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素未谋面的女孩

暑假过去半个月的一天清晨,我正睡得香,突然让表姐一嗓子震醒了。

丽莎更年期,这样的表现不足为奇,曾经无数次我都让她一嗓子足以横跨整个亚欧大陆的狂暴噪音炸醒。所以,我嗯了一声蒙头继续睡,结果出乎意料,表姐打发汤姆来砸门,硬把我叫起来了。

我下楼的时候,汤姆正大口喝一桶牛奶,注意是桶,大嘴里塞满了三明治,看我来了,他满嘴含糊不清地吵着说他的棒球服不见了,表姐立刻上去好言相劝,一转脸,立刻露出厌恶的嘴脸,冲我吼道,快去找棒球服,找不到就别吃饭!

我恨得牙痒,转身走的时候,看到汤姆挂着泪珠子的大脸盘子上,有一种阴笑叫狼心狗肺。我好容易翻出汤姆棒球服交差,刚想祭司五脏神的时候,米勒进来了,一进来就放话,让我立刻收拾,准备去旅行。我吞了一大口口水,怏怏地离开餐桌,心不在焉地胡乱收拾一下,换了身运动服,戴了一顶棒球帽。

戴上棒球帽的时候,我的心尖上突然烫了一下。

阿朵,一个多好听的名字,可她到底在哪儿?

躺在后排椅子上,望着车窗外起伏的田野,我心里格外宁静。

佛雷德里克斯堡在奥西丁以西,风景非常之好,到处都是田野和牧场,我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微风掠过眼睑,突然就想,要是我开着车,身边坐着阿朵,我们就这么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该有多好啊。

想起她,好像一股暖流潺潺浸过身心,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那个女孩叫杰西卡,阿朵是她的中文名字,我们认识颇有点传奇色彩。我今年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她本科二年级。每晚我和她在网上彻夜“促膝长谈”的时候,一旁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舍友便挤眉弄眼,呲着一嘴黄牙,说道,注意,老牛开始吃嫩草!

这孙子,我都懒得理他。

说起来难以置信,谈情说爱一年多了,我们从未见过一面,我甚至连她长相都不知道。这就跟美国开放露骨直接紊乱的两性文化格格不入。我记得一来美国留学的小子流着口水说看看人家美国人,认识一天就上床,多开放。

后来在这小子在纽约大晚上闲逛被一黑人当街拦住扬言要放血,他发挥中国人擅长打太极的功夫,忽悠了黑人,最后成功逃脱,但为了亲身体验和开发美国开放文化,依然故我、屡教不改地往那些地方跑。

阿朵很怪,与她相识的过程也怪。最初是在一个雨夜,我跟米勒险些干架被轰出家门,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就有个白人小子不知道喝多了还是神经病发作了,非要跟我勾兑一下,我一遍遍强调我不是gay,那人不信,非要热脸贴冷屁股。最后结果很被动……我被几个人围着打,满脸的血跑出来。

我发狠一路狂奔到中央公园,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一时间生无可恋,想立刻扎进人工湖彻底解放。这个时候,手机聊天软件弹出一条信息。

我一看,是一句话: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是中文。

这时机,还有语气和内容,引得我一奇,便试探着回了一条:我只同意后一句。

那人又回复:你无法改变过去,却可以创造未来,不管怎样,未来都值得一试,不是吗?

我大奇,起初以为这人监视我,后来转念一想,我不是扎克伯格之类的年轻亿万富翁,也不会有黑手党之类的大哥盯上我,若是混混瘪三想整我,尽管放马或放牛过来,实在不过瘾,放恐龙过来也行。再说,监视我的意义何在?难道看我长得英俊潇洒,要抓回去当女儿国的国王?

这人的头像是个戴棒球帽的白人女孩,我们就这样离奇相识。这个白人女孩给我很大鼓舞和生活下去的勇气,后来我们成了朋友,知己,灵魂伴侣。

再后来,我对这个阿朵的疑惑越来越重,此人可以说是对我了如指掌,而她是谁,我却一无所知。我动了心思,下了几次套,想让她原形毕露,结果铩羽而归,失败的很惨。

那期间,我去了一趟埃及,钻进法老墓去探险(这是国际通用说法,具体干什么,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来),九死一生,我们彻底断了联络。

今年三月初,她再次发挥神通广大的优势找到了我,我们在网上恋爱了。每次望着她的棒球帽浮想联翩。

她告诉我,她家在德克萨斯,大学辅修专业中文,喜欢中国文化,喜欢吃川菜,喜欢听中国黄梅戏,甚至她还能唱一段《女驸马》。这是作为恋人,她“可怜”我才透露的信息。

漫无边际地想阿朵,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好像做了一个与阿朵无关的,相当不甜蜜的梦,去埃及的点点滴滴像一卷宏大的泼墨在我梦里铺开,绵绵密密,压得人喘不过气。

醒来已经下午了。太阳很猛烈,就觉得眼花,好半天才适应。沿途都是美国西部的典型地貌,开阔又苍凉。

我们开车走了将近六个小时,一路马不停蹄,中间没有打尖修整,我腹中饥渴,但以我的地

位提出填饱肚子的要求无异于自取其辱,索性两眼一闭硬扛算了。好在汤姆没有辜负猪的形象,开始杀猪般嚎叫吵着要吃饭,正好老远看见前方有个小镇,那夫妇两个只得服软,一商量决定去镇子里喂食。

公路拐弯处的路边立了一块牌子,丽莎眼尖瞧见了,然后表现得很怪,不停地回头去看,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她还不死心趴在窗口要看个究竟。

我看她行为有异,脸色也不好看,马上从窗口望去,已经看不清楚了。这时候,表姐嘴里不停念一个名字“ashley”,而且看得出她在皱着眉心努力回忆。

这个名字我很陌生,不知道她突然犯什么毛病,本不想理她,可她突然的一个举动,让我骇然,她几乎跳起来,冲米勒吼道,ohmygod!那个、那个小镇,失踪了的小镇!

米勒大大咧咧地一笑,说ashley在堪萨斯州,也许只是重名,不要杞人忧天。

谈话到此为止,这更勾引起我的好奇心,我想问问表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问了也白问,突然很没意思。

很快进了小镇,我们在主干道上看见一件奇观,宽阔的街道上,有一条蜿蜒蛇形的裂缝,宽的地方足有十几米,窄处也超过一米。我想这是地震撕裂地表造成的,没必要大惊小怪,可表姐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指着裂缝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发现之前嘴硬的米勒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汤姆没心没肺,大呼小叫着跑下去观赏,吓得表姐揪住他衣领子劈头盖脸地数落。我们也小心翼翼地过去,探头往下看,裂缝下深不见底,深得几乎出了视野范围的地方似乎涌动着一股灰白色的雾气,一靠近我就感觉往上透着阴冷的空气,扑在脸上侵入肌肤,甚至透骨。我打个寒噤,往后退开。

这个时候,表姐一声惊呼,我们才发现这里还有不对之处。大街上有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行动迟缓,有些更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走路的姿势非常别扭。有几个人看到我们,仿佛看到天外来客,饶有兴致地慢慢围了过来。

我们心里异样,连忙上车,一边往前走我一边观察,两边住户家中的窗帘普遍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偌大的一个镇子,竟然出奇的安静,如死了一般。

我们又走了半支烟的工夫,终于看到一家快餐店,店门前坐着一个弹琴的黑人,相比其他人,此人倒更像一个人,虽然装束打扮很怪,脸上又有一道疤险山恶水,形象也不佳,似乎一无是处,但这么说也不妥,毕竟此人弹得一首好吉他。明快的蓝调布鲁斯除了给他加分外,顺便冲淡了一些环境造成的让人心中极不舒服的气氛。

下车的时候,我一抬头,又看到一个让我惊掉下巴、连脖子都僵硬的东西。这条街道的尽头,是一座古老的修道院一样的建筑,是教堂,最高的塔楼尖顶异常的高,有种刺破苍穹的感觉。

这座建筑之所以令我骇然变色,因为它与连续几天出现在我梦里的教堂一模一样,如此的逼真。梦中的景象这时突兀地出现在现实里,那种震撼简直无法形容。与梦里不同的是,教堂顶上没有可怕的漩涡。我站在快餐店门口,汗流浃背,莫名的紧张让我压力大得不敢出大气。

直到表姐厌恶地喊了两声,我才缓过神。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我急于知道这个所谓的“ashley”究竟怎么回事。

打开手机一搜,我陷入了深深的不安情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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