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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假蚂蚱(8)

楚若颜给程今生买完包子, 往回走的时候,发现那马车停在了青楼门前。

“若颜。”

潇潇远远瞧见她,对她挥手。

“你们去哪了?”潇潇拎起裙摆小跑到楚若颜身前。

楚若颜:“遇到棵姻缘树,去结了个缘。”

“那棵树啊。”潇潇附耳道:“我和玉澜是风铃, 你和谁结了缘?”

“程今生。”

“我以为若颜不会把自己困住呢。”

“嗯?”

“那么多侍郎”

楚若颜小心撇向程今生, 他别过头,作什么都没听见, 像这事与他无关, 毫无节奏时快时慢盘着珠子。

她低笑道:“他何我心意, 所以就结缘了。老者说我们是铜锁。”

“铜锁?!我可没见到几个。”

“是吗。”楚若颜哈哈笑道:“那真是很有缘。”

程今生冷淡来了句:“铜锁最易散。”

“”

额, 确实很符合“楚若颜”这个花心的人, 怪不得老者只卖她铜锁。

楚若颜笑意盎然:“我相信狂风都拆不散的锁, 永远都不会掉在地上。”

她的眼眸似一潭干净清澈的清水,宛如将心中所想搬到了眼中, 只要瞧一眼, 就知她的心究竟是何模样。

他始终没有转头看向她,不知是刻意躲避,还是心有顾虑一时没扭过头。

但那锁确实没散,自在随风、高高的在树枝上反射光辉。

夏玉澜:“潇潇, 该出发了。”1五耳二启五而八幺

楚若颜望向华丽的马车道:“不用去,他们来了。”

青楼女子挨个排着队走到马车窗前,从那里头耷出一条红带,若是断了会补偿青楼女子一袋银两, 这种轻松能获得银两的事,来的人自然多, 排起了长队。

红带断了一根又一根, 马车前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

青楼门前站着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 她一直未上前,只是安静的远望从马车里伸出的手,苍白无力,握着红带的手都在颤抖。

沈公子也来了?!

数着银两回来的女子路过她,好奇一问:“梨初,你怎么不去?选不上怎么说也能得到银两,不是挺好的。”

梨初立在那没有说话。

楚若颜听到名字,猛转过头。

梨初?!

她还活着?

这是原书出现在沈公子回忆中的名字,这次的冲喜并没有成功,沈公子在成亲后没几天就过世了。

而当时原书中,为了找到喜鬼,拜堂一事是潇潇去替的,也没有牵红带这一事,更没有提及南华宗小师弟意外死亡一事。

沈公子死前的回忆中,梨初原名叫洛桑,是他的青梅竹马,当时瘟疫横行,洛家贪了救灾银两被发现,遭满门抄斩。

他死前与潇潇说:“洛桑她换了名字,我知道她叫梨初,梨花初开,我们相约每年梨花开就去姻缘树下找那老头要条红带,我会为她爬上高高的树将许满愿望的红带系上去。她喜欢哪一枝,我就系哪一枝我说将来她会是我的妻,我说长大要娶她”

他就这样死在了回忆里。

是知道她还活着的,是知道她在哪里的,是知道却不能靠近、不敢靠近、不可打扰。

楚若颜心中一揪,这究竟是为什么?

程今生察觉到她蹙着的眉头有丝哀伤,问道:“怎么?遇到熟人了?”

楚若颜:“不是我的熟人”

是沈公子的熟人。

马车里执着的一次又一次放出红带,小厮送出一袋又一袋银两。

好似这是他来的最后一个地方,最后一点希望。

楚若颜好像知道沈公子为什么对那媒人的话如此执着,不是迷信,而是想找个人,借机寻一个人。

像是给了他一次勇敢的机会,死之前最后一次机会。

楚若颜望向梨初,排队的人逐一离开,马车还停在那,窗外无声耷着最后一根红带。

梨初似乎也感受到什么,斟酌再三,她最终抬腿走上前,没说一句话,犹豫的看向红带,在窗前站了许久之后,才将红带拎起。

周围的人仿佛都知道那红带早晚会断,无人期待,然而……

“没断!”小厮兴奋蹦起来喊了句。

马车里的人手一抖,两根手指赫然扯住帘子,欲想撩起轻薄透影的窗帘,却也犹豫了,克制自己干巴巴紧攥着。??

那根红带被他松开,从窗口溜出,耷在了她的虎口,像是送她最后的礼。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小厮不认识这女子,只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自家公子终于有救了,面上掩盖不住的欣喜。

“姑娘,聘礼明日即达,到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姑娘过门。”

梨初站在原地盯着手上不沾一滴墨,鲜艳干净的红带,直到马车远去,她才抬起头送他远走。

“梨初!梨初!没想到你和沈公子如此有缘,将来可就是沈家娘子了,好生羡慕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成群的人围住她,抛来羡慕的目光。

梨初还是没有说话,带着红带转身回了青楼。

楚若颜道:“跟上她。”

夏玉澜阻止说:“楚小姐,我无暇顾及这梨初姑娘的事。”

潇潇欲言又止:“若颜……”

程今生瞥了眼看着青楼犯愁的楚若颜,眼里流露出精光,英挺的厉眉下,细长狡黠的狐狸眼挑起,邪魅绝美的唇张扬一笑。

“楚姐姐遇到熟人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夏玉澜要盯着他,而他只跟着楚若颜,她想去哪,他就去哪。

她完全可以接话说遇熟人,去做她想做的事。

或者说,做她想把所有人拉入一个圈套内的事情。

那么她会不会顺势接呢?

“是,遇到个久未见到的熟人。”

楚若颜看了他一眼,在她话一出口时,他的眉角充满兴致挑起。

他侧过头:“是吗,那是该好好打个招呼叙叙旧才行。”

楚若颜不敢迟疑,提起裙摆跑进青楼。

程今生眼眸透亮,扭头无辜一问:“二位有急事吗?”

夏玉澜:“……”

楚若颜一跨入青楼,那确确实实是遇到熟人了。

不是她认识的人,却是认识“她”的人。

青楼老鸨,被称为容娘的妇人,一披帛热情的甩在了楚若颜脑袋上。

“楚小姐!”

“哎呀!好久没来了,醉消阁终于待腻,来我们这玉仙坊了。”

“来来来来,最近这仙坊啊来了好多俊俏男艺,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里应有尽有。”

“来人啊!来贵客了!快招待!”

楚若颜两根手指尖夹下头上挂着的薄透披帛,尴尬一笑。

心里骂了千百遍,这个“楚若颜”是在各大青楼开了会员吗!!!

楚若颜拒绝道:“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容娘:“找人?那我把那些男艺给你唤过来。”

楚若颜嘴角抽搐。

程今生跟在她身后跨进青楼,容娘的话一句没落,全跑他耳朵里,在距离楚若颜几步远的地方他面无表情停下步子,没靠过去,青楼里乌烟瘴气,他正想转身离开,楚若颜余光一晃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一把挽住侧了半边身的程今生,将他拉到了容娘前。

“不要那些男子,我有心仪的人了,我是来找”

太阳穴猛得一抽痛,脑袋里像有根神经在一瞬间被扯远,随后崩断,半边脑袋都疼。

“嘶——”

她捂着头,倒吸一口凉气。

「警报警报。」

「触发非正常行为,生命值减少。」

程今生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不、不碍事。”

惩罚都已经惩罚了,先找人。

楚若颜说:“我来找梨初。”

容娘有些意外,震惊道:“不找男艺找梨初?”

玉仙坊里一片欢笑回荡,舞台上“多姿多彩”的美人在歌舞,闪烁灯火,薄纱飘舞。

楚若颜眼花缭乱看了一圈也没瞧见梨初。

“不要男子,一个都不要。”

脑袋疼的楚若颜只想快些找到人。l?

「系统“欠揍”提醒你:程今生仇恨值上升。」

“嗯?”

楚若颜扭头看他没有露出一丝情绪波动的面容,灯火映亮了他深沉的眸子。

仇恨值上升?难道是她挽了他?有亲密接触的原因?

受到的惩罚有了丝安慰,至少仇恨值上涨了。

方才在门口数钱那女子从一旁走过,容娘拦住她,询问梨初的位置。

“梨初?她刚刚火急火燎从后门出去了。”

“出去了?”

楚若颜急忙从后门追出去,幸好看见了黎初还没走远的身影。

她提着个篮子,脚步慌乱,跑得很快。?y

他们远远跟着她,一路往前,离开集市,去到林子里,又往前走了许久。

荒芜人烟之地,树林退去,云开见日,是一片绿油的半山坡,立了四座无碑坟,站在山头上,眺望湖景与那岁月静好立与湖心岛的姻缘树。

这是……在姻缘树后面?

这方地段较低,岸边又有树遮挡,还有团雾,从姻缘树那根本瞧不见这还有几个坟,但这倒是能看见高大的姻缘树。

梨初气喘吁吁,仿佛逃命一般跑到了坟前,因为脚下凌乱,而导致她一不留神,踩到裙摆,结结实实在坟前滑摔了一跤。

“梨……唔?”

楚若颜下意识要冲过去扶她,结果被程今生捂住嘴,拉她躲在了阴暗的树后。

她紧贴着程今生,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们……现在居然能靠这么近了?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冰雾味,那凉嗖嗖的感觉将楚若颜包裹。

扑通扑通!

一下比一下用力的心跳声震在楚若颜耳边,不止有她的,是两个心脏不同频率震跳,她的肩甚至感受到了他胸腹的起伏。

似感到不妥,程今生忙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扯开距离。

楚若颜吸了口气,回眸看他,树叶缝隙洒下丝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眼神无措躲闪,碰过她的手在衣摆上看似厌恶的拍了两下。

然而,那脖子的涨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侵占到耳尖,以及暴起青筋的太阳穴。

楚若颜忽然觉得,这个原书中描述恐怖如斯杀人如麻的人,其实很可爱,故意一副威慑别人厌恶别人的模样,拒人千里外,实则总是会被懵懂羞涩而染上的殷红出卖。

她转回头,装作没看透他那一切,帮他藏起了他不想展露的一面。

夏玉澜:“她为何如此慌张?”

“因为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楚若颜望着梨初颤抖着手从篮子里翻出几根香,开始祭拜。

隔得太远,不知道她在和那见不到的人聊什么,只看到她在一个接一个磕头,浑身都在止不住的抖,那两行泪像开了阀的水,流淌得极其汹涌,抹去的泪水将衣袖都打湿了。

楚若颜沉默望着。

她打消了想去替她冲喜抓鬼的想法。

那场暗潮汹涌的婚宴,若是能提前阻拦,说不定可以解决掉隐在暗处的危险,让一对佳人得到圆满。

夏玉澜:“这可是楚小姐的熟人?若是没……!!!”

“小心!!!”他一把揽过潇潇,躲向一旁。

程今生:“站着不动找死?!”

楚若颜还没回神,正要回头去看,手臂被一股力从身后拽到旁边,身子一歪,脚绊脚,再次跌了程今生满怀。

一连串冒鬼气的铜币不知从哪射出,本是朝潇潇去的,他们那一躲,全朝她来了,扎在她身旁的树干上。

惊魂未定瞧着一竖排铜币,她抬眸看向程今生。

他早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来了?!所以刚刚捂嘴……他就替她躲过了一截?!

“谁在哪?!”梨初提起裙摆,警惕望向他们的方向,由于光差太大,他们这方太暗,她看不见人影。

楚若颜红唇勾起,手指轻浮抵在他心口,一点点暧昧的滑到程今生的腹部:“很关心我吗?”

夏玉澜等人的目光也聚集过来,察觉到什么。

程今生一把拽住她作恶的手腕,“温柔”笑说:“真是好吓人,要不是楚姐姐拉我,那漆黑的铜币可就扎我身上了,楚姐姐没受伤吧。”

楚若颜:“……”

甘拜下风!

他的功夫暴露了。

情急之下,居然没在夏玉澜面前藏实。

不对,他要是暴露了,可就成她的大麻烦了。

楚若颜眯眼“友好”笑道:“我自然没受伤,你受伤了吗?之前的鞭伤还没好全,今夜我可要好好检查一番。”

程今生:“……”

梨初:“出来!”

楚若颜从他怀中退出,走到了光下:“梨初,有危险快和我们走。”

梨初:“楚小姐?”

楚若颜满脸疑惑。

嗯?又认识她?

噢忘记了,“她”是玉仙坊贵客。

楚若颜奔下去,攥过她:“一会解释。”

不知道什么东西来了,总之感觉不简单。

一扭头,就瞧见程今生几人也跟下来了。

梨初不太高兴:“楚小姐跟踪我。”

“说来话长,那两位是南华宗人,来此捉妖除鬼。而这位是我心尖上的……额,心上人。我们发现了这林子里有异动追到了此,没想到遇到了你。”

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楚若颜,一通胡扯。

梨初:“我为什么要信你……”

楚若颜的名声确实不好,这种为民除害的事,说难听点,只会从她口中听到“关她屁事”几字。

“四座坟。”程今生瞧了两眼,其中两个坟并没有插香,“这两个不拜吗?”

“那两个……”

梨初话没说完。

树叶异响,倏然高亢的唢呐声鬼哭狼嚎,震耳欲聋响彻整个林子,寂静的群鸟一瞬自树上涌出。

叮叮当当的铜钱撞在一起。

“戏班子?!”楚若颜拧起眉,这声音好似在办丧?

昏暗的山头,身穿红蓝戏服的人抬着棺,打着灯路过。

为首的是个身穿红衣手拿蓝扇,腰缠漆黑铜币,手舞足蹈怪异的领路人,他瞥了他们这方一眼,露了抹耐人寻味的笑,手腕一挑,卡树上的铜币摇晃两下,脱离开,围着树叮叮当当晃荡,而后围向他。

扇子扇哪,铜币就在哪撞响。

“!!!”

喜鬼?!

戏班子领头人,喜鬼!

怎么在这出现了?

他们抬的是谁?

梨初吓破了胆,花容失色,吼了一声:“是那个公子的剑!”

公子?!什么公子?!

什么剑?

这才发现后头跟了一人,用一把灵剑敲着棺头,打着鼓奏。

夏玉澜神色大变,留抹残影亮出利剑朝他们去:“子安的剑!”

楚若颜拽着程今生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害怕又好奇露两眼睛。

“子安?”

这又是谁?

程今生瞧见眼前一幕,颇有兴趣,牵起嘴角,低声提醒楚若颜:“南华宗死掉的小师弟。”

“!!!”

什么!怎么和戏班子扯上关系了。

程今生递来一个小瓷瓶。

楚若颜:“这是什么?”

“楚姐姐,那么辛苦划船得到的答案,不去实践一下?”

她余光看向坟前燃完的香。

接到手中,她道:“是赌色子赢来的答案。”

“喝喝喝喝喝喝。”

为首那戏子,拿起扇子和夏玉澜对着招,招招以柔化刚。

潇潇在协助夏玉澜时,利剑一划,抬棺这人手臂被划出一道口,鲜血流出。

“玉澜!是人!”

夏玉澜:“傀儡?”

可是根本没有傀儡线啊!

抬棺的人胳膊一疼,手松开了,棺失去一角撑力,“嗙”砸在地上,打补丁破旧的棺立马散架,成了几块破木头。

里面穿戴整齐,化着花脸,穿着白蓝色戏服的人直愣愣躺在了地上。

棺材砸地的声音像是把抬棺那几人给震醒了,开始谩骂。

“做什么啊!”

“大不敬大不敬!”

一向沉着冷静的夏玉澜,亮剑直接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这群人办着丧事,穿着确十分喜庆,连撒出的漫天纸钱都是艳红色。

而最让他震怒的是地上那人!

南华宗最受夏玉澜宠爱的小师弟,子安。

他明明已经找人打点好,将他的尸体运回南华宗了。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穿上了戏服,点上花妆!

“是谁!!!”

那人捂住流血的胳膊,显然被吓到了。

他语无伦次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就有人……”冰冷的剑横在脖子上,他瞥了两眼,滚动喉咙,声音颤抖:“有人给了我们钱,还……还让我们给他装扮,说……说这公子从小就爱看戏,要、要给他……”

“闭嘴!”

“不可!玉澜,他们是人!”

楚若颜也不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里面,有几只鬼?”

程今生目光森然瞧着那方:“我怎么会知道呢?楚姐姐。”

梨初早已吓的缩在膝间不敢抬头,嘴里呢喃着。

“怎么、怎么会,这么……出现这么奇怪的事。”

楚若颜紧张扯着他衣服。

程今生:“楚姐姐如此害怕吗?”

楚若颜不安吞咽。

谁会不怕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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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假蚂蚱(9)

夏玉澜抱起子安, 他面容上的粉脂沾白了他袖摆上精细织绣的素花纹。

他取下子安繁琐的头饰,又用帕子将他的花脸擦拭干净,忽地手顿住,脖子青紫的伤口里塞了一颗玉珠, 手摸向后颈发现也有一颗。

“究竟是谁!”低声的怒吼从齿间挤出。

他双目充血, 环视一圈,最后定在山坡下的程今生身上。

程今生面不改色对上他的视线, 对楚若颜说:“楚若颜, 你的麻烦看来有点大了。”

“”

楚若颜:“你为什么一点不慌。”

“我为什么要慌。”

“你的身份要暴露了。”

温和的阳光照着程今生, 在地上拉出一条深黑悠长的影子。

程今生:“我有什么身份, 我只是楚姐姐你捡回家的一个小乞丐。”

好熟悉的话。

不就是那日当着她面杀完巫师后, 他问她“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她接了一句“他有什么身份,只是她捡回家的一个小乞丐。”

又被她自己说过的话堵噎住了。

南华宗最擅长的是抓妖, 可这鬼, 他们唯一的判断方式就是凭借伤口,若是在鬼上身时一刀划下流出的是黑血,那就是鬼。

但总不能给在场所有人来一刀罢。

可直觉告诉夏玉澜,这里有一只鬼, 又或许不止一只。

一向规矩的夏玉澜第一次想用刀来找出藏在暗处的鬼。

领路的戏子去到他身边,腰间的铜币当啷而响。

“你怎么把他的妆擦花了啊,这还没到目的地呢。”

夏玉澜斜眸阴沉看去:“目的地是哪?”

“喝喝喝。”领路戏子突然头一歪,扇子一甩, 直朝程今生的方向来,他嗓子尖锐:“当然是那里!!!喝喝喝喝。”

危机时刻, 楚若颜从程今生身后冲出来, 一掌推开了他, 那把扇子打旋划在湖面。

戏子道:“落水了,不过不要紧,不是我的扇子。”

楚若颜握着瓷瓶,三步做两步跨,奔上山:“夏玉澜!他是鬼!”

潇潇一直亮着剑挡在夏玉澜和子安身前。

在楚若颜话音落地刹那,刺眼的剑光一闪,直接割向那戏子的胳膊。

下一刻,黑色的血流湿了红色的戏服。

戏子面色赫然一变。潇潇下手极快,剑在手腕一转,直接抹了他的脖子,顷刻间脖子的血喷涌而出。

铜币当当当当狂躁的相撞,一声唢呐震天,激起楚若颜浑身的鸡皮疙瘩,紧接着破碎的棺材边,一个人蹲在地上用剑尾敲着木板,打着鼓奏,地上的红纸钱被一阵邪风卷地而起。

这个风!和当初在山洞里的一样!

戏子身体里飞出一缕黑烟,铜币在乱风中相随。

不是喜鬼?!这是什么鬼?

立于坟前的程今生瞧向某个没有立碑没有插香的坟包,扯唇一笑,自言自语道:“铜币鬼。”

凛冽的风吹卷楚若颜的发与衣裳,被困于凌乱的漫天红色纸钱中,她和潇潇遇见了同一个问题。

鬼要怎么杀?!

敲击的那戏子开了口:“身份暴露了啊。”

楚若颜太阳穴一跳,想起之前系统说过的话,喜鬼恐会换个尸器。

她立刻砸碎手中的瓷瓶。

一声清脆的响,瓶中的香灰被风带起,沾在各处。

诡异的是,方才飞在空中嚣张的黑烟,发出惊恐的喊叫,转瞬,在空中炸开。

楚若颜愣了下,转眸一瞧,敲木板那人脸上出现大量尸斑,再侧过眼,吹唢呐的亦是,除了四个抬棺人,其他全是鬼!

“潇潇!快杀了他们!”

那几人拍打身上的灰,丢下东西就要跑。

夏玉澜放平怀中的子安,拔出握在那鬼手中属于子安的剑,剑锋一闪,寒光四射,几个尸器应声倒地,鬼烟窜出,夹杂香灰的风一缠,呜呜呜的鬼嗷响彻整个山端。

鬼全死了?!

待风平静时,抬棺几人已经昏迷在地,尸器露出去世时的状貌。

楚若颜理了理杂乱的发,看着一地狼藉,目光迟钝,缓缓扭过头,对上程今生神秘的眸子。

瓷瓶中的香灰除了显出尸体状态,还能杀鬼。

他利用了她,也借机让夏玉澜和潇潇出剑杀了尸器,让鬼无处可待,最后借用一阵风,彻底杀了鬼。

不费吹灰之力,不暴露一点痕迹,只是站在那,就轻而易举达到目的。

整个事情下来,混乱中,主角甚至不知道真正杀死鬼的是什么。

恐怕真正杀死鬼的东西,她也不知道。

不剩任何痕迹,一点灰都没有留下,随风而散,地上只静静躺着瓷器的碎片。

程今生漫不经心盘着珠子,金色的阳射在缓慢转动的珠子上,在草地上映出了碧色光影。

他侧过眸,望向缩在角落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梨初:“目的地?你与那南华宗的小师弟有些旧缘。”

“程今生!”

听见呼喊,他放眼望去,楚若颜从山端提着裙摆,边挥手边朝他跑来,笑脸盈盈。

这一副讨好的表情。

楚若颜停在他身前,眨巴眨巴眼,满脸崇拜,小声夸奖道:“程今生,你好厉害啊!”

程今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想说什么?”

楚若颜拉大嘴角弧度:“我喜欢你。”

程今生冷笑道:“楚姐姐,我可不吃这套。”

“……”楚若颜拉下嘴角,伸出双手:“能再给几瓶吗?”

程今生:“香灰四处都是,你去香烛铺里买一捆慢慢烧。”

“我喜欢你的。”

“所以刚刚说的‘我喜欢你’后面还有几个字是吗。”

楚若颜呆住,脑袋宕机,品不出他这话暗藏什么意思。

程今生:“想要东西,用什么换?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好说,但能不能等这事处理完再兑现给你。”

程今生立于背光处,影子笼罩身前的楚若颜,眉角一挑,眸子像染了一团迷雾。

“想先拿到我的东西?”|?

“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这件事怎么算处理完。”他微俯下身,注视着她:“不然我怎么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若颜刚才就想过一个问题,主角并不知道如何杀鬼,那么原书里喜鬼这事,大胆猜想杀了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程今生!

能悄无声息让所有人看起来是夏玉澜杀的,她方才见识到了。

而现在,程今生是喜鬼这事的关键,他定然知道不少事情,就看她说的能不能和他的对上,若是对上了……

楚若颜竟然忘了,从破除鬼神屏风阵的时候,她就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成为了破刀的人,而今,她一直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是他那把不动声色的暗刀。

真是玩不过,她这个有系统的人都自愧不如,玩不过他。

她叹了口气,老实交代:“喜鬼。我预知的他,是个戏班子的领头人,但刚刚那个显然不是。”

“噢?喜鬼,这鬼不在鬼界待着往人界跑做什么?”

楚若颜明显看到,当她喜鬼二字脱口时,他眼中迷雾散去,闪过一丝诡谲。

他果然知道!!!

她猜对了!

“古书记载,初成鬼时并无鬼官收魂,他们流浪在人间,多数会了却往事,就此成烟转世,少数会成厉鬼食奄奄一息的人魂,百彩镇的李状元,久病不起,吊着口气等一人,引来无数厉鬼,这才有那档子事,而这玉石县还有一人,同样久病不起,吊着口气,并且,吊他命的药材多为名贵稀少之物,我想……。”

程今生眯起眼,似乎看穿她内里的想法,提醒道:“楚若颜,今天这只是虾兵蟹将,还称不上厉鬼,那喜鬼可是含冤而死,一尸两命,遭人背叛,大喜之日捆上重石沉于湖中的厉鬼,你可知,这四条意味着什么?”

“五条。”

程今生噗呲笑道:“你真是出乎意料。”

沉于湖中,叠加了一条溺水。

而捆上重石之前,她怕是被挑了手脚筋。

所以她才会盯上沈公子这个泡在名贵药材里的人魂,因为于她而言更有价值,直到有一天她会成为鬼官都带不走的厉鬼,常存于人间。

楚若颜微笑道:“我已经说了我知道的事,可以换了吗?”

程今生送上一模一样的瓷瓶,回以不明的笑:“你知道的只有这些吗?”

楚若颜:“只有这些。”

她收好瓷瓶,顿了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她?还是这里面……还有隐情?

程今生盘着珠子,已经走上山坡:“记得你要兑换的诺言,可不能食言哦,楚姐姐。”

才走到山端,夏玉澜的利剑就横在了程今生脖颈前。

“今日,这珠子,非对不可。”

程今生垂眸瞧了眼:“我有什么能力杀掉他?”

缠绕翠珠的指腹往剑刃上一划,珠子与剑相撞,当啷一响。

他亮出指腹,鲜红的血滴向地面,一滴两滴,三滴滴到了血翠珠上,在光滑的珠面上,沿弧度缓缓滑下,路过一颗两颗。

程今生笑意不达眼底:“夏公子,何必这样草木皆兵,我只是一个小乞丐啊。”

楚若颜站在山坡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帮她排除了麻烦。

利用鬼这一事,帮他自己排除了嫌疑。

不为难她了?

捉摸不透。

……

夏玉澜将尸体和昏迷不醒抬棺人处理完,又找了个医馆安置子安。

已传信让南华宗派人来接子安了,他现在是不敢再将他交于任何人。

几人坐在医馆院子里,他垂着头看着掌心洗净的两颗玉珠。

“梨初姑娘是如何认识那剑的?”

梨初道:“不久前那公子来过青楼,询问容娘最近是否有女子消失,我见他手持仙剑,意气风发,想来是哪家门派弟子,也就留下了影响。”

她忽想起一件事,问到程今生:“公子说他与我有旧缘是这层意思吗?”

程今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山坡上有四座坟,为什么有两个没有祭拜?”

梨初脸色刷白:“还、还没来得及。”

“是吗?看起来不像。”

楚若颜:“不说那些,梨初明日可是你的喜日,沈家上门提亲,你先回去休息罢,今日受了惊。

“提亲?”梨初神色哀伤,眸中失了光芒:“有缘无分,嫁不了不能嫁。”

楚若颜:“那缘带未断,怎么是有缘无分。”

梨初取出红带,缠在指尖:“是啊,我也未想到这带子偏偏到我……没断。”

她道:“楚小姐是玉仙坊常客,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每次楚若颜去,她都会刻意避开,这次,偏偏叫她遇见了那个人,失了神。

“儿时,我们见过几面。”

楚若颜沉默着,抿唇露出一个亲和的笑,犹豫下唤出她的真名。

“洛桑。”

尽管梨初有心理准备,但这名字一出,心还是被揪起。

楚若颜:“当年……发生了什么?”

从梨初口中,楚若颜七七八八知晓了一些事。

十几年前,楚县令、洛县令还有沈家是三个交往密切的好友。

洛家与沈家同属一处,利益挂钩,早早便给两个孩童定了娃娃亲。

两家一直相处和睦,直到一次突发瘟疫,青石县与玉石县一夜间死伤无数,多数百姓病倒。

朝廷下拨大量赈灾银两,一时间玉石县的库里堆积了这辈子不敢想、不曾看到的金银。

诱惑摆在眼前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洛县令划了一半,大头留给自己,小头给了沈家用来封口。

瘟疫这事,沈家最先察觉,所以密切关注,起初并未如如今这般富裕的沈家掏空家底,全数捐了出去。

朝廷拨下赈灾银两他们知晓,却不知有多少。

直到洛县令分了他捐出的三倍之多,才知这数额巨大。

沈家多次询问,如此贪污会不会恶化瘟疫,而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洛县令,来来回回只答那一句,含糊一过。他说这只是小部分,不会影响到赈灾,朝廷肯定算的比我们清楚,这多余的钱肯定是用来建设玉石县的,所以,我们只需在之后做出辛苦建设的样子,这钱够享我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沈家信了,贪了。

那次瘟疫逐渐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不久之后,洛家被人密告贪污受贿,遭遇查府,在府库里发现用于平疫的整整一半银两。

最终遭抄家。

洛母费了全力,趁夜将两个孩童送出了府。

洛桑与其弟四处漂泊,在乱中走散,最后她被卖于青楼,其弟不知去向。

梨初在说到洛家遭人告密时顿了许久,才接着往下回忆。

“楚若颜,我嫁不了,现在你可明白了?”

楚若颜沉默不语,梨初嫁不了,喜鬼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么大一块肥肉。

沈公子怕是在期待明日,盖头一盖,遮脸挡面,或许……也能圆一件事。

况且……媒人说要一青楼女子冲喜,指不定沈公子就能活下来,活下来多少的误会都能逐一解开。

“我替你嫁。”

原身“楚若颜”身上,风尘之气也不少,不然巫师当初也不会在青楼女子中使用傀儡线控制她。

她去替,因是可以掩人耳目。

梨初如释重负轻笑一声,仰起头去望刺目的阳,好似有一块挤压到心脏变形的重石,终于有一天有人愿意为她搬开了。

“如此甚好。”

她似乎也是知道的,他在期待。

悠闲看戏的程今生眼底一震,眼睫颤动,他缓抬起眸,嗤笑一声:“楚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楚若颜正要开口。

程今生抢先道:“他人的婚事,何必掺一脚……”

楚若颜不明所以望着他,心中思索,他又想做什么,又计划了什么鬼点子。

越是这样,这一脚越是非掺不可。

她嘴角温软荡着笑说:“这忙顺手的事。”

第33章 假蚂蚱(10)

潇潇:“若颜, 沈家的聘礼送过来了。”

楚若颜放下茶壶,抬起头。

一箱箱金银珠宝大张旗鼓抬进青楼。

小厮满脸雀跃小跑到容娘身前:“容娘啊,这都是替梨初姑娘赎身的,她的卖身契可否给她毁了?”

容娘本是一脸欢喜, 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望向同楚若颜坐在一桌的梨初。

小厮见此神情,慌了一下:“怎么了?可是不够。”

“够够够, 怎么会不够。”容娘难为情的说:“只是, 梨初姑娘她没有卖身契, 我这玉仙坊是她自愿来的, 这些金银我看还是尽数给梨初罢。”

“没有卖身契?!”

小厮惊了下。

他家公子还怕这玉仙坊不放人, 足足给了十来箱, 结果没有卖身契。

容娘:“是、是啊。当初进玉仙坊,还是梨初塞了一袋银俩让我收留。”

梨初望了两眼从门口一路摆到桌前, 打开箱盖展示的稀有珠宝。

怕容娘不放她走, 他花了不少心思,出了大手笔。

可惜的是,从前锦衣玉食,处处都要最好的洛桑回不来了, 而今的她,最不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甚至厌恶。

梨初移开目光,底下头喝着热茶, 对小厮说:“何时成亲?”

“明日。”

“明日日子这么赶吗?”

“我家公子那病,不易再久拖, 所以老爷将日子定在了明日。”

梨初良久未言。

“嫁衣不用试吗?”

小厮:“这个, 我家老爷计划这事时, 就早早备好了嫁衣,所以无需姑娘麻烦了。”

他抬手令人将婚服端来,摆在她面前。

光照射着艳丽的缎面,盖头红纱边坠着一圈金珠,精细的做工,是从百彩镇最好的嫁衣铺定来的。沈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下此重金吗?

容娘说:“梨初啊,虽然仓促了些,但是沈家那可是玉石县”

“我知道。”

终究是物是人非。

如今这般地位的沈家若不是沈公子病入膏肓,那可是权贵高攀不了的存在,更不要说一个普通的女子。

就算是从前定了亲又怎样,就算有情难忘又怎样。

她若以洛桑的身份出现,沈父一样绝不会同意这事,哪怕让沈公子随便娶一个青楼女子,也绝对不会娶她。

想必,他没有和沈父道明她的身份。

沈家的人送完聘礼就离开了。

楚若颜动了动唇,心疼的望向她,还未开口,梨初转眸来,扯出抹没有笑意的微笑,无奈的摇摇头,整理好情绪,推过嫁衣:“麻烦楚小姐了。”

“不碍事。”

玉仙坊门前种了一颗白梨树,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凋零,再过几日,那些花怕是要落完了,再次花开,要等来年。

等梨初走后,潇潇问道:“若颜,为何要替她成婚。”

楚若颜:“潇潇,你觉不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何出此言?”

“青楼女子和病秧子。正月十八被拐走的青楼女子都变成了妖,这个传言可还记得。”

潇潇点头道:“记得。”

当初正是因为这事,她和玉澜才来到青石县。

“这一桩桩一件件,做法都十分相同,唯一不同的明日是吉日,宜嫁娶。”

潇潇似乎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接道:“可后日不是。”

后日诸事不宜。

她思考了会儿说:“确实,可巫师不是死了吗?”

楚若颜借此机会,引起潇潇的注意:“我怀疑,巫师上面还有人。”

用程今生的方式杀掉喜鬼,同时主角必须在场,这任务才能算完成,那她就要想方设法将主角也带进来。

潇潇:“你是猜想李状元遭灭门的事会再次上演。”

“没错。”楚若颜瞄了两眼程今生:“我听说,几年前玉石县有一新娘死于大喜之日,最后化作厉鬼,怨念深重,所以才会选择婚嫁之日杀人。”

潇潇:“若颜是有了什么法子除鬼吗?”

“你和夏公子为我送亲。”楚若颜盯着喜服:“这喜鬼怕是不会让我在喜日成上亲。”

潇潇点头答应道:“好,我去医馆知会玉澜一声。”

她离开后,桌边就只剩楚若颜和程今生两人。

这其中还有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令人苦恼。

原书里这南华宗的小师弟并没有在断更前出现过,现在却死了,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她的到来而导致剧情出错害死了他?

还是说在看不见的暗线里……小师弟不久后也会被杀,会被一直存在于暗处的角色——风见安杀掉。

只是风见安杀了小师弟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让南华宗和程今生结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程今生盯着盖头上的金珠,拖着腮,指骨悠哉扣着桌面,心中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楚姐姐,明日可就要嫁人了。”

楚若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不明白这一点。

风见安不是和程今生一伙的吗?不然他之前怎么能代替他的身份。

那日在庙里风见安瞧见了副手的死状,所以他趁乱跑去邻镇,杀个南华宗的人,栽赃陷害程今生?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今生,风见安为什么要杀了子安?”

“我怎得知晓?”

“可是他在陷害你,这里面难道没有阴谋吗?”

程今生并未放在心上,嘴角微扬阴冷的笑:“有或无,又有什么关系。”

楚若颜望着他的神色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天夜里程今生不知去向

次日天还未亮,房门被扣响。

楚若颜披着乌发,套着内衫,还未穿上嫁衣,打开门,目光就撞上程今生那双透着寒光、明亮尖利的狐狸眼。

他一身玄衣,臂弯搭着鲜红的嫁衣,缠挂血碧珠的手拎着盖头,站在清晨昏暗的长廊里,整个人散发森冷之气。

程今生笑说:“楚姐姐既是要嫁人,那我总得表示些什么。”

他晃动手腕,盖头上坠的一圈细密的碧珠清脆而响。

“譬如送你一套嫁衣。”

这套嫁衣的款式与沈家送来那件相同,只不过嫁衣的颜色要艳的多,宛如暴露在赤阳下透红的鲜血。

“我……”楚若颜想开口拒绝。

“楚姐姐,今日你只能穿着我的嫁衣,踏出这间房门。”

他自然的跨进屋子,反手关闭房门。

楚若颜心里一颤:“!!!”

不好的预感爬满心头。

没有反抗余地的楚若颜,在程今生的“服侍”下,套上了他的嫁衣。

她坐在铜镜前,为她束发的人动作有些笨拙,但她不敢催促,面上淡定坐直身,实则背后虚汗快浸湿衣裳,他将那些繁杂的头饰戴在她的头上。

神色认真又专注,抬起眸通过镜子望向她那刹那,楚若颜瞧见他愣住了,那双瞳仁闪过光点,阴冷像被一缕清风拂走,有些茫然无措,双手顿在发冠两端,金色流苏和珠饰还搭在虎口未来得及放下。

发现楚若颜在看他后,那浑身的刺又警惕的竖起来,迅速抽走手。

金珠与流苏荡在两侧,在光线并不明亮的房间里留下慌乱的光影。

楚若颜看穿他,偷笑着不要脸道:“怎么了?你喜欢上我了吗?”

程今生拿盖头的手短暂的僵住,随后不敢迟疑将盖头盖在发冠上。

盖头垂下,视线遮挡的最后一刻,楚若颜在他眼中看出阴谋之意,同时又感受到他紧绷的那口气,松开了。

“楚姐姐又在自作多情吗?”

“”

可你耳朵红了,混蛋!装什么!

楚若颜打趣的笑说:“第一次给姑娘盖上盖头吗?”

“还是第一次为姑娘穿嫁衣?”

她不断追问:“束发?戴发冠?我都是第一个吗?”

程今生冷漠的道:“楚若颜,这门还出吗?”他勾唇笑说:“这鬼还抓吗?若是不抓,我就先走了。”

楚若颜:“”

脚步远去,屋里静了会儿,又折了回来。

一只胳膊伸到她面前。

“怎么回来了?”

“怕你摔死。”

“”

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跨出了屋,上了花轿。

不大的轿子里只坐了她一人,潇潇在窗边小声对她道:“若颜,如果发现不对劲的事,第一时间喊我。”

“好。”

轿外喊了一声:“起轿!”

轿子离地那刻,系统警报响起。

[警报!警报!做出非正常行为,扣除生命值!扣除生命值!]

[扣除一点!扣除十点!扣除百点!]

脑袋像被某个壮汉暴锤一拳,疼得她整个人晕乎,盖头下的碧珠冒着诡异的绿光,随着摇摇晃晃的花轿荡在眼前,目光中除了一片血红,还有星星点点流动的绿影。

幸好这疼痛没持续太久。

[系统“欠揍”提醒您,宿主走了女主剧情,隐藏剧情开启,前方将为女主挡伤害,可得到额外奖励,为保证宿主生命安全,可提前兑换。]

[是否兑换,是否兑换。]

生命安全?!!!

这居然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

“换!”

[请宿主说出所愿。]

“我要换十瓶程今生给的香灰!不对!一百瓶!一千瓶!一万瓶!把这个轿子给我塞满!”

系统“欠揍”冷漠无情道:[抱歉宿主,仅可复制一瓶,以在您左手边,请注意查收。]

楚若颜拿到眼前一瞧:“袖珍版?!!!”

玩我呢!!!

这不及程今生给的一半多啊!一根手指长的大小顶什么用啊!

“……”

“………”

“…………”

系统原地消失。

未知的剧情、恐怖的反派、坑爹的系统。

招招致命。

她要能活下去,全靠八字硬。

轿子也不知晃了多久,耳边从一开始繁闹的街巷,到仅剩戏队响乐。

这让楚若颜对这乐的声音跟专注了些。

镲响一道、两道,尖锐刺耳,响在每个节点处。

细听,它似乎哪里不同。

每响一次,会多出一道声!

那是,二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曲子发生了变动?

这是什么?!二胡代替了唢呐,若是再凝神听,他们的节奏很熟悉,是那日林子里吹奏的丧曲,藏在喜曲中。

如果这曲子倒过来,是不是就是丧曲了?!!!

楚若颜大胆的猜想,让她寒毛起了一身。

他们在吸引什么东西而来。

花轿一晃。

楚若颜身子不稳趴到窗子边。

“潇潇!”

无人应答她。

吹曲的吹曲,抬轿的抬轿。

“停下来!这是去哪?”

楚若颜心脏扑腾而跳,想扯下盖头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这看似轻盈的盖头无论怎么拽都拽不动,就像长在她头上了一样,掀一个角都是妄想。

她呼吸急促,恐惧被无限放大。

“程今生!”

回应她的也只有吹断魂的唢呐,和那亮耳的镲。

她这是被带到了哪里?

手里紧捏着香灰瓷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候,一道骇人的女声在轿子外尖叫。

刚冷静下来的楚若颜顿时浑身一抖。

那人道:“我不是告诉沈家成亲之日要定在明日吗!”

“这大喜当然要选大喜之日啊!!!”

明日?明日可是诸事不宜!

不妙。

左上边抬轿的人接道:“你是那个媒人?”

楚若颜:“!!!”

神秘的媒人?

一股阴风闪来,外头闷响一声,什么东西倒地。

轿子一角失去平衡朝左前方倒去,楚若颜随着惯性也朝前扑去摔在了角落里。

这个场景!

下一刻是不是该传来

“你做什么?!”

“大不敬,这可是大喜之日,沈家的花轿。”

楚若颜浑身僵硬,像被冰冷的毒蛇缠身。

抬轿人抬棺人。

那除了这几个人外

楚若颜大喊道:“快跑!!!”

轿子摔在地的声音,似乎也震醒了那几个人。

“跑什么啊!”

外面一阵惨叫,那几个人好似被杀了。

而乐依旧在唱。

媒人掀开轿帘,探身子进来,湿漉漉的双手想揭她的盖头。

楚若颜下意识屏气,整个人紧绷。

当碰到细珠时,她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好似被电刺了一下,快速收回手,又凑过来在她身边嗅了嗅。

似乎是确定了她是个青楼女子,才满意退出去。

原书中可没有这一段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楚若颜快被吓崩溃了。

“起轿!”

被杀那几人,从地上直愣愣腾起,歪着脑袋呆滞抬起轿子。

走两步顿一下的往前移动,轿子也跟着前后晃动。

楚若颜现在确信,外面无一人。

而现在,为戏班子领头的就是那个媒人。

喜鬼。

楚若颜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瓷瓶出了冷汗,微微颤抖。

她好像被掉包了,当着潇潇他们的面把她掉包。

这怕是只有程今生的幻境能做到。

主角不在,她无法现在下手杀掉喜鬼。

“若颜!!!”

潇潇?

走在前方的媒人忽然调转头冲进轿子里,抓住楚若颜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甩出去。

楚若颜重重砸在地。

“咳!!!”

“咔嚓”连着响,她似乎撞碎了木头,腰侧传来疼痛,手捂过去一股湿热,疼痛随之而来。

一根尖锐的木头划过她的腰侧,刺破了喜服。

很好,真是挡了伤害。

没等她缓口气,喜鬼一把拽住她的肩,将她提起来。

“你是谁!!!”

她想掀开盖头,奈何一碰到,就像万根刺扎入身体里,让这具尸器对她的鬼魂产生的排斥,甚至立起刀尖般在驱赶。

潇潇和夏玉澜赶过来。

两柄剑相交横飞在空中,穿过抬棺人和戏班子,直朝喜鬼来。

“全都是鬼!”

楚若颜看准时机,挣脱喜鬼的手,往侧方跑。

才跑了两步,一缕黑烟颤在脚腕,沉重的就像溺在水中,有只手在往下拖拽。

而后,那黑烟从下往上蔓延,捆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拉回,掀飞过去,一股重叠的黑影打在她的胸口。

“咳!”

楚若颜摔在地上滑了几米远,喷出一口血雾,染在盖头上。

两柄灵剑配合默契,潇潇的剑在楚若颜话音落后,拐了弯,逐一划过在场所有人的胳膊。

黑色的血通通流了出来。

她再一控制,剑光一闪,划向他们的脖子,身体中的鬼全部窜了出来。

夏玉澜的剑则是不转方向,在靠近喜鬼时,喜鬼自以为它正朝她来,躲开了,而实际上,剑朝楚若颜去了。

他念了道咒,剑带出一道蓝光劈开了楚若颜身上的黑烟。

双手得到自由顾不上伤的楚若颜,连忙爬起来,摔碎了左手里的瓷瓶。

“夏玉澜!起一阵风!”

灵剑绕楚若颜转了一圈,起了一阵不大的风,剑刺破风,从后贯穿喜鬼,身穿滴水的喜鬼显出原型,她的脚后拖着石块,却不在地上留下一点拖拽痕迹,脚步看似沉重,活动却十分轻盈。

楚若颜:“控制风,别人他们跑了!”

夏玉澜卷起剑风,在他不知晓的时候,楚若颜摔出来的香灰已经悄无声息缠在了风中。

接下来,只需要制造假象,让主角杀了喜鬼就行了。

“潇潇!杀了那些鬼烟。”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

「恭喜宿主杀了喜鬼,得到奖励。」

楚若颜半条命都快没了:“麻烦再复制一瓶。”

「抱歉,您的任务是找出喜鬼。」

“什么意思?不能杀了?那也不是我杀的啊!我找出来了!”

「温馨提示,请注意审任务。」

“?”

该不会这事还没结束吧。

喜鬼非一人。

“”

楚若颜捂着疼痛,在心里痛骂了系统一顿。

潇潇赶过来搀扶她:“若颜,你有事没有?”

“你们如何发现我不在的。”

“到沈府后,他们接你下轿无人应答,掀开轿帘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楚若颜呆住,木讷扭过头,她看不见前方:“我刚刚是坐在什么里面。”

“若颜”

“不、不用回答了。”

她捂着伤口手脚冰凉。

夏玉澜查看完尸体走来:“抬”他瞥了眼潇潇,止住了话,说道:“有四个人刚死。”

楚若颜:“喜鬼杀的。”

潇潇低头看见了她腰侧的伤:“若颜,这婚”

“要结。”楚若颜取下束腰,将它往上系了些,挡住伤口:“对了,尘尽呢?”

潇潇:“送你上轿之后就不见人了。”

“若颜,你这盖头怎么和昨日看到的不一样?”

她正想拨动,被楚若颜及时制止。

“别碰。”楚若颜随意扯了个理由:“一会、一会把头饰弄歪了。”

潇潇收回手,歉意道:“抱歉,我没成过亲,那头饰是不是很重啊。”

“是有一些。”

这盖头肯定有问题,不知道对妖会不会产生攻击,所以还是让潇潇不要碰为好。

走了一刻,街市繁杂声又围绕过来。

容娘见到人,松了口气,忙上前扶她:“哎哟!你这是跑哪去了,快快快上轿。”

楚若颜这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里的习俗似乎都是夜里成婚拜堂。

“什么时辰了?”

“太阳快下山了。”

“!!!”

她出门的时候,天才亮,这就快到夜里了!

楚若颜正要进轿子,止住脚:“喜糖?”

潇潇取出一颗给她看,低声说:“我吃过了先甜,入喉后,酸。”

楚若颜接过那颗糖,吃到嘴中,从开始到结束都是甜的。

现在看来,巫师上面除了喜鬼,还有人,她在听命于谁?

潇潇怕楚若颜再次凭空消失,她这一路都紧跟在花轿边,开着窗,并用一根带子牵住两人。

第34章 假蚂蚱(11)

“若颜, 到了。”潇潇扯了扯手中的带子,提醒楚若颜。

楚若颜深吸口气,回道:“知道了。”

容娘疑惑看着紧闭的沈府大门,门前站着两个提红喜灯的门童, 面带微笑, 目光呆滞。

“怎么回事啊,这大喜之日怎么关府门呢?”

为了大喜这日, 这两门童特意画了花脸在外迎客, 沈府牌匾下红灯笼晃动着, 从上至下散开的红光照着门童苍白的面容, 睫毛的黑色阴影打在突兀的腮红上。

左门童站在那, 没有迎接的意思, 只是机械地勾起笑脸,回答道:“宾客已到齐。”

右门童卡卡地扭过头:“来者, 何人?”

容娘蹙眉, 感觉不太对,她拽住拖在地的披帛搭在臂弯,回头去看喜庆吉利的大红花轿,又看向鼓乐依旧没停的迎亲队, 和潇潇对了个视线后,疑惑的扭回头说:“看不出来吗?”

楚若颜头皮发麻,让自己冷静了会儿,说道:“让他们开门。”

潇潇唤道:“新娘到!”

轿夫:“新娘到!落轿!”

轿夫打开轿帘, 潇潇扶着楚若颜躬身走出轿。

她站在轿子前,正对府门, 眼前是一片盖头的红色, 盖头前有被血雾染上的浅印, 看不见前方,她只好注意脚下。

门童有了反应,侧过身邦邦敲响门环:“新娘到!”

府里接了句:“迎新娘!”

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骤然一股怪异的阴风刮出,一张花瓣型的空圆心纸钱飘到楚若颜脚前,一半搭在她的绣花鞋头。

楚若颜猛得紧握潇潇的胳膊,神色慌张,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轿子。

轿子上的玉铃铛当啷一响。

她低声道:“潇潇,府里”

潇潇拧起眉:“嗯,若颜猜想是对。”

府门大敞,里面的“宾客”齐刷刷转过头,看过来。

夏玉澜站到潇潇身边:“潇潇,我进去,你别进。”

“玉澜”

他一个人对付可够呛的。

楚若颜道:“潇潇,你带容娘走。”

潇潇目光犀利扫了一圈府里,对容娘道:“容娘,你先回去吧,我们送亲。”

潇潇和容娘费了半天口舌,才将人一步三回头的打发走。

天边霞光好似泼洒的血,黑夜慢慢笼罩压迫下来。

沈府里本是喜庆的红光,在黑夜里,显得诡异,“宾客”让出条路。

潇潇扶着楚若颜往里去,她们身后跟着迎亲队,震天的乐终于在府门关上那一刻停了。

门童亦是入了府,站在门里,守着门:“宾齐!”

刷——

密密麻麻的红花纸从天而降。

楚若颜低着头,瞧见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踩在花纸上,在那上头留下沾有泥的鞋印。

沈府是富贵人家,亭台搂阁飞檐青瓦,宏伟壮丽端方有序。

入府便是一个极大的前院,奇花异草假山溪水,到正厅去拜堂,要走过一座小桥,经过一条长廊。

楚若颜路过桥端,往下瞧溪水,红灯笼的光线映在波澜的水面,随着夜风掀起的水波,枯叶下荡出一条翻白肚皮瞪着眼的死鱼。

她浑身发凉,跨出的每一步都是虚的,低声问道:“潇潇有人吗?”

潇潇搀扶着她:“有,两个人。”

楚若颜毛骨悚然,手中紧攥程今生给的香灰,杀喜鬼时,幸好情急之下摔出的是系统复制的,不然那袖珍版,还不够给这府里的妖魔鬼怪挠痒痒。

鬼入尸器时,潇潇感应不到,但她能准确的确认,在一片杂乱中有两个人的气息。

楚若颜:“沈老爷和沈公子。”

刚走下小桥,潇潇骤然止步。

楚若颜:“怎么了?”

夏玉澜蹙眉道:“还有一个新娘。”

“什么?!!!”

一股风过,长廊的灯光被吹熄,过了一会儿又复燃,整个长廊一直处于忽明忽暗。

拐角之处,站了位女子,褪色的嫁衣绣着金色大囍,盖头坠着福结流苏。

她扭过头盯向她们这方,长廊的灯每暗一次她就会出现在一个新地方,时远时近,像个调皮又好奇的小姑娘,偷偷瞧两眼,又害羞的急忙躲起来。

潇潇:“若颜,羡慕你有个盖头,不然真是会吓死。”

灯光一闪,响起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此时,那新娘正是站在她们面前,一股水的浓腥味扑鼻。

楚若颜低着头,看见了一双湿漉漉从水里捞出来的绣花鞋,地板上湿了一摊,她的裙摆与双脚被一根锁链捆住,锁链后头拖拽一块大石头。

灯光再次闪烁,眼前的绣花鞋不见了。

这是?!喜鬼?!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杀了吗?

又出现一个?

潇潇:“不见了。”

“嗯?”

“新娘消失了。”

就连地上那摊水迹也消失了,仿佛这新娘从未出现过。

楚若颜:“潇潇,今日你杀的鬼可是这般模样?”

“是,一模一样,仅是喜服不同。”

正厅门槛前摆着一个火盆,下人蹲在火盆边,竟然用手扶着滚烫的铁盆边!

没有知觉,面不改色僵硬笑着。

里头正中央大囍字下,一身红衣的人,转过身来,是个喜司仪,他的双手贴在身前,两手腕挨在一起,奇怪的姿势站着。

“新娘跨火盆!”

楚若颜拎起裙摆,抬腿跨了过去,身后的红色火焰,嗡一下,冲天高,带出诡异的绿火。

衣袖从潇潇掌心滑走:“若颜!!!”

楚若颜回头去看,盖头隐约透出那火,随后门嗙一声关了,潇潇和夏玉澜被隔绝在了火外。

再一扭头,喜司仪走到她前面,一双苍白的手像被捆绑一样,伸到她盖头下,欲想掀开。

楚若颜心中骇然,寒意涌上脊背,浑身发抖,心脏狂跳震在耳边。

然而,那双手才碰到细珠,喜司仪就猛得弹开,连退数步。

沈老爷从主座上一拍扶手,站起来:“这盖头岂能现在掀开!”

关上了门,屋里闷的慌,沈公子身体不适的低咳两声道:“司仪,为何要关上门。”

喜司仪怔了片刻,半晌才从楚若颜身上移开视线,露出一抹笑:“自然是为了去除沈公子的疾病。”

他回身走到供桌前,点燃三根香,对着大喜字与桌上灵牌躬身三拜。

沈老爷不明所以问道:“为何是两个灵牌?”

右侧写了爱妻沈夫人的名字,而左边那个一片空白。

喜司仪笑说:“两个灵牌,自然有妙处。”

在拜完后,他扬起头,看向两侧七字对联,将香插到香盆里,又给沈公子和楚若颜递上互牵的红绫。

沈老爷看他神神鬼鬼,一举一动都透露奇怪:“你与那媒人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介绍你来?”

喜司仪思索了会儿,笑道:“病友关系。”

“何意?”

“同病相怜。”喜司仪走到侧面的案前,案上摆放各色毛边纸,浆糊,绸缎与泥,还有一碟红泥浆与一支白毛笔。

他边回头看沈公子的容貌,边开始动手扎纸人。

竟然在给一个活人,捏纸扎!!!

沈老爷眉角抽动,有些怒意:“若是我儿病未除,你休想出这门!”

喜司仪道:“沈老爷放心,保药到病除。”

待纸人扎好,他拿起白毛笔,沾上红泥浆,在纸人眉心一点,那纸人双目亮起红光,赫然抬头。

喜司仪道:“病不除,这门呢,想出也出不了的。”

他将纸人塞到沈公子怀中,那纸人有意识似的接过沈公子手中的红绫。

楚若颜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他们的对话,与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沈公子:“纸、纸人动了!!!”

“什么人?!!!”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楚若颜的后脑:“潇潇!!!”

楚若颜惊恐万分,想丢开手中的红绫,却发现像被粘上似的,甩不掉!

她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背接触到玉檀香木地板,地上有一摊水迹。

屋外的人想进来,屋里的人想出去,绿火就是一道封印,仪式没完成前,此门无法开!

她想改变些什么,但从入门开始她就处于惊慌中,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改变这段剧情。

沈公子怕吓到她丢开纸人,上前扶她:“姑娘没事吧,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仪式,让姑娘受惊了。”

楚若颜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我自己起来,谢谢。”

喜司仪又回到扎纸案前,凭空捏了个姑娘样,塞到楚若颜怀中。

楚若颜虚握着,那纸人没用一点动静,无法形成意识。

喜司仪瞧了两眼,又重新扎了一个,还是没有动静,来回几次,最终他放弃了,丢开纸人。

楚若颜这时才知道,若是最开始他掀开了她的盖头,看清她的面容,这纸人怕是要动起来了。

喜司仪捡起沈公子的纸人,放回他手中,命令他拿稳:“他可是能替你挡灾的,这病能除否,可都看他了。”

他垂下供桌两旁的幔纱,挡住了喜字与灵牌。

仪式开始,香烟缭绕,未点的红烛,窜起高火。

喜司仪举起双手:“一拜!高堂!”

一拜什么?!高堂?

楚若颜不受控制的弯下了腰。

她被控制了!就像有傀儡线似得,只不过,现在控制她的是手中的红绫!

“夫妻对拜!”

为何顺序不对?!

“三拜”喜司仪顿了会儿,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楚若颜与沈公子双双扭转身,对向关紧的大门。

“天地!”

背上压下股力,硬是让楚若颜对此一拜,抬身时,大门刷一下向外扇开,啪一声,摇摇欲坠的门掉了。

“礼成!”

“焚礼!”

沈公子的纸人,挣脱他的手,飞向火盆,跳了进去。

绿火渐退,红火被一阵从后而来的风,吹向前院,焚烧飘在空中的花纸,落下余留的灰烬。

身后供桌躁动,香盆中的三支香,断了两根,成了长短香,红色的幔纱飘飞,成了白色向两侧打开,两个灵牌摇晃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沈老爷在身后唤了声,而后没了声音。

“白绫?!”沈公子惊呼一声,受到刺激,开始猛烈咳嗽。

“白?!!!”楚若颜低头一瞧,手中的红绫成了白绫,满院子飘落的红花灰烬,到地上后成了白花纸!

她手中一扬,发现这白绫可以被丢开了。

“你?为什么可以丢开白绫?”

身后传来难以置信的女声。

而沈公子手中还握着那甩不掉的白绫,垂拖在地。

铁链声拖在身后。

沈公子咳红了眼,呼吸都是困难的,他脸色煞白,看到身后之人后,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楚若颜闻声回头,那双熟悉的绣花鞋又出现在了眼前。

“喜鬼!”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事!!!”鬼司仪声音尖锐大喊道。

楚若颜一把拉过沈公子,对沈老爷喊道:“快跑!”

鬼司仪冷笑一声:“跑?想跑去哪?”

她拿出另外两个纸人,一个是沈老爷的,另一个则是沈公子的,本是要丢火焚烧,却发现楚若颜挣脱了白绫。

沈公子道:“爹?”

沈老爷脸色刷白坐在高位上一动不动,片刻后才抬手道:“无事。”

方才自以为敞开的大门,再次合拢,那封印并未解开。

鬼司仪用纸人威胁道:“接下来,该入洞房了,二位,请。”

她走在前端开路,从供台旁绕过去,走向后院。

楚若颜自那经过,发觉掉在地上的两个灵牌,一个是早逝的沈夫人的,另一个刻上了沈老爷的名字。

程今生说过的话响在耳畔,“正确说是成亲当天,再准确,是拜堂时。”

沈老爷在一拜高堂的时候,死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李状元府的婚宴,在拜堂时,新娘就已经被傀儡线所控制,再最后一拜焚尽纸人时动手杀了新郎。

届时,封破。

现如今她没有受到控制,沈公子还活着。

李状元府里,杀了双亲的第三个杀手,是鬼司仪!

这是一场充满欺骗的冥婚。

昏暗之下,沈老爷没了气息坐在高位上,歪脑袋倒在供台边,双目无神瞪大,望的方向正是自己的灵牌。

新郎未死,鬼司仪怎么可能放过她,这怕是要等到明日的诸事不宜,选个时辰,继续动手

潇潇与夏玉澜站在正厅门外,那阵狂风直接将他们掀到了院子里,目睹到一切,一个双目猩红带着微笑的纸人,从沈公子怀中跳到了火里,漫天的白纸飘落,楚若颜手中握的红绫变成了白绫,喜司仪突然变成了长廊里见到那个新娘。

红幔纱变成了白色,吹起时,藏在里面的红囍成了个冥字,红对联一点点融化,似血流下,染过金色的字,滴在地面。

灵牌落地的刹那,沈老爷被一支沾了红泥浆的笔点了眉心,而后,一只沈老爷摸样的纸人从桌上站了起来跳下桌,要往火盆走去。

突然之间,楚若颜像恢复意识,松开白绫,鬼司仪见状一把捞回沈老爷的纸人。

再然后,门再次被关上了,屋里的人,似乎看不见他们。

她能听见楚若颜在喊她,可是楚若颜听不见回应。

院子中的“宾客”开始躁动。

夏玉澜一把拽住潇潇的肩,将她挡在身后,抬手斩了一人。

是只黑蛇妖!

露出原型,对夏玉澜产生攻击,随后一只两只,全部涌上去。

潇潇:“玉澜,那阵要如何才能破开!”

扶着火盆的两个下人,亮出利爪扑向潇潇身后。

潇潇余光一闪,横剑一划,两人双双倒地,鬼烟飘出,在院子里四处横飞,根本无法斩去,稍不注意还会被黑烟伤着,棘手的问题出现。

“玉澜!”

不能将鬼放出来,先分出妖和鬼,斩妖再除鬼。

院子里有百来人,扭曲又狰狞的笑着。

长廊的光彻底被那阵风吹熄了。

现在只剩那盆旺燃的火,与那院子里的红灯笼,微微照点光。

潇潇手指轻弹剑面,当啷脆响,一道剑光闪过,看清目标后,她挥出剑,穿过漆黑的长廊,留下一道光影,划了几人的胳膊。

“左边第一个!妖!”?

夏玉澜身手矫健跟在她剑光的身后,抬剑便杀了那只妖,妖身显现,他与他对峙。

院子中“人”太多了,这方法杀一个两个还行,但一个两个就够费劲了,他们不光要躲攻击,还得在确认目标后回击。

几个回合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被逼到了正厅前。

有些妖鬼想攻击,有些妖鬼想逃出去。

夏玉澜抬剑,飞身一跃站上屋顶,一道剑光将他们掀回院子:“不能让他们出去!”

这若是出去了,玉石县将鸡犬不宁。

难得鬼司仪用这方法把妖鬼聚集到了一块。

于是两个默契配合,潇潇站在屋檐,防止鬼跑出去,同时站在高处,帮夏玉澜找出妖,夏玉澜则是穿梭在百鬼中,似道锋芒毕露的银芒,杀除潇潇寻出的妖。

那身不染凡尘的派服,早已沾染黑血,甚至面容都染上灰烬,红光之下,净如冰莲的人,宛如修罗,挥剑间隙,结下印标记在妖身,确保在黑暗中,也能让灵剑找对人。

楚若颜和沈公子被带到喜房内,鬼司仪不怒反笑,她拾起白绫拖地那端,手一握,白绫一瞬又成了红绫。

不容楚若颜拒绝,她将红绫塞回她手中。

鬼司仪道:“良辰未到。”

沈公子与楚若颜坐在喜床上,握着红绫两端,红帐挂在头顶,屋里是一条从门口延伸而来的纸钱路,鬼司仪沿着那条路走出去,带上门。

屋里的红烛摇曳着,两人的影子映在贴着红喜的窗上。

“沈公子,我们要出去!”

沈公子万分歉意道:“抱歉让姑娘经此一事,待这事一过,我便同你和离,日后你就自由了。”

楚若颜愣住。

他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有些东西,他看不见?!

“沈公子,刚刚可有看到外面发生的事?”

沈公子:“看到了,我爹他死了。”

“!!!”

可以见到?

沈公子痛苦的咳了两声,一口血又涌了出来:“冲喜这事,本就行不同,剑走偏锋。”

“不、不,是行的通的。”楚若颜磕巴道:“我们一起出去。”

只要能从这里出去,沈公子就能活下来。

原书里冲喜,杀了的是喜鬼,而不是鬼司仪,鬼司仪当时也在,她被谁赶跑了?

那次,沈公子多活了一周,这次是不是只要出去了,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可是,白绫又成了红绫

楚若颜着急道:“方才,你的纸人掉进了火里,门开了,只要、只要你爹和你的纸人,把所有她做的纸人都丢进火里,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她也不确定,但是他们总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沈公子望着窗户,那鬼司仪红唇勾起,站在打开的窗前,盖头掀开搭在头前,正望着他们。

是一张被水泡过苍白的面容,是个长的及其美丽的女子,两道透明的泪挂在脸颊。

她说:“他们都要她死,被挑了手脚筋,遭人背叛,受人蒙骗,沉入湖底,祭这场冥婚。”

楚若颜在盖头里听不见,她逐一分析着,还在劝着沈公子。

“沈公子,桌上放着什么?”

窗外的鬼司仪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

沈公子转移目光回答她:“喜酒、喜糖,茶水。”

统统都是白色。

“沈公子!我们出去!找到那个纸人!”

“好。”

楚若颜看不见前方,她只能低着头,由沈公子带着她往外走,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来到一片漆黑的内院。

鬼司仪便在另一端和他们平行。

地上“开满”红花纸,每行一步都是滋滋响,黑暗宛如一只深寒的手,悄然抚上楚若颜后颈,身后敞开的屋门咯吱咯吱的响,屋里的红烛光忽然旺燃,光线在院子里拉出长影,照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我们往正厅去,找到那些纸人。”

坟场中,程今生瞥看了眼挂着红绸摔烂的木棺,其中一根木棍尖沾了血迹,刺挂着喜服碎布。

他抬起冷眸,狐狸眼腾起杀意:“风见安。”

风见安站在群鬼身后,陪笑道:“是场误会。”

程今生冷笑道:“你准备把她带到哪里去?”

风见安额间生出寒意:“是场误会。”

程今生语气平静,却带着死凉:“是场误会吗。”

风见安一直躲着程今生,结果还是在今日被逮着了,只是没想到,他调虎离山,再折回的计划,居然这么轻易被看穿。

他蛰伏这么久,抓了那么多只鬼,杀了那么多只妖,吃了那么多妖丹,如今无处可逃他确实准备和程今生殊死一搏。

腐烂的恶臭弥漫在整个坟场中。

程今生:“区区百来只鬼,你觉得,能保下你多久?”

黑云缓慢移开,露出诡异寂静的弯月,银色月光倾洒在歪斜爬满枯草的墓碑上。

碧绿的珠子,飞旋在他周围,杀气腾腾蓄势待发。

风轻微一拂,四周枯叶沙沙躁响。

风见安终是忍不住,抬手在空中一拽,凭空扯下一只嘎嘎而叫的乌鸦,几根黑色的羽毛在挣扎时脱落,他作武器般朝程今生一甩,身子轻盈,霎时腾空跃起,卷起一阵凌厉的邪风。

一副银面戴在风见安面容上,双脚成了银蓝鳞片的蛇尾,浮光掠影,携风袭向程今生。

他对百鬼下了道令:“杀了他!!!”

邪风中程今生耸立在那,玄色衣摆在风里凌乱起舞,他嘴角的笑意使人发麻:“不长眼的东西!”

一颗血碧珠煞那间射出,直接贯穿扑他而来的十来只鬼。

风见安手中握了一把用风制成的戾剑:“程今生,你不会以为只有这些鬼吧。”

程今生不以为然:“或多或少,有什么关系?”

指尖在空中一点,白花落下,一朵两朵,卷在风中。

风见安笑容一僵,立刻退后,迅速止住飓风。

程今生的发被搅乱,墨发平静下时,露出那双狡黠的阴晦的眸子。

“怎么不起风了?”

他游刃有余,一手控花,一手控珠,柔花逼近风见安,而血珠在厮杀着百鬼。

风见安眉角抽搐。

程今生甚至只是在那轻易的抬抬手,就将他逼到不敢动弹的地步。

程今生:“不堪一击的东西。”

他抬腿走前去:“不是要杀我吗?你还杀不杀。”

眸色骤寒:“不杀,就到我了!”

风见安还没反应过来,立于他视线范围内的程今生倏忽不见。

“噗嗤!”

风见安双眸震惊瞪大,一只手刺入他的胸口,直接将他的妖丹生挖了出来!

那颗银蓝的妖丹在月色下痛苦的闪烁着

程今生扯唇一笑:“该安分了。”

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往下一按,风见安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骤然从空中坠下!

“嗙!”

直接在坟场中砸出一个坑。

风见安视线涣散,看着沾满血的妖丹握在程今生手中,鲜血一点点往下流。

他竟然!刨了他的妖丹!!!

开始对猎物收手了吗?!

“噗呲——”

一口血雾喷洒出来,染红他的面容。

忽地!

沈府的方向穿来异响,程今生扭头回看,数千只鬼从各处而来向那涌。

风见安忽然大笑,浑身抽动。

“程今生!你以为!只有百只鬼吗?!!!”

“你的猎物!要被别人分来吃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久等啦!

为了补偿,www.youxs.org,100%订阅+本章留评给你发小红包呦!

——————

这章酝踉的有点久,听着各种奇怪的歌,半夜三更看各种恐怖的东西找感觉。

但是好像写的又有点吓人了,所以删了很多描写,来来回回修修改改,之后可能还会修一下措辞什么的。y

(因为晚上发布恐怖玩意,给你鞠躬道个歉)

明天再补一章友好的!小程程也会关心人,紧张人的啦~

记得留评呦~么么!

感谢在2023-10-18 21:44:45~2023-10-21 22: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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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假蚂蚱(12)

楚若颜把碍事的红绫收成一团抱在怀中, 手指夹住沈公子的衣袖,两人紧挨着往前挪回正厅。

“沈公子我们到了吗?”

“到了。”

“你瞧见纸人了吗?”

供台两侧柱子上的对联彻底融化,仅剩空无一字的白纸。

沈公子抬起头,鬼司仪站在供台前, 拾起地上灵牌左右摆好, 又点燃三根香,插回香盘中, 她怀中的两个纸人, 一个放在了沈老爷怀中, 一个放在灵牌后, 随后她又靠回造纸人的案旁, 捏了一个姑娘样, 摆放在冥字下。

“瞧见了。”

“在哪呢?”

“供台上。”沈公子犹豫了会儿道:“姑娘,我们要如何打开这门?火盆在屋外。”

“先将纸人取到手再说。”

“姑娘大喜的纸人在屋内。”

“我知道”

等等, 大喜的纸人?他好像在暗示什么。

莫非?!鬼司仪此时就在屋里?!

楚若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她要先解除红绫的控制, 杀了鬼司仪,打开门,解开封印,最后除去院子里的百来只鬼。

握着红绫的右手藏在袖子里, 不由攥紧程今生给的那瓶香灰。

这一切都只能靠手中这一瓶香灰。

“沈公子,带我找到纸人,我能想办法,除去。”

沈公子带着楚若颜正对供台, 目光锁定灵牌后其中一个眉心点红的纸人。

三根香在悄无声息燃烧着。

“喵呜。”屋顶上传来一只猫叫声。

忽然,其中一根香断了, 坐在椅子上的沈老爷整个人栽倒在地!

“嗙!”一声, 响在安静的正厅里, 掀起某事的开端!

怀中的纸人突然动了起来!

楚若颜听到响声正准备动手。

下一刻,又响起的熟悉的声音!

“良辰已到!”

“一拜!高堂!”

楚若颜再次不受控制弯下腰。

“夫妻对拜!”

来了!门可能要开了!

楚若颜与沈公子转过身,对向正门处。

“三拜!天地!”

一阵风骤然刮开了大门,同时,屋外传来千鬼哭声哀嚎。

鬼司仪目的达到,兴奋道:“来了啊!”

在手中的红绫转白后,楚若颜一把甩开,转身往供台的方向冲!

一道力从身旁而来,脚下不稳,楚若颜没有防备重重摔到在地。

腰侧的伤口扯开,她疼得闷哼一声。

“沈公子你”

滴答滴答

沈公子的腹部被沈老爷的纸人,用那支摆放在桌上的白毛笔贯穿。

一股浓厚的血味扩散在正厅里,白毛笔被拔出,那纸人转身跑得极快,跃到了供台上,撞到了香盘,又一支香啪嗒,断了!

沈公子带有歉意说:“姑娘,这事实在是抱歉”

楚若颜愣住,他刚刚替她挡了一遭?!

那纸人带着那支沾满血的笔,将血点在了姑娘样纸人的眉心。

没有动静。

鬼司仪尖叫道:“杀错了!你个蠢货!”

楚若颜看不见前方,她爬起身,挥着双臂摸索,心慌得厉害。

“沈、沈公子。”

“姑娘”

沈公子冲到供台前,一把夺过那支笔,将血点在了自己纸人的眉心。

楚若颜此时也摸到了那盘香灰,捧在手中:“她在哪里!”

“左前方。”

楚若颜手快的朝那方向一泼。

“啊!!!”鬼司仪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声,随后她的手穿过灰朝楚若颜的脖子伸来。

“当啷!”盖头下的碧珠开始躁动,嫁衣与盖头成了血色,朝外形成万根细针,统统朝鬼司仪攻击去,全部扎在她的身上,再融到肌肤下,就仿佛在身体中一点点折磨的撕裂她的鬼魂,似她疼痛难耐。

鬼司仪惊慌失措道:“是他的东西!!!”

“嗡”屋外的火一瞬冲上天,而后那道看不见的封印炸开了。

沈公子虚弱的声音飘来,带着解脱的笑意:“姑娘,猜对了。”

他不知何时,带着那三个纸人,去到了门前,将纸人丢到了火里,双手被纸人啃咬,鲜血淋漓,血滑下染红了拖在地的白绫。

楚若颜惊呼道:“沈公子!”

“咳!”她被鬼司仪掀飞了出去,砸在供台上。

鬼司仪发现了什么,意外笑道:“哈哈哈!你的喜服竟然破啦!!!”

”什么?!”楚若颜双脚打颤,撑着供台站起身。

鬼司仪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握起供台上的笔,对着她的胸口扬起手。

危机时刻,楚若颜赌了一把,出手快了一刻,直接整个人扑上去,侧过身,用背部抵住她握着笔的那支胳膊,右手里,程今生给的一瓶香灰,直砸在她的脑袋上。

“啊!!!”鬼司仪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喊叫,就像点了一把肉眼瞧不见的火,在无声痛苦的灼烧她!

一朵白花缓缓飘落在楚若颜脚前。

这一瓶难不成是落白花焚烧后的灰?

特意装在瓷瓶里

楚若颜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朝门口去,蹲下身,双手摸到湿热的血,顺着摸到沈公子。

“沈、沈公子”

“若颜!!!”潇潇瞧见封印破了,但是她无法过去,她站在屋顶上,瞧见千只鬼行在夜间,朝这涌来。

夏玉澜亦是无暇顾及楚若颜。

沈公子口中的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淌。

“沈公子,会出去的,会出去的。”楚若颜无措的让他靠在她的怀中,手死死捂住他腹部滚烫的血。

怎么会这样呢?!原书里,他明明多活了一周的。

沈公子道:“姑娘长何模样。”

楚若颜抬头望向屋外的方向,众人看不见她无助、无望的眼神,她也瞧不见外头有多少鬼对他们露出獠牙。

她放柔声音,笑回道:“是日思夜想的模样。”

沈公子轻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她。洛桑她换了个名字,而今叫梨初,梨花初开,我们相约要在每次梨花开的时候,去老头那系条红带,许个生生世世,携手到老的愿望。”

他猛烈咳嗽,嘴中的血疯了般喷洒出来:“那天我想我终于找到她了”

“洛安要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她了。可惜我与她终究回不去,你看她不愿嫁我。”

站在屋檐上的潇潇已经被群鬼围住了,而院子中的夏玉澜亦是如此。

一只又一只的鬼从屋顶跃到院子里,通红着双眼死盯住奄奄一息的沈公子。

“当年,那封密信是我爹报于朝廷,注定没有结果了。”

什么?!

怪不得,那日梨初提到此事时愣了许久。

沈公子声音越来越虚弱,他艰难的扯出抹笑:“姑娘,让你陷入此地,对不起。”

在最后一口气散去时,他给她道了最后一个歉。

没有让她为梨初带话,就像不想给梨初留下一点负担。

怀中的人,没了气息。

楚若颜的眼前还是一片大喜色,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看不见那些血肉模糊,惊悚骇人、狰狞的面容,但她能听见如浪潮似得鬼嚎,令她浑身发凉。

最后的一瓶落白花灰烬没有了

群鬼发出攻击,扑向所有眼前的阻碍。

夏玉澜挥出剑起了一阵他能力范围内,最大的一阵风,但如此多的鬼涌上来,这点风就和微风似的。|

“潇潇!过来!”

潇潇自知堵不住了,飞身向夏玉澜。

两人挡在院子前,灯笼中红色的蜡烛燃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一丝微弱的月光。

鬼气越来越浓靠近楚若颜。

楚若颜害怕的低头蜷缩起来。

在鬼气离她一尺时,骤然停下,像是不太敢靠近。

随即!一阵野风从正门处刮来,卷起漫天的白花纸。

软柔的白花,做起了血珠的活,刺破长风直朝楚若颜去,杀了靠近正厅的百来只妖鬼。

正厅的门再次被那风关上。

院子外,一把火不知从哪丢了出来,缠卷在风中,燃烧白花纸,悄悄的燃烧藏匿在那其中的落白花,将无数的花化成了灰烬。

片刻后,鬼嚎声安静了,只剩狂风的拍打声。

一切平静后,正厅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一朵白色的小花从门缝处悄然溜进,停在楚若颜身边。

眼前的人,一身嫁衣,双手沾满不知是谁的血,她环着另一个死去的男子缩在角落里,对外头的一切都充满恐惧。

程今生蹙了下眉,走前揪住那男子的领子,一把将人甩开。

楚若颜捂在他腹部,被血染红的手,无措颤抖着。

“楚姐姐”

楚若颜听见声音,像得到救命稻草般猛得抬起头,眼泪不自觉的流淌下来。

“程程今生”

程今生沉默了会儿,听出她的哭腔,似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的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却做出了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他将人从地上抱到怀中,并未替她掀开盖头,而是往怀里埋了埋,道:“别怕。”

身体做出奇怪的事,总是比他脑子想的要快一步。

程今生眸色骤寒瞥了眼地上的狼藉,又望向外头黑血成河,尸体成山。

风停了,楚若颜缩在他的怀中,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与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他抬起腿一双干净的鞋,踩进了黑血中。

潇潇望着这血腥的院子,自己已经浑身发冷,哆嗦,却还是冲上前,担忧道:“若颜!”

夏玉澜目光锐利:“程公子。”

程今生冷淡道:“夏公子,不去查案吗?”

说罢,他自顾自的带楚若颜离开了沈府。

刚跨出府门,楚若颜就听见风见安的哀嚎,堪比鬼叫,抱怨道:“妈的,刨了老子的丹,还让老子来干活!”

他捂着胸口,那被血染红了一片,还有个大洞。

程今生:“你死不了,但是,再聒噪,我就捏爆你的妖丹,让你只能”

他好像说漏嘴了。

第36章 假蚂蚱(13)

「系统“欠揍”提醒您, 程今生仇恨值持续上涨中。」?

“程今生……”

楚若颜躲在盖头里,吸溜鼻涕,哽咽唤他。

客栈里,她就这样赖在某人身上不下来了。

程今生浑身梆硬站在椅子前,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松开手把人丢地上,也不是。

风见安与他面面相觑, 看着程今生面上涨红, 板着个脸, 表情有些怪异。

“要我说, 丢地上算了。”

楚若颜伤心自责, 哭得惊天动地:“哇……我把沈公子害死了。”

风见安:“……”

程今生的脸黑了下去。

风见安支招道:“要不你把她杀了, 这样她会停止自责,还会保持安静。”

他挑挑眉:“怎么样?”

自觉这招很符合程今生的行事作风, 等他夸奖呢。

楚若颜死死勾住程今生的脖子, 往他怀里埋头拱了拱。

听到自己要被杀,更伤心了。

“呜呜呜……太坏了!都太坏了!”

她靠得太近,程今生仰起头,绷直暴起青筋、通红到要滴血的脖子, 声音冷冷道:“再不下来,我要杀了你。”

“呜呜呜!这么多天相处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沈公子都知道救我,要不是……他用他的纸人救我一命,开了封印我就死定了……”

楚若颜委屈死了, 突然抬起头,把头塞他颈窝里, 伸直脖子:“杀吧杀吧, 杀死我算了!”

程今生脖子被盖头挠得一痒, 身体不自觉寒颤,滚动干涩的喉咙,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挤出来:“你再不下来我真的动手了!”

“冷血!冷血!无情!无情!!你的心……呜呜呜,铁打的……你是打铁的吗?心这么硬。”

她的手指甚至还在他胸口戳了戳。

程今生:“……”

“他本来可以再多活些时日的,都是我……杀吧杀吧,杀死我算了,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风见安:“……”

“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就你们厉害!就你们厉害!抬手跺脚、降妖除魔、腾云驾雾的,我是什么!我就是一介凡人,啥也不会呆不下去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

程今生:“你如何知晓他能再活些时日的?”

“书里是这么说的啊,我以为冲了喜,他就能一直活下去了,没想到!那个鬼司仪居然是第三个杀手,他还杀了沈姥爷……她还想杀我!呜哇……不想活了……活不了一点……全是坏人……”

程今生颇有意味,扬起声调:“哦?书里?楚姐姐知晓的那些事,都来自一本预知书吗?”

他手臂故意一点点放松:“可惜啊,那书里似乎讲的不全,多数事情都在你的意料之外呢。”

楚若颜胳膊卡死他的脖子,脚打死不沾地,硬是把程今生脖子往下勒。

为了保住自己脖子不遭殃,他只好又用胳膊拖住她的身子,脸彻底沉了下去。

在沈府里就不该抱她!遭报应了!

“楚若颜,从我身上下去!”

“打铁的”

“下去!”

“杀吧杀吧。”

“你下去我再杀。”

“你杀了我就下去了。”

“你不下去我怎么杀。”

“你都要杀我了,我还下去做什么。”

“……”

“呜呜呜……”

“……”

屋子里只点了几盏小灯,暖黄色的烛光因风的侵入晃动着,甚至吹熄了一盏,屋中愈发昏暗。

程今生身影挺拔,五官冰冷桀骜,下颚冷硬,眉宇弥漫肃杀之气,一身沾满血气的玄衣遭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拂起,手腕下耷的一节血碧珠撞的当啷一响。

窗外阴沉,天边的弯刀冷月躲在浓厚的黑云后,一点微光都不敢漏出来。

风见安发怵,见形势不对,照程今生这表情,一肚子的火要发泄出来了,防止画面血腥、血崩到他,捂着胸口,连退数尺,忽又瞧见身边那盏“www.youxs.org”起舞的火光,脸部肌肉抽搐,不敢犹豫立即吹灭,融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夜黑风高要杀人了……”

气氛濒临爆炸。

风见安手冒冷汗,屏气凝神,都已经规划好逃跑路线了。

哪知,当盖头被风撩起,拂过他唇时,程今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竟然生硬又耐心的和楚若颜打起商量。

“我把书里没有的事告诉你,你可以下来了吗?”

盖头里的小脑袋在他颈窝里点了点。

程今生:“他没有救你,他早晚都得死。”

“呜……骗人……”

“……遭鬼司仪捏了纸人,点上眉心,死是早晚的事,若不是将她逼到绝境,她也不会用血点眉,知道用血点会如何吗?当场死。”

“可是书里沈公子没有死啊。”

“书里可有说为何没死?又可有说李状元为何会死?”

盖头中的小脑袋摇了摇。

“没有说。”

“书里的新娘可有遭到控制?”

“没有。”

“鬼司仪的新郎纸人通常会留七日再杀,而新郎一般都由巫师控制的新娘亲手刀刃,若不是巫师被除,鬼司仪绝不会亲自露面,纸人之所以留七日是要等下一个目标出现。”

楚若颜恍然大悟,所以李状元死后七日这剧情才开始。

程今生:“书里可又有告诉你,有鬼司仪一事?可有杀了她?”

“没有……”

“所以,你没有害死他,你反倒为民除害杀了鬼司仪。”

楚若颜乖巧的点点头:“有安慰到我。”

“可以下来了。”

程今生手刚有一点松开,楚若颜整个人死鱼打挺,挂上去。

“还不行!”

“楚若颜!你不讲信用!”

“呜呜呜……突然又伤心了……”

“……”程今生一眼看穿楚若颜的心眼子:“……说。”

“鬼司仪把那么多妖鬼关府里做什么?”

“自然是骗过来吃了他们,巫师要妖丹,鬼司仪要食鬼。”

楚若颜:“那些妖鬼那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前来。”

“都是些蠢东西。鬼司仪的喜糖一直颇有名,只不过全是她扩散出去的谣言,说那糖可以提高修为。至于与青楼女子成婚,病气与风尘之气相撞,再办一场冥婚,放出纸人,方圆百里的妖鬼都会闻着味来,她就可以一网打尽。”

原来抓走的青楼女子不是献给巫师做成蛊,而是交给鬼司仪去办冥婚引百鬼。

她没猜错的话,李状元双亲和沈老爷都是受那媒人的蛊惑,想让儿子的病好起来,就要找个女子嫁纸人,除恶疾,只是没有想到,这里头,就是一场骗局,最终无一人可活。

若不是这盖头与嫁衣,她怕是

虽说盖着盖头,瞧不见外头的情况很吓人,但若是直面,楚若颜怕是会做恶梦,这辈子也忘不掉那些场景。这就好比睁大眼睛玩鬼屋,和蒙着眼闯鬼屋,还是蒙着眼,天不怕地不怕要好些。

楚若颜:“谢谢了。”

他没有阻止她去做这件事,反倒是用另一种方式护她周全。

“什么?”

“你。”

“我是谁?”

“程今生。”

程今生滞了片刻,冷笑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没有。”

程今生缩起瞳仁道:“我不过是在利用你。”

“哦,谢谢。”

“”

楚若颜:“我要去洗澡。”

“下去。”

“带我去洗澡。”

楚若颜心情确实好些了,指间在他背后缠玩他冰冰凉凉的柔发,偶尔拽一拽。

她发现,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攻略程今生似乎意外的非常有用。

程今生有些怒意:“你说什么?!”

“不洗澡身上好脏。”

“滚下去!”

“又不是我非要呆你身上的,是你自己抱着我的啊!”

话音未落,程今生竟真松了手,楚若颜整个人失重,幸好屁股没遭殃,站稳了,等缓过神来,拖住她后腰的手才悄然退去。

脚步路过她离开。

楚若颜:“你去哪?盖头、盖头还没掀啊!我看不见路。”

手腕被人一拽,带往浴室去,一掌推开了门。

“洗吧。”

楚若颜弯下脖子,透过盖头瞧见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有的浴桶。

楚若颜:“水呢?我干洗吗?”

程今生盯着木桶看了会儿,脸上绯红,别过脸:“自己想办法。”

“”楚若颜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可是楚大小姐啊,我爹哪次不是把我捧手心里,我出门都没带侍郎也没带下人,就带了个心上人,现在呜呜呜,这三更半夜的,我去哪找水洗澡不洗了,脏着吧,脏死我算了”

程今生:“”

风见安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倚在门框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提议道:“是是是,脏死算了,省得还动手杀,多麻烦。”

程今生瞥他一眼:“你去找水。”

楚若颜惊喜抬起头:“!!!”

死缠烂打真的很好用啊!

风见安:“……”

他就不该多那一嘴

反抗无果的风见安,不知从哪,用运风之术,卷了一卷开水来。

浴桶里热气腾腾,光是闻热气都能知道这水有多烫,烫死猪吗?!

风见安:“洗吧。”

楚若颜:“不活了,这水”

风见安:“打住!”

没一会儿,他又卷了一卷凉水来,终于伺候好了这位楚大小姐,咬牙切齿道:“您,试试,这水,可还满意?”

“风见安,你的能力好好用啊,不过这水,是哪偷来的?”楚若颜波了波水,试了试温度,非常满意。

“别人的洗澡水。”风见安翻了个白眼道。

“别人洗过的呜呜呜,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爹”

“别人刚烧好的!刚烧好的!”他指着窗外道:“没看人正骂我呢吗?!”

楚若颜手搭在束腰上:“那我要洗澡了,你们还要待在这吗?”

风见安啪一声,非常有“礼貌”的“轻声”关门离开。

这盖头都快待习惯了,她都只顾洗澡水,忘了头上的盖头。楚若颜以为人都走了,开始自顾自的解开腰带,束腰啪嗒一下落到地上,嫁衣散开,腰侧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一开始没注意,直到她准备脱外衣的时候,扯了下,才倒吸一口凉气。

“嘶”

下一刻,有双骨相分明清秀的手,掀起了她的盖头,余光终于有了亮光,楚若颜抬眸去瞧,程今生站在她面前,阴影打下,长睫被热气染上雾珠,耳尖羞红。

盖头掀开的时候,两人相视,都愣了下,随后程今生眼神躲闪,脸上倏地涨红,双手僵硬的收卷盖头丢到一旁,在回眸来时,楚若颜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往自己跟前拉。

“程今生,今日谢谢你。”楚若颜弯起眉眼,调戏道:“一起洗澡吗?”

程今生一惊,双眼扩大,想往后退,结果被楚若颜死死扯住。

“你之前不是让我为你换衣吗?”楚若颜似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换了你的香灰,答应过你,要交换一件事的。”

她手指支开他的领口,软绵的手指暧昧往里伸。

“要不,作为交换,我帮你搓背!”

“”

“程今生,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自作多情?”

“不然,你为什么会将落白花焚尽,装到瓷瓶里给我,不就是为了我方便携带吗?”

“你想太多了,我说,不过是利用你,需要再强调几次吗。”程今生垂下眼,扯下她的手腕,半眯眸道:“自作聪明。喜鬼是个种类,是个骗姑娘成冥婚的民间陋习,而鬼司仪本是来人间收鬼的鬼官,恶念太深,在人间偷偷食鬼,我不过是利用你将她除去罢了。”

楚若颜怔住,原来那日山林里遇到鬼戏班,他问还有什么是她知道的事,是想套这话,可是她并不知道。

她抬起眸错愕望向他,顺臾,笑道:“没事,相互帮助,助人为乐。”

程今生似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目光顿住,余光瞟见血色,视线移到她的腰侧,那里流下鲜血打湿了破碎的衣裳。

他沉默了会儿,转身抬腿欲想离开。

长腿才跨出一步,手腕被她攥住,本是想甩开,却不知为何,扭过头望向她,似在等她开口。

楚若颜含笑说:“我们的锁都没有掉到地上,为什么不能喜欢一下我呢?”

程今生听见喜欢二字,危险的缩起狐狸眼,不屑一顾嗤笑道:“楚姐姐,你在痴心妄想。”

邪肆的眼角带着嘲讽,一字一句,不留情道:“明日我就将那锁拆了。”

说罢,他目光锁在攥他手腕处白皙的手上,低沉道:“松开。”

待楚若颜一根根手指松开,他转身就走,留下一阵寒风,凉了浴室的热气。

门被甩上。

楚若颜对外喊道:“我没换洗衣裳!能帮我找件干净的衣裳来吗?”

没有应答,只有一声系统提示音,激昂响起。

「系统“欠揍”提醒您,程今生仇恨值持续狂飙中,请宿主保持!」

【作者有话说】

楚楚扬起下巴,伸直脖子:“杀吧杀吧,杀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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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假蚂蚱(14)

屋里的氛围有些怪异, 风见安和程今生各坐一处,两人火花四溅、电闪雷鸣对视。

直到,浴室里传来愉快玩水的声音,将两人的火浇熄。

哗啦哗啦——

坐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程今生收回视线, 红着脸别过头, 坐如针毡,走到窗前吹冷风。

而风见安则是低下头, 咳了两声, 自动屏蔽声音。

两男子守屋里等姑娘洗澡是怎么回事?

“我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要不, 我先撤了。”

他从椅子上微抬起屁股, 腿已经伸直出去, 准备溜走。

程今生回过眸,半面脸承着屋里的烛光, 半面脸陷在夜幕中, 鬓旁的发吹起,挂在高挺的鼻梁上,威胁的低沉道:“你敢动吗?”

风见安:“”

屁股不情不愿又挪回椅子上。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守着个姑娘家洗澡啊?

然而,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浴室的水声停了。

楚若颜在里面喊了一句:“啊!我想起来了,我没拿衣服进来!能帮我送下衣裙吗?”

程今生:“”

风见安:“”

他就说他该先走的嘛!

两人相视几眼,都处于茫然状态。

风见安道:“别看我, 我娘说了,看了姑娘家洗澡可是要娶回家的。”

他两手一摊, 思考了会儿, 又道:“不过, 虽说这位楚大小姐侍郎遍地,但确实是一位绝世佳人,带回西域也不是不可。”

“西域男子也长得极俊,她若是喜欢,我也可给她找些,我很大度的,她找俊俏郎君,我就找温婉美人,多好,她还会感谢我呢。”

“”

程今生横他一眼,取下搭在衣架上的新衣裳,抬腿走向浴室方向,脚步停在门口停滞不前。

楚若颜瞧见门上有影子,她道:“拿进来。”

程今生:“出来拿。”

楚若颜:“我没穿衣裳呀!你不能帮我拿进来吗?”

她波了波水花,表示自己还窝在水中。

哗啦哗啦的水声传到门外。

这不波还好,一波,仿佛波到了程今生那颗铁打的心,水花就像烧融滚烫的铁花溅得到处都是,心跳直线飙升。

楚若颜这方,脑海里也响起道声音。

「系统“欠揍”提醒您,程今生仇恨值200码速度狂飙中。」

楚若颜:“???”

不就波了下水么。

还200码,这仇恨值都可以具象描述了?

不信邪的楚若颜手贱又波了一下,水花溅到了浴桶外,噼里啪啦打在木地板上。

「系统“欠揍”提醒您,程今生仇恨值打螺旋状凌乱上涨中。」

打螺旋状?啥意思?边挣扎边上涨?挣扎无果?

楚若颜沉思了会儿,没想到调戏轻浮程今生,仇恨值能涨这么高。

心里爽翻了!很恨她啊!太好了!

程今生:“穿着你的旧衣裙过来拿。”

“那衣服脏了,穿它我这澡不是白洗了。”

楚若颜玩水玩得不亦乐乎,两根指尖泡红的手指,模仿小人走路,走在水面一蹦一蹦,又时不时用指尖挑起水花。

“穿还是不穿?”程今生有了离开的意思,最后询问了一遍。

楚若颜:“你给我拿进来。”

“你在命令谁?”

“我捡回家的下人啊。”楚若颜轻笑说:“难不成是侍郎吗?”

程今生垂下眸,盯着门环,手指不由捏紧臂弯搭着的清蓝色衣裙。

楚若颜:“程今生,我的水要冷了,等会儿着凉了。”

风见安拖着腮,望向杵那半天不动的人,贱兮兮丢把火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他刚一拍桌,做个假动作,半虚抬起屁股,程今生的目光就瞪了过来:“敢跑,你就完了。”

风见安:“”

想借机逃跑的计谋被看穿,逃跑失败

程今生手指勾在门把上,像烫手一般,燃烧他肌肤每一寸。

他缓缓推开门,浴室里的热气扑面而来,暖色的烛光染上水雾,视线变得迷糊,他望见近门处有个置衣架,只需走几步就能到,然而目光一转,楚若颜下巴枕在胳膊上,趴在浴桶边,一双星眼明目穿过白雾,盯着他笑。

不着一丝的双肩,已是泡得粉红,湿漉的乌发滴着水,搭在肩前。

程今生脚步一僵,骤然心漏了一拍,浴室的温度没有因打开的门而递减,反倒因为他堵在门口,疯猛上升中。

楚若颜弯起眉眼,伸出手:“我在水里呢,可否递一下。”

程今生慌乱别过脸,扭得太快,脸侧的发如鞭子抽在脸颊,一阵火灼感,遍布全身。

他啪一声,几乎逃一般,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诶、诶,等等,我的衣”

门又开了条缝,衣裳从缝里扔进来,准确无误甩到置衣架上。

楚若颜:“裳”

风见安刚准备跑,才起了半身,程今生就关上了门,瞪向他。

“哈,我喝茶喝茶。”

他伸直胳膊,把抬手就能够到的水壶推远,又假装艰难去够,拿回来。

楚若颜穿上新衣,腰侧的伤有些刺痛,她便没系束腰,拉开门低头一瞧,门口摆着一个药瓶,她伸脑袋出去,看向屋里。

风见安捂着胸口的伤,疼得冷汗直冒,打着卷缩在地上,而一边的程今生慵懒的撑着额,一手像玩玻珠似的,滚玩着一颗仿佛夜明珠、冒着篮光极美的妖丹。

时不时用手指挤压。

风见安怒骂道:“你简直!不是人!”

程今生双指一弹将妖丹弹远,又一勾拉回来,又再次弹远:“我本来就不是人。”

风见安在地上打滚,余光瞥见一个伸出来的小脑袋。

他冷笑一声,套话道:“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程今生:“小乞丐。”

“小乞丐也是人!但你不是人!你说啊,你别坐那不吭声!你说啊!你是什么?!”

程今生嗤笑一声,完全不上当:“你管我是什么?”

楚若颜拿起药瓶,收回浴室里,又再次一层层褪衣,给腰侧上药。

把空间让给他们,省的崩她一身血,她才洗干净的。

门被关上,风见安更气了。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程今生瞥了眼关上的门,冷声说:“那你说我不是人,我是什么?”

风见安扯着嗓子道:“你是!”

“你敢说吗?”程今生将妖丹握在手心里,看向他牵唇一笑。

“”

好贱呐!好贱呐!!!

威胁!www.youxs.org!

风见安认命道:“你是好人,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是什么?”

“天下第一大好人!大好人!听见没有!”

声音大到震醒了一条街的灯,窗外传来怒骂声:“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再吵我找人打死你!”

“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好人闭嘴!”

“哪个大好人王八蛋!连人洗澡的水都要偷!”

风见安:“……”

程今生见他闭嘴,又再次滚起“玻珠”:“李府中的妖丹呢?”

他黑眸斜至眼角,居高临下看着他:“老实交代。”

“吃了”

程今生点点头道:“怪不得这妖丹亮了不少。”

风见安见他信了,才松一口气,程今生倏地用力一捏:“你没有老实交代啊。”

“啊!简直不是人!”

“只会骂我这一句?你是人?”

风见安额冒冷汗:“带回、带回西域了!带回西域了!”

程今生眸子冷下去,淡淡的“嗯”了一声。?

“鬼呢?”

“吃、吃了,这回是真吃了!真吃了!”

“不是被我杀了?”

风见安脸上一僵,忘了自己骗了不少来,一半吃了,一半拿去对付程今生失败了。

“对对对,被你杀了,被你杀了。”

“放走鬼司仪,借她的能力,捞了不少鬼啊。”

“没有了,兜里真的已经掏空了。”

“嗯。”程今生眸色暗沉,最后问道:“药”

“立杆见效!绝对一抚即好!”这回风见安学会抢答了。

“嗯。”程今生这才放过他,收起妖丹。

楚若颜倒出药瓶里的软膏,拭到伤口处,确实立杆见效,冰冰凉凉的感觉过后,那伤口自动愈合了。

屋子并不隔音,她在浴室里擦药,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重新套好衣裳,楚若颜推开门出去,两人已经坐在了桌边,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派和谐的喝茶。

风见安借喝茶仰头,挡住视线的时候,嘴角一抽,还是忍不住低骂一句:“歹毒。”

楚若颜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小步子跑过来,声线因刚泡完澡,软软绵绵道:“程今生……夜里好黑啊,陪我睡觉吧。”

风见安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水,没忍住直接喷向对面,程今生眼疾手快抬袖一挡,收袖时,直接甩了风见安一巴掌,幸好他知道程今生下一步动作,及时往后仰,袖子打在手背上,茶杯脱手轱辘到地上,滚到她脚边。

楚若颜:“……”

出来的不是时候?

风见安:“……”

出来做什么!

他生气的撇嘴道:“夜里不黑,那白日黑呗,呵。”

楚若颜不依不饶走到程今生身边坐下:“和你兑换了香灰,我总要牺牲些什么,洗澡不愿意,那一起睡觉吧。”

她眨巴眨巴眼,水灵灵的眼睛期待望向他:“我牺牲这么大,我不介意的。”

风见安悄悄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生怕程今生一怒之下杀人,但是又忍不住露两眼睛看戏。

“我觉得吧……他好像比较介意。”

楚若颜在期待什么呢?当然是!

「系统“欠揍”提醒您,程今生仇恨值打陀螺飞升中。」

恨吧!恨吧!哈哈哈哈哈!

楚若颜看着他的神情,嘴角没压住,微微扬了起来。

程今生滚动喉咙,www.youxs.org,咬碎了牙,嘴角抽搐,强行扯了抹“美丽”的笑,说:“好啊,难得楚姐姐钟情于我……怎能叫人寒了心呢。”

楚若颜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玩脱了……

风见安恨不得缩到桌下去,脑袋埋在高举的袖子后面,开始尖着嗓子编故事:“完了完了,夜黑风高,一具女尸离奇死亡,被发现时正穿着嫁衣躺在荒芜人烟的山林里……从此啊,那林子夜夜响起一位女子后悔的哭喊声,不该啊不该啊,不该挑衅某些大好人啊~不该啊~我死的好冤……那夜就不该说想和某人睡觉啊……我悔啊有悔啊……”

楚若颜:“……………………”

她忽然不敢直视程今生,便看向风见安,随便扯了个话题说:“风见安,这衣服你又是从哪偷出来的?”

风见安躲在长袖后面不敢抬头,回答道:“当然是衣从铺偷来的,难不成饭馆偷来的啊。”

楚若颜:“……”

说的好有道理。

“你给人留钱了吗?”

“当然留了啊,我是那种缺德的人吗?”

“什么,你没有留啊!那不行,你简直太缺德了!我们赶紧去给人还钱,快快快当误不得,我陪你去。”

“我留了……”风见安脑子一闪,话尾拐了个急转漂移:“啊!对!没留,快快快,把人叫醒还钱,再不去,他要自己睡醒了。”

两人商量好,刚抬屁股。

程今生森冷的声音响起:“你有悔吗?”

楚若颜脸上一僵,回眸露出妖花般魅惑的笑:“说什么呢,怎么会。”

她立刻指向风见安:“是他说的。”

“……”

风见安:“你俩睡觉,我在这多不合适啊。”

程今生抬起眸道:“你敢动吗?”

风见安:“……”

不敢动。

楚若颜:“……”

她夜里睡觉,屋里得有个侍郎在,不然会扣她小命值,到时候程今生仇恨值没达到,她小命呜呼,就真的呜呼了。

夜里熄了灯,床帘垂下,阻挡了两处。

程今生还是没靠近她,只是像以前那般站在屏风后,他和风见安一人站一端,楚若颜窝在被窝里,都能感受到床帘外头,可能随时要掐起架来。

这氛围她实在睡不着。

“程今生,你可以到这边来陪我吗?我害怕。”

风见安双手搭在窗台上,阴阳怪气学了一遍。

他敢过去,他就敢从窗台翻出去。

程今生:“你敢跑,你的故事会在你身上应验。”

风见安:“……”

他没有害怕,绝对没有,他只是不想穿嫁衣。

程今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是有可怜之意,也只允许自己脑海里的是可怜之意。

他越过屏风,沿着床边坐到地上,背靠着床头,替她拉严实了床帘。

“楚姐姐可以睡了吗?”

屋里昏暗,倒是有一点月色跑进来,白色的床帘透光,楚若颜侧枕着,望着随床帘微微拂动的影子,往那蠕动,缩成一团,额心贴在他厚实的背上。

【作者有话说】

窗角提示:【在此声明!以下均为风见安个人言论,与他人无关,(敲黑板划重点)他负全责。】

风见安: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晋背锅侠,江湖人称“做好事,千里不留名神秘的锅爷”。

日后见到我,请说王子请背锅。

主要任务是帮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偷别人烧好的洗澡水。

次要任务是帮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掏自己的银子偷衣服。

哦对,我还是霸道总裁随叫随到的那位“这么点小伤,大半夜把我喊来给你女人治病”,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百年难遇、天神下凡、英俊潇洒……(以下省略一万字)的神医朋友。

好的!

风见安广告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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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银子花光了,找了个赚大钱的兼职)

作者:他疯了,别管他。

第38章 假蚂蚱(15)

“喂!被你爹捧手心里的楚大小姐, 起床啦!”

正做美梦的楚若颜一下惊醒,迷迷糊糊抱着被褥坐起身,揉着疲倦的眼睛。

床帘被扯开飘逸着,烈阳从窗外洒进屋里, 风见安双手环胸站在床前看着她。

楚若颜:“好困。”

脑袋一歪, 又倒回枕头上。

“起床!”

“叫我干嘛。”

“程今生要我等你起床。”

楚若颜闭着眼,翻个身背对他, 拢好被子:“他让你等我起床, 没让你喊我起床。”

“我怎么知道要等多久?当然是直接喊你快一些!”

“风见安, 你这人真是不讨喜, 讨厌死了, 等我睡醒再收拾你。”

她敢猜想, 程今生肯定是前脚刚出去,他后脚一刻不耽误就来喊她了!!!

风见安冷笑说:“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睡下去吗?他可不在这里。”

楚若颜忍着气, 在床上蠕动半天, 不情不愿爬起来,哀怨瞪着他:“程今生说你是妖,你是个什么丑妖精?”

“我是什么?!”

“丑妖精。”

“你原来还说过我长得俊呢!”

“我可没说过。”

风见安露出尖牙,一双金瞳犀利锁着她, 威胁说:“信不信我吃了你!”

“吃了谁?”程今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飘来。

风见安:“”

回过头时,尖牙与金瞳一秒缩回,眯起眼殷勤笑道:“楚大小姐说她饿了,要吃饭呢。”

楚若颜翻个白眼, 鄙视道:“臭妖精。”

几人吃完饭,出了客栈往玉仙坊去, 路过沈府, 里面已经连夜收拾干净, 从外封锁。

“哎哟,楚小姐。”容娘热情迎出来:“今日,呦,又带了个侍郎啊。”

披肩沿着楚若颜的脸侧,甩到她的肩上,容娘凑过来:“西域的?长得真是俊啊,楚小姐喜欢这般的,我这也多得是呢。”

风见安一双冷峻的眉拧成死结,脸气成了肿大的紫茄子。

他是谁!他可是西域的王!居然被拎去和这烟花柳巷的男子相提并论!

楚若颜扭头瞧了他一眼,风见安身材高大,五官立体眼神有力又洒脱,发辫里缠着银饰,尾部挂着小铃铛,穿着与他气质不符,规矩的服饰,也偏偏要搞点特殊,领口与束袖口绣着银蓝蛇图腾,腰间缠着一圈银饰,侧面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小银瓶,他身上散发一股自由不羁的潇洒,野性奔放,就像个肆意纵横、放荡的西域小王子。

这人态度极其不好,傲着张脸,怒视她,不就是被说了几句吗,天天一副欠他钱似的。

楚若颜冷哼一声,夸大其词道:“玉仙坊是什么地方,这可美男如云,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比他好看。”

风见安眼中泄出烦躁,忍气吞声。

忍气吞声!吞不了!

“楚小姐的意思,你常来咯,所以这地方你了解的很,你可真是各处青楼的座上客,四处留情啊。”

他浇油点火挨到程今生耳旁说:“你看看,不要轻易相信女子的话,她们都是感情骗子,尤其是楚小姐这种,见一个爱一个,遇上喜欢的了,就问人家一句,一起睡觉吗?你说说,她这种人,啧啧啧我一看啊她就不是善茬,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要悠着点,幸好你昨日没信她那些骗人的把戏,哼,我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楚若颜:“你在那窸窸窣窣说什么呢?程今生最讨厌聒噪了。”

程今生瞥风见安一眼,丢出一字:“滚。”

楚若颜:“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找美男,什么时候又和别人说过一起睡觉!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风见安撸起袖子,两手叉腰,仰头道:“你以前就和我说过。”

楚若颜不甘示弱,叉起腰:“我才没有!我只和程今生说过,你别太过分,小心我打你!”

“你说过!”

“没说过!”

容娘:“那个楚小姐,来此是为了”

楚若颜最后横了他一眼,对容娘说:“我来找梨初。”

容娘:“又找梨初?”

楚若颜点点头。

容娘叹口气说道:“昨日,你说好好的大喜之日,这沈府一夜间惨遭灭门,幸好梨初跑出来了,真是叫我担心死。她今日没来,应该是出去透气了,多半是在两条街外的老头那。”

楚若颜:“老头?什么老头。”

“姻缘树啊,她时不时就去那帮老头擦拭桥上的风铃。”

是了,距离姻缘树最近的青楼就是玉仙坊了。

……

风铃犹如雨滴拍打在地面,铃铃脆耳的碰响。

梨初正在那棵姻缘树下,与其他成双成对的人不同,她就一人,虎口搭着一条什么愿都没写的红缘带,正费力踮起脚去够最低的一根树枝。

较低的树枝几乎看不到什么缘带,众人都想自己与爱人的缘带高高飘逸,所以只有稀疏几条挂着。

多是男子在挂树,只有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与这看着格格不入。

楚若颜本是想去帮她,但看到矮树枝挂着的那些红带,又看了看姻缘树下习以为常淡定坐那、低头写字画的老头,心里就有了答案,止住了脚,站在桥端,没靠前去。

树梢上一把铜锁被树叶拉扯,旋转飘荡着,灿烂的阳光穿透锁心,上面刻着歪歪扭扭两个浅浅的名字,还有一个小爱心。

楚若颜看见锁还挂在那,没散,兴奋地道:“程今生,你看我们的锁!”

程今生顺她指的方向看了两眼,竟抬腿走了过去。

“诶!等等。”

她脑袋里回想起,他昨日说早晚要把锁拆掉的话。

想追上去阻止,结果手腕被风见安一把攥住。

楚若颜颦眉道:“做什么?”

难得程今生不在,他当然不能错过挑拨离间的机会,眯起眼放眼去瞧那锁:“呦,还和他挂锁呢,放心,小白花往上一放,渣都不会给你剩下。”

楚若颜挣脱他的爪子:“撒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见安双手环胸,靠在桥边:“没猜错的话,这才是沈府要娶的新娘。”

这一句话,倒是让楚若颜止住了去追程今生的步子,她拦在风见安身前:“怎么?你想杀她?”

风见安:“我杀她做什么?鬼司仪没手吗?”

“那你的意思想杀的就是我咯。”楚若颜抱臂,审视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换了新娘的是你。”

风见安噗嗤一笑:“你真的好有趣啊,怪不得那人现在还不杀你,看样子是想留着过年,一起放鞭炮,炸醒一下他的脑子。”

怎么感觉,他在骂人,但是又找不出证据。

楚若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来就想杀你,什么时候说过不杀吗?”

风见安两手一摊,毫不避讳,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贱样。

楚若颜:“恶毒!”

风见安:“愚蠢!”

他的手放到腰侧的小瓶子上,指腹摸索,沉思了会儿:“不过,你如何知晓是我把你给换了。”

“因为那不是幻境,幻境会有白榕树,那天没有。”

“噢?你看到了?”

楚若颜和他保存距离:“没有,没看到,但是!还有一点,让我肯定,我是坐在棺里,而相似的事情,发生在前一日。肯定也是你特意找人抬棺到山林里!是不是你!绝对是你!程今生说你可以入梦,你肯定也可以控梦,造梦,是不是还可以伪梦。”

在他人毫无反应之下,将她劫走。风见安的能力其实不容小觑,甚至和程今生一样深藏不露,很可能这两人的能力不分上下,他到底出卖了什么给程今生,才会被程今生控制,无力反抗,甚至被刨妖丹。

让她最肯定的,不是有没有看到白色榕树。程今生既然会送上喜服,会给她盖上掀不开盖头,那么,他就应该是任由她深入敌窝,而不是在半路又劫出她,这很自相矛盾,说不通,所以只可能是面前这个臭妖精干的坏事。

风见安听到她的猜测,笑意僵住,被揭穿了:“你知道的有点多啊,一点都不怀疑他?”

“他才不会那么做。”

风见安冷笑道:“这么信任他?你可知道,这喜服用什么做的?”

楚若颜:“什么?”

风见安嘚瑟地哈哈大笑:“血云啊!”

楚若颜愣在原处,她知道血云有攻击性、锁定人,但是就风见安这表情来看,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风见安:“你不会不知道血云可以做什么吧。”

“我知道,你别在我这里胡言乱语。”

“你知道什么?”

“血云可以锁定人。”

“你就一点没怀疑过他?!我劫走你,可是救你小命。”

“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要杀我,但是程今生从来没有。”

“你脑子有泡吧,没说的才是最危险的,再说了他昨天不就说过,他还说过利用你呢。”

楚若颜扭过头,选择性失忆:“不知道没听到,不记得。”

风见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血云可以引鬼!你以为那么多鬼全都是鬼司仪召过去的?我告诉你,她还没那么大本事!那全是程今生利用你,穿嫁衣,引众鬼!把这附近的鬼,一网打尽!”

楚若颜怔住,突升起一道凉意。

他说的不无道理,原书中描述的程今生,就是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会利用一切可用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实从最开始她就已经是他的刀了,这一点她一直是明了。

但是当风见安把这事,明晃晃摆出来的时候,她心还是被揪了一下,甚至生出逃避事实的想法,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该久待的地方,她要保持理性,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离开。

这里的人,各有各的目的,她会成为他们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中的牺牲品,几乎任意一个都可能要她小命,她打不过,玩不过,唯一知道的,就是如何离开的方法,她要坚定自己的想法,看清自己的方向。

她不想在里面掺一脚,不想被拽入沼泽,推入深渊。

风见安:“怎么?还要相信他吗?楚小姐,你的目的很不纯,你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奉劝你,别把自己玩死了。”

楚若颜抬起眸,换了幅面容,神情淡定说:“我目的不纯,你们目的就纯了?我就算不挨着你们,你们会轻易放过我?”

她一步步靠过去,扬起头来,气势不输:“风见安,程今生是我的,我只相信他。”

“你做给谁看?他可不在这里。”

楚若颜轻笑说:“你管我做给谁看,你把我的喜服刺破了,若不是那样,我会安然无恙,鬼司仪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群鬼袭击,在程今生赶到之前,那些鬼确实对她露出了利爪,但却又刻意保持距离,不然,就那短短的时间,她会尸骨无存。

说明这喜服不光引鬼,还能斥鬼,鬼司仪是鬼官,她的等级要高一些,若不是喜服破了,她绝对!不会想要以她的血画纸人,想杀了她!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看着神秘笑着的风见安,蹙起眉头,下意识往后仰去,想躲他,谁知,后腰被他一掌握住,往他怀中一拉,楚若颜整个人靠过去,风见安低眸看她:“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聪明的楚小姐。”

“你和程今生,真是!”

风见安得意地笑说:“是什么?”

“阴险狡诈!睚眦必报!”

他故意刺破她的喜服,想让鬼司仪失去理智,发疯用血点纸人,若是成功,她和沈公子都会死,并且,鬼司仪失去纸人,一时半会,甚至可能几月内都会找不到下一个目标,可以很好的干完这票,藏起来,若是失败,鬼司仪就会被除去。

但是,他似乎更想成功,也更有把握成功,如果不是程今生提前给她落白花的灰烬,这事就已经成功了,她也已经死在鬼司仪的纸人之下!

一举多得!这实在太细思极恐,这地方,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楚若颜不甘示弱,眯起瞳仁打量他,手指缠玩他发尾坠着的小铃铛,拨弄一下,铃铛一响:“风见安,你还挺了解鬼司仪,想一举多得,没发现啊,这其中,最多的受益者居然是你。”

风见安将她往怀里揽的更紧了些,假意叹息道:“可惜啊,聪明伶俐的楚小姐,没死在里面,他这么怜香惜玉,送了套护你周全的嫁衣,掀不开的盖头,让鬼司仪看不到你,甚至”

他凑前来,撩开她耳边的碎发,挂到耳后,挑衅的目光锁在姻缘树下程今生的背影上,热气喷洒在楚若颜耳畔:“还给你送上落白花,怕你死了。楚小姐,你的目的,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们两的目标一样,可以友好合作,你觉得呢?”

“你的目的?你有什么目的,要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了南华宗的小弟子,还用程今生杀人的方法,让南华宗和程今生结仇。”

看到程今生如何杀副手,他就故意这么做。

“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啊,我说完,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你的。”

“可以。”

“小弟子查到了鬼司仪,准确说,是夏玉澜用李府两具眉心点红的尸体找到了蛛丝马迹,这才传信叫南华宗小弟子前来。这小弟子一来啊,就和那沈公子聊一块了,巧了,不久前,沈家刚好被一个不知名的媒人敲响了府门。没几日,他就查到了,知道太多,当然就得死喽,听说他很受夏玉澜喜爱,而夏玉澜可是下一任南华宗宗主。”

楚若颜笑道:“你和鬼司仪果然不简单,绝对不是简单的利用,她应该帮你抓了不少鬼吧,巫师暴露了啊,不然她或许对你还蛮有利用价值的。”

风见安眼里闪过诧异,狠毒之色占满了他的瞳仁,他扯起嘴角:“知道太多,可是会死的哦。”

他的手爬上她的后颈,卡在那里,故意捏了捏:“脖子真细,轻易一捏就能断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目的了。”

楚若颜不怀好意笑说:“告诉你啊,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

楚若颜一把推开他,扭头对程今生道:“程今生,臭妖精在说鬼话!”

风见安手一抖,莫名心一慌,连忙松开她,举起两只手,心里骂道:这女人有病吧,差一点脖子就给她弄断了!蠢东西!

什么叫鬼话!

他吼道:“妖言!我说的妖言惑众可以了吧。”

楚若颜回头横他一眼:“你惑的了别人,可惑不了我,抬头看看,那可是我和我心上人的铜心锁!”

风见安恨得牙痒:“你以为,那些事情他都不知道到吗?你以为他把区区一个南华宗放在眼里吗?”

楚若颜提起裙子朝程今生奔去::“程今生!只要你不拆我的锁,你说什么我信什么!臭妖精在说鬼话,妄想蛊惑我!他是个坏东西!”

她放眼去看,锁依旧高高挂在树端,这么长时间,他没有拆?

他站在老者书案前,静静看着他画了一副画,一棵茂盛的姻缘树上,什么都没有挂,干干净净,只有一把锁,而那树的颜色,是白色,在落笔的最后一刻,他给了老者一袋钱。

这是?他让老者画的?

老者画完后,夹了一条一字未写的红色缘带,将画卷起来,放在了树下的画篮中。

楚若颜一脸懵看着这一切:“老者,你还有这业务呢?”

老者抬起头,满脸高兴倒出银子一颗颗数,摇头晃脑道:“钱到位,什么业务不能做。”

程今生回过头问楚若颜:“楚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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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假蚂蚱(16)

一阵风吹过, 郁郁葱葱的树叶像倾倒的浪潮,红色的缘带强劲有力的飞动,程今生发带尾巴两颗小绿珠卷在风中缠绕、相碰。

墨发经过长睫,挂在了他的鼻梁上。

楚若颜纤细的手指, 抚上他的脸颊, 抬手为他勾了下来,别在耳后。

程今生鬼使神差没有躲, 当她微凉的指尖碰到耳后的疤时, 他才浑身一颤, 恢复意识, 扭过头拒绝她。

楚若颜笑问:“程今生, 我知道你不在乎一个南华宗, 所以”

程今生转过身,仰头去看飘动的一条条红带, 面无表情搭话:“你想说什么?”

“那日救我, 没有用血碧珠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吗?”

程今生背在身后,藏在袖子中盘珠子的手,短暂一顿,而后又慢慢摩挲同一颗珠子光滑的表面。

半晌, 他才吐出二字:“没有。”

楚若颜上前两步,与他并肩,扭过头注视他不露一丝神情、平静的眉眼:“你还特意丢了把火,把风里的落白花和白纸钱一起烧成灰烬。”

程今生不答话, 也不瞧她一眼。

楚若颜觉得无趣,手指拎起他的发带, 晃动两颗小珠子。

两人沉默, 过了老半天, 程今生才侧过眸,一把夺回来,学着她的动作,晃在她眼前,微府下身,嘴角扯出抹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你希望我用这个杀人?”他冷厉地环顾一圈:“想我杀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还是娇弱无还手之力的梨初?”

“亦或是随时会把刀架我脖子上警觉的夏玉澜?”

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洒在程今生的面容上,映亮他勾起的唇,他露出一抹温暖的笑,说出的话却是生寒:“只要你开口,今日,没一个活人能从这桥上下去。”

楚若颜浑身一僵,嘴角的笑不上不下及其苦涩的抽搐。

程今生将冰冷的绿珠子贴在她的脸上,描绘她的五官,眼底结了层冰霜傲然睥睨:“楚姐姐,我不会喜欢你,也不可能喜欢你,你的感受,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顿了片刻,眼底黯淡:“就像你不在乎我是究竟是什么人一样,喜欢二字太过轻易的说出口,就不值钱了。”

他冷嘲道:“在你那里,喜欢就是如此的廉价。”

片刻,血碧珠停在她两瓣红唇间,冰冷的感觉从唇开始蔓延,楚若颜忽地抿唇一笑。h?

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无所谓他喜不喜欢之类的话,程今生先开口,打断她:“我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的珠子我爱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他站直身,将留有她余温的珠子,从她唇间移开,潇洒往后一甩,拂袖扭头而去。

“若颜!”潇潇拎着裙摆,臂弯夹着一个棕褐色的旧箱子,正从满是银铃的桥上奔来。

楚若颜才放眼去,身后又传来梨初唤她的声音。

“楚小姐来此是为了找我吗?”

楚若颜只好先收回目光,回过头,微笑说:“是的。”

潇潇已经来到了楚若颜身旁,气喘吁吁道:“我去找你,容娘说你来找梨初了。”

楚若颜:“我们也刚到没多久。”

梨初望着肆意飘动的红带,没有丝毫断开的迹象,她缓缓移开目光,道:“沈府的事我听说了。”

潇潇在整理沈府的时候,发现很多关于梨初的东西,物品已经老旧,有一些是被摧毁后又偷偷拾起来,小心珍藏好。

这么多年,沈公子从未忘记过梨初,那身子也很可能是洛家被抄家后一病不起。花了不少精力去寻一个人,终于,他寻到了。

沈府有封遗嘱,沈公子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梨初,落笔写的是梨初二字而非洛桑,他尊重她的决定。

楚若颜:“沈公子同我说,当年那封密信是沈家告上去的”

梨初怔了一会儿,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

“后来,查到的,也是在那时候,知道我爹贪了赈灾银两。当年洛家和沈家贪了银两,导致瘟疫扩散,不可控制,沈家母是当时玉石县的名医,为了控制瘟疫蔓延,带着病患隔离在石古庙中,后来死在了里面。沈家觉得是我爹贪的太多,这才导致瘟疫这事一发不可收拾”

这么多年,她也不想去扯了。

楚若颜与潇潇皆是震惊一愣,相视一眼。

原来是这样,这两家终究是扯不明白。上次梨初没将话说全,刻意回避,只是没想到,这事沈公子亲口说了出来,而沈公子也未提起母亲去世的缘故。一段过往,都在藏起来独自忏悔,诸多遗憾,命缘未断,却是无法再续。

石古庙后来闹鬼,原来是怨灵太多,因鬼司仪这个鬼官不作为,不收魂,不去恶,最后南华宗都无能为力,只得荒废,成了一座鬼庙。

这可真是……一段佳缘到最后,竟是用遗憾二字画上了句点。

楚若颜:“沈公子说……他找到了你,洛安也会很高兴的……”

“嗯,我知道他会过得很好,我不会去打扰。”

楚若颜沉默了会儿。

洛安就是她弟弟了吧,能再联系上沈公子,说明洛安过得并不差。

梨初接过旧箱子,拂去面上的尘灰,抬起眸扯出礼貌的笑:“谢谢,东西我收下了……那,楚小姐,我们就此别过,日后……若是遇见了就当……互不相识。”

她走了一段距离,忽又止住步子,转头望向楚若颜:“谢谢你,愿意替我……圆他一个梦。”

……也圆她一个梦。

望着梨初的背影消失在桥头,楚若颜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难受。造化弄人,上一辈的恩怨,这一辈是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梨初其实不知道,沈公子已经知道他的新娘被换了。

她似乎不想沈公子知道,想圆他苦苦等来的一个梦。

而沈公子什么话都没有留给她,是怕她伤心还是怕她……发现他知道新娘被换了?

这一段原书里没写出来的故事,背后原来是这样。

“做什么!”风见安吼了一句。

一道刺耳的剑破空声,突然响起,风见安侧身躲过的同时,抬手回了一击,夏玉澜抬剑格挡。

两人僵持不下。

夏玉澜:“我该称呼你为程公子还是风公子?”

风见安眼里裹着刀子,冷哼道:“还公子,你倒不如唤我大名。”

“公子大名为何呢?”

“风见安!”

一柄锋芒太露的剑横在两人之间。

夏玉澜:“风见安,功夫了得啊,不像程公子,这一剑他可未躲。”

楚若颜视线晃到一侧,程今生压根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走掉的人又掉转了头,此时正坐到老者的书案前,闲情逸致静静地赏着字画。

不参与任何风波。

风见安一掌推开剑:“有谁规定西域人不能会点武功吗?”

夏玉澜边收剑边道:“风公子回击这两下可不是会点功夫,这么简单。”

风见安笑里藏刀:“不简单,又如何呢?”

“石古庙中,风公子为何跑了?”

“你管我为什么跑了。”

夏玉澜收了一半的剑,赫然出鞘,寒光一闪,架了风见安的脖子上。

坚定非要得到个答案,一字一顿道:“风公子,为什么,跑了。”

他目光逼人,黑色的瞳仁移向眼角,盯住程今生。

那人悠哉拖着腮,嘴角的弧度在阳光下扬起,狐狸眼深意不明,有趣看着戏。

夏玉澜:“你的功夫了得,想必那位程公子多少也,会,点。”

风见安懒散道:“巫师多可怕啊,没看屋顶都塌了么,我不跑等死吗?”

“风公子这功夫,杀除巫师应该不在话下。”

风见安两手环胸,一副无赖样:“自然。在话上。”

夏玉澜:“风公子跑了,怎么又回来?”

风见安:“你在这里审问谁呢?究竟想说什么?咄咄逼人,我为什么非得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回答你?”

夏玉澜打量他,忽然趁其不备射出两颗珠子:“你太可疑了!”

风见安余光看清来物,瞳仁紧缩,腾跃而起,翻身躲过,眼里余留惊恐之色下意识望向程今生的方向。

程今生对上他的目光,警告的笑意渐深,露出手中正缓慢盘着的血碧珠。

夏玉澜眸子陡然亮起,意料之外的收获,他顺风见安视线看向程今生:“风公子躲珠子那几步像本能反应,西域经常用躲珠子来提高手脚功夫吗?”

程今生神情淡然,不慌不忙继续盘珠子,明朗笑着,托腮的手指在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楚若颜比他们当局人还要紧张,她的手不由攥紧衣侧,捏起皱褶。

断更前的剧情没剩多少了,在这节骨点上,可不能出一点问题。当他们的故事延续到断更后,无论发生什么,打个你死我活都和她再没有半点关系,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我……”

她刚吱声,风见安冰冷的声音传来。

“在这怀疑我,要不回去查查石古庙?”

他这是在转移目标?还是又有谋算?

风见安拍了拍衣服,理着袖口,看了眼程今生的神色。

“那里面说不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比在这里质问我要强得多。”

夏玉澜拒不转移注意力,剑眉下的两点星眸明亮:“石古庙,我将它查了个底朝天,一切都指向那个在混乱中,能够轻易打开机关,找到后门,消失无踪的风公子。”

风见安仰头哈哈大笑,顺臾,笑意一收:“只看片面,是得不到答案的,夏、公、子。”

第40章 野草(1)

石古庙保留着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 屋顶塌了半边,一片废墟。阳光照射下,门梁上还能瞧见一根反射光芒、发丝般细的傀儡线。

楚若颜扭转头,瞄了眼程今生, 感受到她的目光, 他回过头与她对视,扬起“单纯”的笑:“怎么了?楚姐姐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他这一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锁住她。

“”

这根线还在这, 夏玉澜不可能验巫师尸体时没有察觉, 她有本事短时间内把人吊起来吗?反正她自己是不信。

下个剧情可不在这里, 马上就能结束了, 不能在这被拖慢脚步。

楚若颜眼眸闪烁, 炽热的目光注视程今生,说道:“我发现, 我今日比昨日, 比前日,比前前日”

众人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满脸期待, 准备听个大线索。

程今生:“什么?”

楚若颜拈花微笑:“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喜欢你了。”

“”

“”

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人的结果就是……

[系统“欠揍”提醒您,程今生仇恨值上升。]

非常好!

风见安:“不听也罢。你再多说两句,今年要闹旱灾。”

楚若颜:“什么意思?”

“天都无雨。”

“”

楚若颜:“那你说, 这庙还有什么事我们没发觉?”

风见安:“我怎么知道?”

“不是你说让我们来查石古庙的吗?说不能只看片面。”

“不看片面那你就看废墟咯。”

“”

楚若颜:“你再多说两句,今年雷公都要多拿饷银。”

“什么意思?”

“多干点活, 劈死你。”

夏玉澜已经在他们争论的时候, 走进了庙中:“风公子, 带路。”

踩过废墟,后门机关已经被打开,庙后有条一人宽的泥路,杂草丛生已经看不出是条路了。

夏玉澜:“风公子是如何打开机关的?”

风见安冷笑说:“机关?这个庙里怎么可能有机关,那只是个门锁罢了,一巴掌就推开了。”

夏玉澜笑说:“那可不是门锁,是南华宗布下的阵门,只有恶鬼可以离开,人不可穿过,为的就是将妖鬼驱逐,远离村镇。”

鬼从后门出,人从正门进。

风见安微微顿了下,随即道:“恶鬼?呵,怎么还给我安排个恶鬼的身份?”

夏玉面色凝重:“此阵,内可出,外不可入。”

“巫师不就进来了。”

风见安一副痞子样,满不在意。

夏玉澜眼露利光,带着探究之意:“巫师不是鬼。”

所以巫师走的正门。

风见安一口咬定:“总之,我来的时候,这已经被破坏,轻而易举就能从阵里离开。”

他又道:“再说了,你们这阵要是真有用,这石古庙还能荒废吗?”

夏玉澜:“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怀疑,是妖不是鬼,有只妖一直生活在附近,靠吃尸体而活,当年南华宗接到此事时,庙中就是闹鬼,听村民说瘟疫一年后这庙又重新对外开放,可但凡拜过的人,都生了病,没挺多久就去世了。”

“村民只觉这庙实在不干净,再后来日日鬼嗷随风吹到村里,扰得居民入夜后门不敢出,觉不敢睡。后来南华宗询问他们,曾经死去的人,尸体可有好生处理?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则是无一人知晓那些尸体去了哪。”

夏玉澜瞧向远处供台上耷落在地的红布:“尸体消失,佛昙空了,那当时他们拜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一点,究竟是谁,打开了庙门,点起了灯,诱村民前来拜神?”

楚若颜脑海里的系统开始颁布最后一个剧情任务。

「系统“欠揍”提醒您,新任务抵达,此任务为断更前最后一个剧情,请认真对待。」

「任务:让主角团杀除鼠妖。」

「宿主请尽快完成程今生仇恨值,确保书中角色位置不变,延续至断更后。」

“现在距离达标还差多少?”

「不知,达标后会通知宿主。」

鼠妖,原书里它应该是在一个山洞中,位于潮湿沼泽,这庙附近都是干草,哪会有符合的山洞。

傀儡、巫师、喜鬼、鬼司仪鼠妖?

莫非,鼠妖和这些事也有关联?难不成当年的是鼠疫,若是鼠疫这一串就能说通了。

而这一切,都是程今生布置的,那他借夏玉澜的手,究竟想要什么?

前面都说得通,他可能活得无聊,不想自己动手,所以借他之手杀掉鬼司仪,那这鼠妖又是牵扯到了什么?

楚若颜:“夏”

夏玉澜走到了一处角落,站在阴暗的角落前,沉默不语。

楚若颜疑惑地望过去:“怎么了?可是有发现。”

潇潇:“他当年就是在这捡到的子安。”

“子安?石古庙再次开放,闹鬼最严重的时候,在这发现了一个小孩?”

潇潇:“是。”

楚若颜盯着那处地,这个角落在一根断裂的柱子后,旁边的墙都已经倒塌。

“他原来的名字就叫子安吗?”

潇潇回答道:“听玉澜说是的,当时他们在驱鬼下阵,角落里突然发出异响,玉澜前去查看,才发现是个衣裳破烂肮脏的小孩,问是什么名字,他似乎思考了许久才开口说叫子安,后来带回南华宗,也一直用的这名。”

楚若颜回头去看跟来的程今生,他面容平静,眉宇舒展,仿佛洞察到什么。

子安子安,和沈公子是好友,会不会他就是梨初走丢的弟弟——洛安,他会不会不知道当年那封密信是沈家告与朝廷的?所以才和沈公子友好相处,那沈公子这事以为他是知道的吗?

所以对他百般好,帮他隐藏身份?同时任由事情发展,是来报仇也好,怎么样都好,洛安还活着,证明洛桑也还活着,是沈公子苟延残喘吊着口气,最后的执念。

子安躲到石古庙里,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他以为只要证明石古庙里的人没有死,瘟疫消失,家就不用被抄了,所以才机缘巧合遇到夏玉澜。

现在,一直未寻到的洛安成了梨初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程今生:“还记得那四座无碑坟吗?”

“两座祭拜,两座空无。”楚若颜内里血液翻滚,牙咬得吱吱响,眼里充斥愤怒的光芒,回头瞪住悠然自得靠在废墟边的风见安。

夏玉澜抽离视线:“楚小姐想说什么?”

楚若颜:“瘟疫是鼠疫吗?”

“哈哈哈哈哈哈。”风见安在楚若颜身后,忽地发出狂笑声,都飙出了泪。

楚若颜本就不爽,这人还莫名其妙的笑,她中气十足,直接吼了过去:“你笑什么?!”

这个疯子,笑得突然,收得亦是突然,他的眼神盛满好奇:“瘟疫可以由很多事引起,你如何知道这是鼠疫?”

“我这是个问句,听不清吗?”

风见安点头说:“哦,问句,那让夏公子回答你。”

夏玉澜:“不是,没有查到。”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不是。”风见安捂着肚子,弯着腰,笑抽了:“没查到。”

楚若颜:“不是就不是!你笑什么笑啊?”

风见安扶着废墟,直起身来,手指理了下搭在肩前的发尾:“他说不是,就不是了吗?”

这下连夏玉澜都皱起了眉头,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指逐渐收紧。

程今生站在昏暗之地,牵起的唇角如锋,眸色沉如渊,注视风见安的一举一动。

风见安瞳仁骤然一缩,犀利的眼神盯住程今生,颇有不怕死的挑衅意味,启唇缓道:“那,就,是。但起因真是一只臭老鼠吗?程公子你怎么看?”

程今生盘着珠子,轻笑说:“我如何得知?风公子似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不如,你说说?”

风见安:“找到那只臭老鼠,夏公子想查的事,自然有结果。”

“风公子,知道我在查何吗?”??

夏玉澜眼神坚毅,且有探询之意,手中握着的剑,已然露出一节寒芒。

程今生置身事外,站在楚若颜身后,接上夏玉澜的话,笑眯眯道:“风公子,你要找的真是那只臭老鼠吗?”

风见安:“程公子,你要找的也是臭老鼠吗?”

程今生善解人意笑说:“我?我不找人,楚姐姐去哪我去哪。”

楚若颜:“……”

在场几个人,没一个正常。各怀心思,一肚子坏水。

现在又把事情堆在她头上了。不过这样也好,她顺便让主角去把主线完成,任务走了。

楚若颜:“如果风见安说当年瘟疫是鼠疫的话,这庙里出现的应该就是鼠妖,机关遭破坏……”

不用想,破坏机关的绝对是风见安。

她真的是好惨,为什么要一直给这几个人填坑!算了,她马上就要拂袖而去,深藏功名,就此别过!

“……机关被破坏,夏公子要查子安公子的事,那……这除妖一事,就此放任恐会给附近居民造成伤害,夏公子你看……要不。”

她补充道:“我听说这鼠妖经常生活在潮湿沼泽处,方才那条路我仔细看过,两侧都是枯草,可那路非干土而是湿泥。”

程今生:“楚姐姐观察的真仔细,好厉害。”

楚若颜嘴角抽搐。

呵呵,你先憋说话。

这人当然不会听,他又说:“按楚姐姐的意思,我们该沿着那条小路,找个……”

他顿了顿,勾起阴鸷的狐狸眼,边说边在几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风见安面上:“找个……潮湿的山洞,对吗?”

楚若颜挤出抹笑,扭捏凑到他身边,娇羞捂着唇,环上他的胳膊:“呵呵,你真聪明,一下就猜中了我的想法,不愧是我喜欢上的人,以后也要多猜哦,这样我才会更加更加,比昨日、前日、前前前前前日,比以往的每一日,更更更更更喜欢你。”

程今生胳膊被她摆晃着,面色铁青:“……”

楚若颜内心窃喜:让你知道社会险恶,一山更比一山高!

程今生面不改色:“楚姐姐喜欢自然是好的。”

楚若颜得寸进尺:“那别做下人了,今生做我的侍郎吧。”

程今生:“……”

楚若颜内心魔鬼笑:她这山那可触天!

程今生侧过眸看她:“楚姐姐,再不去天黑了,那可是老鼠。”

楚若颜浑身一个激灵。

忘记了!老鼠!

“那……那还是赶紧去吧,降妖除魔可是我们这些正义使者的使命!对吧。今生。”

她唤得极其亲昵。

程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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