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谢沐远和水云并肩靠在洞壁前，手中各自捏着一串烤得焦黄的烤鱼。
两人都没有说话，洞窟内只有树枝被烧得噼啪声和洞外江水拍击岩石的哗哗声。
安静的环境下，谢沐远不禁开始细细打量起身旁小口吃着烤鱼的女子。
当初在谢王庄门前初次相遇时，水云给他的印象不是是“美人”，而是“俊朗”。
刀削分明的五官，坚毅的神色，还有干净利落的身姿，即便是换上男装也没有丝毫违和。
不过此时她脸色苍白几近透明，薄薄的嘴唇发白，柳眉微微蹙起，竟然有了几分柔弱妩媚之感，让谢沐远心中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啊...
仿佛是察觉到了谢沐远火热的视线，水云俏脸不自觉升起一层红霞，轻声嗔道:“你...看什么呢？”
声音微弱，宛若银铃般清脆悦耳，谢沐远心头一荡，笑吟吟道:“我在瞧我的娘子呢。”
“你！”水云瞪了他一眼，低垂螓首，幽幽道:“谢公子，你是陛下看重的人，又救我了的命。如果你当真...不嫌弃我这蒲柳之姿的话...待我秉明陛下后，便...便嫁给你！”
说完，她将头垂得更低了，灯火照映下，脸颊和耳根烧得通红。
谢沐远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那我可真不敢娶你了...”
“为什么！？”水云急忙抬头，却正好对上谢沐远柔和的面容，不由得心跳怦怦加快。
“你想啊，今日你可以为了皇帝的命令嫁给我，可以后呢？若是皇帝又下令让你杀了我，你岂不是要背上个谋杀亲夫的罪名？”
水云一愣，俏脸渐渐雪白，贝齿轻咬下唇:“陛下不会这样的...”
谢沐远见她神色，心中已经知晓结果，轻叹一声:“当务之急是等你伤好，尽快逃出洞窟...此事日后再提吧。”
两人再无交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洞窟内火光渐渐微弱，最终变得漆黑，静谧的环境下，只有洞外江水声此起彼伏。
“我...原本是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孤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是一位公公收留了我，将我带入宫中抚养长大，教导我习武练剑，学习宫廷里的规矩...”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公公是先皇身边的亲信。之所以将我抚养成人，教我武艺，是因为先皇想让我去保护一个人。”
“我是背负着使命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我全部的生命，如果没有那个人，早在十四年前的雪夜我就该活活被冻死...”
“那个人...陛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关心大宁国所有的百姓，经常彻夜不休的批改奏折，好几次都累得昏厥倒地，可等她醒来后仍是坚持要继续处理政务......”
谢沐远脑海中突然又浮现了任小芸的身影，却又很难想象出一年前神都街头那个欢快乐观的女子，如今穿上龙袍后的模样。
“我想要支持陛下，想要为陛下分担劳苦，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当初陛下让我召你入宫的时候，我其实心里很瞧不起你。
可现在我明白了，谢公子，你武功高强，又聪明绝顶，最为难得的是重情重义，为了避免牵连家人，甚至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来诈死骗过他们。”声音说到这里，突然变得有些颤抖了。
“如今陛下在朝廷中独木难支，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侍卫都没有...谢公子，我想求你，求你帮帮陛下吧...”
“......”
谢沐远叹了一口气。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
神都宫廷，奉天殿。
李凝月安静地坐在案台前，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悲喜。
摆在案台上的是一卷加急送来的奏折，只见上边白底黑字写道----
【弘兴二年五月初十，恭顺王府派大批武林人士于苏州、常州二府交界苍牛山中设伏围杀谢王庄四子谢沐远。
十一日午时，常州府已有谢沐远身死传言。臣古尚道弹劾恭顺王府私自参与江湖械斗，聚众谋杀朝中大官家眷，目无王法，老臣恳请陛下降旨治罪。】
“......”
丫鬟绫香杏眼含泪，不忍道:“小姐，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快去休息吧。”
自从收到昨夜常州府州牧古尚道送来的弹劾奏折后，小姐就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呆呆地坐在案前批改奏折。
李凝月摇了摇头，轻声道:“传任正海入宫。”
绫香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姐，你这是要----”
这任正海不是别人，正是大宁国的广威侯，手持三十万禁军，也是当初奉先皇密旨抚养李凝月的人。
如今朝廷中各方势力割据混乱，而这广威侯便就是先皇赠予李凝月最后的一张底牌。
打出这张底牌，就意味着要向朝廷各方势力正式宣战！
绫香眼角流下豆大的泪珠，她自幼在侯爵府中贴身照顾小姐，两人朝夕相处十余年，怎能不知道小姐因为谢公子的死已经是彻底动怒了。
三十万禁军，目标直指恭顺王府。
一旦开战，即便是不懂政事的绫香也明白只要恭顺王振臂高呼，便能以二皇子的身份集结兵马反攻神都。
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小姐，现在还不能动手啊！”
“......”李凝月咬破了朱唇，鲜血溢出，她当然比绫香更清楚如今的局势。
恭顺王伏杀谢沐远，说不定也有激怒她出兵的这层考虑在内。
可是----
“小姑娘，这顿面钱我替你付了，不如你跟我回家帮我刷碗吧？”
......
“喜欢我的画？没问题，只要你跟我回家，以后想让我画多少张就画多少张？”
......
“想听我唱歌？咳咳...大河向东流哇----”
......
“你去佛寺求签了？我看看----哟呵，这可是上上的姻缘签啊！所谓姻缘一线牵，珍惜眼前这份缘...”
脑海中那个坏人的面孔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李凝月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可却仍然抵挡不住心中剜心般的剧痛，厉声道:“传任正海入宫----”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突然从殿外的檐下钻入大殿，正好落在李凝月面前的案台上，却是一只通体灰色的信鸽。
绫香惊喜交加道:“是、是水姊姊的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