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身世

姜汐来了。

胆子够大,力气还不小,居然不顾宫人和侍卫的阻拦,敢硬闯进乾寿宫。

我很怀疑她这是给我脸色看,因为当初进宫的几人里就她家世最好,容色最出挑,而我却只叫傅祾给她弄了个贵人来当,其实是很不给脸了。

阮娘是一等宫侍,是乾寿宫的第二号人物,原想好声好气地请她回去,也被她一把推开。

然后,姜汐就开始原地大哭了。

.........完了完了,又疯一个。

“太后娘娘,求太后做主啊........!”姜汐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好几天:“臣妾不想见他!臣妾不想回去!求您许臣妾住进乾寿宫陪侍在侧,太后..........!”没有哭出重点,并且实在是吵得要死。

我挑眉,不知姜汐这是唱的哪出。

就是闹,就是哭,由头嘛,自己也说不清。

我真是不想理她了。

还是阮娘脑袋比较灵光,悄悄附耳过来,对我道:“前两天姜夫人派人送了些东西进润孳宫,那时敦妃娘娘就觉着不太对劲,也不敢多问,只知道姜贵人后来不是又见了......”

见谁?难道她去见傅容啦?

我很看不惯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平白掉了身价,但想到这家伙平日也不惹是生非的人,怎么说也还算听话。

听话的人难得发一趟狠闯进乾寿宫,已经是很难得了。

“起来说话。”我吩咐碧水去绞帕子,勉强保持住轻声细语:“受委屈了就哭,姜大人如今炙手可热,你怕不是给人号丧呢。不过在后宫号丧也不是不成,小朱后一个宫规祖制压下来你这个人就得拆成两瓣儿,真是一点用处没有,泪珠子流干了都不值钱.......去,叫碧水她们给你擦把脸,坐下慢慢说。”

我软硬兼施,总算是把姜汐给唬住,前半段哭的语不成句,后半段缓过劲,偶尔一两句提到姜家,小脸便气得煞白。

无奈美人孱弱,哭两声就要喘一喘。

........真怕她在我宫里厥过去。

我原以为起码要等到日落黄昏她才能说完,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姜汐擦擦鼻涕,睁着一双兔子眼,哭归哭,脑子还没坏,几句下来就交代了情况。

不是很入耳的情况。

我原先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结果越听越气,听到最后差点把茶杯都给摔了,怒道:“荒唐!”

姜汐这下找到共鸣了,眼泪又哗啦啦留下来,抽噎着:“臣妾虽不得宠幸,可臣妾怎么也曾是.....曾是圣上的人,家母来信,却不问臣妾是否安好,只有满嘴的富贵荣华。”她越说越是伤心,抹泪道:“臣妾如今这个升本,偏安一隅已是本分,又如何.....如何好再去侍奉新君呢!?”

内殿只阮娘和碧水几人在侧,听罢皆是瞠目结舌。

平昌大夫家怕是脸皮都不要了,想着把人接回去再送进来一回,反正名字随便改,身份随便换,姜汐可是这一辈里最出挑的姑娘了,浪费可不行。

呕.......

想法是不错。

但是恶心。

他们不嫌恶心傅容都嫌恶心。

可怜姜汐一片痴心不被重视,这也就罢了,傅祾不喜欢她也不能逼着他喜欢,没什么好怨的,只是身为女子,终身大事左右不得,更难过的是还要被人当作物件,说送就送。

便是接受能力强悍如我,想到此节,也是非常的难受。

或许我该庆幸的是自己出自百里氏,而百里一族总算有点人情,对得起百里遗泽这个姓氏,没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烂事儿。

只是教了能不能成器,最后还是要看自己。

如我,就是教歪了,如阿彰,那便是好学生的典范。

好歹姜汐求到我这里,求的简直上气不接下气,看得人心生不忍。

可若换做是我,怕是也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凋零在后宫。

仔细想想,看似荒唐,实际也有不荒唐之处。

我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那也不对啊.........

平昌大夫再怎么贪权好利,也不会为了讨好傅容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来。

换天了,无论多大的家族都不能置身事外,也总要出现变动。

如今姜家的掌事人是谁?

我沉吟片刻,有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把我自个都吓了一跳。

连忙使了个眼色,还是阮娘会意,语气带着几丝怜悯,听来不过是对姜汐随口一问:“说起来,乾寿宫也只能护住贵人一时,贵人若是放心,大可以归家去;奴婢记得,贵人入宫那日,还是姜小将军亲自送了您进来的,料想兄妹手足,总不会见死不救。”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人,姜汐方才还抽搭着肩膀,现在已然换了副嫌恶的嘴脸。

说难听点,这眼神连看条狗都不如。

姜汐大概都没把他当人看,也不屑将他和畜牲比。

我有点纳闷了。

七八岁的孩子被狗嫌,那是正常操作;可算年纪啊,忽失偈琍都翻了整整三倍,怎么还被嫌成这样?

姜汐面色着实不善,言说忽失偈琍实乃贱民所出,其母刚入府不到一月便被诊出身孕,府里除却姜大人,连下人都觉着这女人怀的怕是个野种,只是碍于主家的宠爱,没人敢说这话而已。

姜汐生母也非原配,是后来做的继室,继室为正,却反倒处处被那个贱人压一头。

之后的斗争可以一笔带过了,总不见得继室还能跟得宠的妾室做好姐妹,二人争斗也是旷日持久的事了,直到忽失偈琍的生母因病去世,这场斗争才(看似)落下帷幕。

高门大户,说起其中阴私,也是瘆人。

我由衷庆幸,幸亏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没体验过,也就谈不上多大的怜悯,姜汐跟我根本就没可比性,继室跟正室差了何止一个台阶,我自小就是嫡长女,骄傲地认为一切的好都是应得的,因为我理应得到最好的。

可是要活在那样的童年,那样冷漠的亲情中,光是一想就能让人寒了心。

像他那样的人阿,高兴就笑,不高兴也笑;什么都能说,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他想要什么,很不得天下人都晓得;还有那对幽蓝的眼,顶好是不要被他盯上,否则哪容得你逃脱。

这样的人,竟也有这样冰冷的过去。

我有点解气,又说不清解气的另一头,是不是还掺杂着稍许怜悯。

只是觉得有句话很适合他;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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