,当今的年轻人已经习惯了没有电力的生活,蒸汽机与内燃机驱动着科技树的残躯,歪歪扭扭地继续向上。也许过不了多久,人类文明也能以另一种姿态重现当年的辉煌岁月,但莫峥并不完全这么想。

这也是他不远千里来到伊凡群岛的原因——

将关于风之墙的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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