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北地的春秋两季格外短暂,眼下才刚到九月,体弱的老人已然添上棉衣了。
房檐下挂着一串串水珠子,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被这房檐水经年累月的冲刷,便是青石砖也凹出了一排水洼。
中山晏看着凹凸不平的院落,想着改日放了晴,得唤人来拾掇拾掇。
“爹,百越之乱,该找谁去?”
中山瑜又拿来一件灰鼠袍子,给中山晏披上。
他面前这个曾在太康呼风唤雨,掌控无数人生死的兵部尚书,如今只是一个垂垂老朽,佝偻的背影和在地里待久了的老农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听着屋外的雨声,中山晏没由来的犯了困,便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回到屋内。
“把张淳运召回来吧。”
听到这个名字,中山瑜微微一愣,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晓自己父亲的御人之道,每当有中山晏能瞧上眼的进京新员,他便会挑几个拉拢,为他中山氏一党。
若是能以财色拉拢者,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又确实身负大才,那便许他个偏远些的地方官,或是在京中得个显赫高位,但无实权的职称。
一是磨磨性子,二来也是万一遇上用人之际,能够物尽其用。
当年的孙景城如是,此刻中山晏口中的张淳运也是。duwo.org 比奇小说网
这样的人他中山氏麾下还有几个,但多是不如张淳运的,只是此次凤歌一声令下,他中山氏担不起平叛失败的后果,才不得不将其摆到明面上。
“陛下如此作为,未免太让我等世家子弟心寒了。”
中山瑜有些忿忿不平,如今中山家的底蕴便是兵权,凤歌却是要断他中山家的根。
“爷爷!爹!也许只是你们多心了?陛下也只不过是无心之举?毕竟此番之事本就归兵部管辖。”
屋内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看着他清秀的模样,和中山瑜却是七分相似。
中山晏看着来人,不由露出慈祥微笑,朝那少年招了招手。
“麟儿,到爷爷这来!”
那少年便是中山瑜的长子,中山麒麟。
“若是往日,这般旨意自是无碍,但如今多了个司天监,陛下摆明了要打压我等士族。”
中山瑜摇摇头,眉心的愁绪郁结不散,让他看上去都苍老了不少。
“百越之地远离中原,本就力有不逮,如何是那么好平复的。就算是平复了又能如何,就那每年三万两的税银,便是平叛大军的粮草都未必能置的齐全。”
“一旦久攻不下,陛下定要以此为名治我中山氏的罪,而京都十万北军的军权,恐怕才是陛下的目的。”
突然的,他眼神一狠,面色狰狞可怖,像是走投无路的独狼般,欲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据说靖王在青州颇有贤名,若是……”
中山晏看了他一眼,让他的后文胎死腹中。
“爹,即便是清君侧,也不该由我世家挑起。靖王既然有贤名,咱们不妨把消息传出去,有刀在手师出有名,想来他也不会错失良机!”
中山麒麟老气横秋的开口,全然不似一名少年人。
“毕竟咱们只是士族,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到前台,只需暗中助推波澜即可。”
中山晏久违的哈哈大笑起来,摘掉朝堂上的面具,他也算是一个享尽天伦之乐的花甲老人了。
“吾孙儿果真麒麟儿!中山氏后继有人啊!”
中山瑜也不由轻笑,看着一本正经的中山麒麟,心中有些自豪之意,这就是他中山瑜的儿子。
“麒麟言之有理,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就是因为王朝在明面上,招四方之敌来犯,如何能长久。而我世家只是在暗中助推,才可保千年安稳。为父受教了!”
不止是中山家,放在往日,中山家遭此一劫,京中的其他三家定是要拍手称快才行。
今时不同往日,凤歌设司天监,一味打压士阀宗族,他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中山家如真的被削了北军兵权,仅凭两万南军,他们这些士阀之人在朝堂上的底气都要少三分。
徐家也是一老牌世家了,当年太康未立之时便存在,如今在太康的天下道一句举足轻重实不为过。
雍州刺史徐元庆便是京都徐家的一支从脉,其家主徐道阳更是官居中书令,为三丞之一,其子徐衍则为户部侍郎。
只是此刻,位极人臣的徐道阳白眉紧皱,心中不由微微叹息。
中山家的兵权算是他们这些京中士族最后的底牌了,若是真的被削,那他们这些宗族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于是鬼使神差的,徐道阳看向的东边的天际,而那方天穹的云海之中,不时有雷火闪过。
似乎这些士族之人都把心思放在了青州的靖王身上,却是忘了在那益州,还有一位已然被江湖人当作江湖天子的蜀王。
……
秋雨沁凉,易臣微微咳嗽两声,裹了裹袍子。
南边百越之地叛乱的消息已然传到了长安,于是百姓们的饭后谈资又多了一件。
自那日昏迷过后,易臣便再没出过院门,只耐住性子一心练习四凶剑,也叫他的剑法越发的精湛。
偶尔孙景城会闲的无事,也抽出长剑与易臣对打半晌,只是差距实在太大,但也让易臣对这三式剑法通明不少。
昨日孙景城给他讲了武道一途的十层境界,让易臣不免向往之时,也对之后的路有些了解。
许是因祸得福吧,化虹那日后,易臣应燃烧气血而强催赶日歌,体内的筋脉虽大有伤损,但所幸未曾断裂,甚至还贯通了了不少。
待到内伤痊愈,再炼精化气,便可提升修为至通脉四层了。
也算是所谓不破不立了。
便在易臣于屋内安心养伤之时,长安的城门外却出现了一阵躁动,再仔细往近瞧,原来是来了个古怪之人。
瞧那来人模样,却是个剃度的和尚,只是他一身月白佛衣在大雨中却不曾见湿,也不见半点污泥。
一旁的百姓更是好奇的望着这白衣和尚,那姣好的面容叫街上打着油纸伞的千金小姐有些面红心躁,只想上前与那好看的和尚共撑一把伞。
只有内城的徐元庆暗暗叫苦,怎么这几日老是出现些意外。
那文圣与剑仙的切磋已然叫他心慌手抖了,而自己的儿子去招惹那文圣的徒弟,更是让他吓个半死,差点就管他徐嘉叫爹了。
好不容易安稳几日,怎么又从哪冒出个半步通天的高手?
这太康的天下什么时候连自己这个通神中期都镇不住一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