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回蛇石

平静的水潭猛然掀起巨大的水浪,就像水底引爆了一颗炸弹,水花四溅,然后水面又沉寂了一两秒,紧接着又像煮沸了似的,疯狂冒泡。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水潭,谁也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漫长而煎熬的世纪三分钟,水潭里开始往上翻涌一股一股的血,鲜艳欲滴的红色很快染红了水面。

我为约翰逊捏了把冷汗,这时心跳很厉害,像要冲破胸膛,这种紧张,简直让人发疯。

可是很不幸,很快我们就看到了一条约翰逊的胳膊浮出水面。

刚才那种莫名的担心终于还是发生了,我的预感很不好。

那些异教徒都齐声欢呼,我一瞥盖乌斯,见他笑眯眯的始终不为艳后担心,看来这老妖怪很自信。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心已经凉了,就等着约翰逊尸体浮出水面。

大概十分钟后,果然尸体浮了出来,不过——不是约翰逊的,而是那个艳后的。

这一来我有点大喜过望,兴奋的看着水潭,希望看到约翰逊一下子冲出水面,做一个帅呆了的动作。

浮出水面的艳后安克姗娜门尸体已经萎缩了,缩小了一圈,她美艳的脸也已塌陷,只剩一层皱皱巴巴的干皮。

整个祭坛都炸开了锅,那盖乌斯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仿佛整个祭坛都震动了。

白袍僧一看老大发飙了,连忙翻开亡灵铁书快速的颂念起来。

我一看这哪行,万一这艳后再被复活,那就惨了。

在这紧急关头,我突然灵机一动,胸中猛地涌起一股澎湃的力量,乘着混乱冲了过去,用那只烈火般燃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亡灵铁书,在光头惊恐的尖叫声中,那本亡灵铁书化作了一团火焰,瞬间成了一堆灰烬。

我没反应过来,就听一声绝望的惨叫,震的地窟回声激荡。

那拥有不死之身的盖乌斯仰面摔倒,五官中冲出一股股黑烟,然后教授的身子软踏踏的瘫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妖魔被我杀死了吗,被我?

几乎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望着躺倒地上的教授。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跌宕起伏,太惊悚诡异,短时间内很难消化。

只有白袍僧还算清醒,突然一伸手就来抓我,他的手臂一伸就七八米长,而且一看他这鸡爪子一般的手指。

我一惊,这不就是那个从缝隙中突出来拽我的手吗?原来这人有这等变态的手段。

这一愣,那爪子般的手就到了我的面前,吓得我想缩头都不敢,可这手也就到此为止了,估计这光头有些眼色,不敢碰我。

他跪在地上,绝望愤恨的以手捶地,嘴里念念有词,突然猛地抬头瞪着我,阴毒怨恨的指着我,也不知说了什么,但看他表情绝不是要请我大餐。

那些“爱斯基摩人”武士反应过来,一齐手舞足蹈的朝我冲来。

至于嘛,老板就给一块尿不湿遮住屁股,居然还要卖命,这敬业情操令人佩服。

我的火寒病还没完全褪去,又紧张,一时间不知所措,搞笑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一声快跑!抬头一看,舍友抱着教授的身子,一下子跳进了水潭。

我不想跳,这水面全是腥臭的血水,闻着令人作呕,但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咬牙,忍痛纵身一跳,一个猛子一头栽了进去。

一进入水潭,就听身后砰砰砰的全是枪声,子弹在我们身边划过一道道笔直的水线。

我们惊魂不定,拼命往水深处潜去,很快就听不见枪声了,这才放慢了速度。

随着越水越深,越感到刺骨的冰冷。

这时光线已经差的很,黑沉沉的,让人压抑的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我们在水里停了片刻,八婆刚才没人重视,偷偷摸摸的拿了一只登山包,这时候正好排上用场。

拉开拉链,里面的物品都漂了出来,我一看,暗呼侥幸,里面有三只潜水眼镜,防水手电筒,还有个小型氧气罐配着呼吸器。

我们忙戴上潜水镜,赶紧给教授戴上呼吸器,将氧气罐绑在他身上。

我甩了甩手电筒,这玩意儿居然亮了,这种德国军用袖珍强光手电的光非常亮,非常聚光,穿透力极强。

潜到大约水下十米左右,这已经是极限了,我出现轻微耳鸣,胸口闷得难过,像有两块墙在挤压,恨不得张开口大口呼吸。

我吓一跳,忙调整节奏,不过幸好这时已经到了潭底,在一片乱石和水草中我看见了断臂的约翰逊,他朝我招了招手。

这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人形,看到他还活着,我心里一酸,忙向他游去。

刚到他跟前,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我正诧异,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块光滑温润的东西,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造型奇特(像蛇),残缺不全的玉石。

然后他吃力的伸出一根手指,在我手掌心写了几个字。

说实话,之前发生的一切诡异绝伦的事情都不如这个举动让我感到惊讶。

他在我手掌心竟然写了“不要相信任何人”七个字——汉字!

我一直认为,约翰逊是不会死的。

可当他真真切切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真实的感受到死亡和生命,竟然是如此的真实。

那时候,我闭气不能开口说话,但惊讶到了极点,这个约翰逊真是个精通数国语言,具有国际化意识的先进怪物。

他突然用手一指,我顺着手指方向一看,是那把形式奇古的墨绿色古刀,就插在不远处的地上。我愣了一下,再回头时,约翰逊已经死了,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在水下闭气那是个考验肺活量的活,我一般也就三分钟左右,所以没有时间悲伤,连忙游过去一把抽出古刀,看了一眼,这刀非金非铁非石,看成色与祭司法杖上那颗夜明珠十分相像,我不由心中一动,约翰逊也在神殿中找到的这把古刀,很可能那与夜明珠同样都是陨石制成的。

想着我将刀插在腰间,然后朝舍友八婆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水潭下面其实已经漆黑一片,全靠两柄手电根本不顶用,幸好有很多闪闪发光的蚌贝类生物,把四下里照的幽蓝,视线非常勉强,但总好过没有。

虽然看不见远处,但凭直觉我觉得这水潭下很大,估计还有别的出路。

这么想着,一刻也不敢耽误,顺着水流方向努力推水。

游了几十米,我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那些异教徒为什么没有追下来?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我预感到这水潭底下可能有潜在的危险。

正想奋力游过去通知八婆,忽然身子一晃,一股暗流猛地冲过来把我卷得甩了出去。

我一下子失去方向,好像撞进了一个狭小的通道,可能是泄洪通道之类的孔洞,可能被水冲激了千年,光滑如镜,我一被卷入,就立刻失去控制,接连翻了几个跟头,脸在石壁上一阵猛磕,鼻子直接麻了,然后头晕脑胀,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恍惚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发觉眼前一亮,好像看到微弱的天光,紧接着我一通猛呛,喝了几大口水,扑腾了几下,终于冲出水面,一看,差点儿高兴的哭出来。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峡谷,这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中的地下大型暗河溶洞,河岸两边的岩壁成了一副让人恐惧的复杂画卷,到处都是蜿蜒曲折的石瀑布和犬牙交错的的石丝。还有大量的延伸到水里的石梯田群,像裙边的褶皱。

我们就趴在一块延绵几公里的石梯田上,本来地下暗河没有任何自然光源,好在岩壁上镶嵌了无数的多棱形晶脉,发出绮丽的光斑,照的河面波光粼粼。

确实又被震撼了一次,爬起来目光一转,我看到舍友和教授都躺在不远处。

教授背上的氧气罐不见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忙跑过去查看他们呼吸,谢天谢地,他们都还活着。

我突然想起那块蛇石和陨石古刀,一摸身上,居然都在,顿时一阵安慰。我在石梯田上转了一圈,找到了甩甩还能用手电筒。

我把那玉石放在手电光下仔细端详,这古老的玉石质感十分细腻古怪,很像人的缎子般光滑的皮肤,形状极为诡异,像盘着的沃纳姆比蛇(一种远古时代、现在已经绝迹的蟒蛇)。

难道这就是教授和约翰逊历尽千辛万苦要找到的那件“不世奇珍”?

这蛇状玉石了外形奇特外,古意盎然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就算价值连城,但为这玩意儿搭上自己的命,约翰逊这么做值得吗?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块玉石的来历,所以绞尽脑汁在想,他为什么要把这块用生命换来的玉石给我?还有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小子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为什么会在临终前写那几个汉字,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这小子和阿朵一样,都是我的守护神。

我到底是什么人,在他们这些神秘人的宏伟蓝图里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都是后来我才逐渐明白了的。

当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只想躺下来饱睡一顿,然后发现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这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危险,也不敢睡,就守在舍友他们旁边打个盹。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八婆悠悠醒转,由他放哨,我又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饿醒了。

然后我们换着扛这老狐狸,缓缓往外走。

走了半天,教授终于醒了,我们聊了聊之前发生的事情。

教授特别虚弱,记忆里只记得我们在神殿中跳上狮身尸床,看到黄金棺椁中的那具诡异的尸体,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们都很惊讶,教授推测可能是他接触了盖乌斯身体,那妖人的灵魂才借机钻进了他身体内,后来亡灵铁书一灭,所有黑暗神秘的力量都消失了,所以那妖人盖乌斯的灵魂也就彻底烟消云散。

一路上,我十分的感慨,康纳身兼数职,除了是大学教授,还在曼哈顿一家教堂兼职Father,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内从业人员,这样的表现只能说令其献丑。

或者说,欲望,人性中最黑暗的无底洞。

后来,我们沿着地下暗河一直往前走,最后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直到空姐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提示我们即将抵达上海虹桥机场,我才昏昏沉沉的从沉重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已经过去差不多大半年了,可那次埃及之行可以说很长时间内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经常在半夜噩梦中惊醒,每次都是一脑门子虚汗。

关于埃及法老墓探险的经历就告一段落吧,很多回忆确实是我们负重前行的压力,之所以这么详细的记录下来,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段惊险的故事,对我,可能更多是让自己认真面对痛苦,选择放下,然后继续上路。

毕竟,我的人生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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