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血液

柳绵跟碧水都很紧张地看着我。

血,我在流血。

大约是被气着了,一时间气火攻心,好在只是鼻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安慰她们这根本就不叫事儿:“拉着个脸都急什么呢,先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我自个拿帕子擦擦就行,过会儿就好了。”

她们听罢,便也不再j扰我,弯腰收拾着玉如意的碎片,见碎片砸的太散,便索性跪在地上,一片片地捡。

“收拾干净便退下吧。”我闭上眼睛,实在是大感挫败,却也不忘吩咐:“出去前替我把苏合香点上,上回忽失偈琍又送了些过来,别再浪费了。”

碧水和柳绵对视一眼,觉得我近来隐隐地总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个大概,便只好应下,又去燃起香兽,弄得一室氤氲,甜香馥郁。

这香实在是好,点过不多久,这人浑身就轻飘飘的,那状态跟刚磕完药也差不了多少,我待鼻血止住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柳绵总是心更细些,恐我心情再度抑郁,便用眼神示意碧水先出去,她一个人留下,太后寝殿总得有人看着的。

郁闷是自然的,只是郁闷的有点过头,身体就很吃不消了。

我因乐薇的决定而生气,甚至于恼怒,可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心酸。

乐薇可怜,傅容也可怜。

先帝一朝的旧人几乎死绝了,纵是怀念也无从念起。

可凭什么他们之间的恩怨要祸及下一辈。

傅容何辜,傅祾何辜。

我又何辜。

柳绵在旁一直觑我面色,此刻便小心翼翼地挪过来,试探道:“奴婢替娘娘揉揉肩吧,您自上回生产后便作下了毛病,总是这样强撑着,不是办法啊........”

“我知道。”

身体不好,身体的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侧身倚靠在隐枕上,叹道:“二十年都过了,谁都不年轻,再也比不得当年了......太医院如今也没咱们的人,按说最熟知我脉象的贾太医没了,内省局也该再指一位顶上,不过傅容不提,我也懒得去提,随他吧。”

柳绵很知道我的心病,绝非一日三顿的汤药可以将养回来,此时就苦苦地劝,然而笨嘴拙舌,半天也劝不到点子上。

“含凉殿那头不消说,必定还是忌惮咱们乾寿宫的。”她说:“何况前朝还有彰大人撑着呢,再不济.......咱们或可拉拢郡王,娘娘且放宽心。”

我默默地听她劝慰,真是该劝的不劝,不该提的人倒是全提了,便失笑一声:“你平素从来不关心前朝局势,如今倒也晓得郡王势大,可助乾寿宫与皇帝抗衡了?”

柳绵听我笑了,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才感觉不太对,其实我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现在族里的人不顶事,二房三房都啃着老本,全靠正房里头的阿彰一个人撑着。”我边说边打了个哈欠,觉得这些日子没有养好,搞得自己气血虚滞,顶多是维持表面光鲜,内里的身子骨实在是差到极点。

家族败落,或者将败还未落,也是叫人无奈。我跟柳绵吐槽着:“你且看族内旁支,这几年就跟男人死光了似的,不是靠着祖上的基业就是靠着自家女儿和自家姐妹,敢情从女人身上尝到了甜头,往后就打算一直这么卖下去,自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虽然我不想说家中族人的不是,也不想往自己娘家头上泼脏水,但如今的确除了正房嫡支以外,其他各支都太不要脸了。

阿彰的侍妾有孕,接着又撞上乐薇和傅容的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不论皇帝是谁,我也该抽个空,好歹培养培养自家人,这也是为了将来考虑。

柳绵听我这么一讲,愈发说不出话,只好赔着笑:“有娘娘在,这宫里和前朝就乱不了,这点奴婢还是看的出来的。”

“...........”

我皱着眉头,刚才还没什么,这一下子头就开始痛起来,好像但凡用点心盘算些什么,这毛病就得发作一趟,真真是见了鬼了。

挥退柳绵,示意她别再按了,我咬着牙,自个手里使劲,半靠着贵妃榻的垫子半坐了起来,道:“你说,傅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傅祾没死是不是?”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他这些子手段愈发雷厉风行,将乐薇攥在手里,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挟制我罢了。

柳绵虽比不上阮娘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但为人处事也已相当周全,乾寿宫的膳食都是经她手管理,眼下她陪在我身边,更是再稳重也没有了。

她对此不好评判,便只好实事求是,道:“这个......您问奴婢,奴婢也说不准。”

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都一样,这会儿我总觉得神经绷的厉害,谁说都没用。

“........算了,你过几天,把雅枫居收拾出来,让她住进去。”我忍着头痛,跟她说道:“春华殿跟凤阳宫离的太近,怕是不安全,雅枫居虽然远些,到底也是我曾经呆过的地方,起码她住进去,便能让贵妃和皇后知道,她身后还有乾寿宫做靠山,至少不会受委屈。”

柳绵低低地道了声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娘娘,奴婢还有一事。”

我此刻没什么心情,要聊天还是要谈心最好都别来找我,要找有本事找傅容去。

不过柳绵身份不一样,怎么说也是老人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我便点头,看向她:“有话就说。”

柳绵清了清嗓子:“这些事情,真的都和季贵妃有关吗?”

我睨她一眼,她就慌了,自知失言,忙跪下道:“娘娘恕罪。”

“你们几个,身份都是跟阮娘是一样的,便是犯了错也用不着跪,起来吧。”我自嘲道:“这些日子不论碰着什么人,都是见着我就跪,一跪还准没好事,我这心慌都慌不过来,真是受不起啦........”

柳绵一愣,又连忙起身,怎么看起来还傻乎乎的。

“虽然许多事都是因贵妃而起,不过她毕竟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感叹着:“虽是阴差阳错,但至少她把傅祾留给我了........”

想起傅祾的时候,心口倒是不痛了,甚至还有些暖意,说明我的确是爱他。

柳绵这时方见我脸上真正才有点笑模样,不由得也笑了:“姑姑寄信过来,说两位小主子已经能认人了,长得真是跟娘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姑姑说一个眉眼像您,一个则是性子随了您,醒着就要旁人来哄,不哄就闹着要哭,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孩子如同性命,甚至比我的命都重要。

若孩子能好,那母亲在宫里过的几多艰难也是无碍的。

我在脑海中脑补出这俩小人如今的模样,光是想想就很高兴:“好消息往往都是一宗接着一宗,你跟碧水还不知道,阿彰的密函同阮娘的是前后脚,他此次出行,已成功劝服素黎部大王子拔列兰,他们虽是不愿掺这一趟浑水,却也表明不会出手干预,粮草一事交由他们,阿彰是放心的。”

我从未如此肯定,或是坚信,说道:“相信他们不日便能同傅祾一起,将含凉殿坐着那位赶下去。”

是的,把傅容,连同他身后那群乌合之众,一并从那个位置上赶下去。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傅祾依然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柳绵听后眼睛顿时一亮,乐得虎牙都出来了:“真的吗?!”

“把笑收一收吧。”我毫不客气地泼了她满脸冷水:“杀敌一千,便要自损八百,如今不做好万全准备,谁都不能轻狂。”

柳绵见事态重要,也不再追着问,点头道:“素黎部一向骁勇,又一直同没落的摆夷贵族相互敌对,彼此都认定自家的血脉才是正统,彰大人若能成功拉拢素黎人做后援,那便不吝于如虎添翼了。”

“是如虎添翼。”我应道:“但虎类凶猛,什么时候反咬一口也说不准,我便是担心他们往后要会借着今日之事大做文章,早早地便以书信告知傅祾,夷人之心必异,到底不可深信,恳请事毕后诛之。”

柳绵不想我已经想到这么长远,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愣道:“可是娘娘,您不觉得这招卸磨杀驴使出来,有点不厚道吗.......”

我摇摇头,冷酷的近乎冷血,只是道:“宫变一事素来残忍,总是要死人的,不必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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