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佛寺

一天很快就到了日暮。

城头的暮鼓刚刚敲过,坊间的百姓就在衙役的领护下陆续前往金佛寺。

此时的大街上,唯有三三两两的衙役挨家挨户地查看各坊间是否还有漏掉的人。

官府将聚集地点安置在后院的大堂中,经过半日的清理打扫,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杂物了,宽宽敞敞的大堂足以容纳几百余人。

王溪亭一行人到达时,寺里的僧人还跟他们说这个大堂在前朝是寺内众僧人集体诵经的场所。

每当光影行至院内的菩提树时,黄莺就在枝头叫得欢快起来,而这时僧人们也往往就用完早饭,陆陆续续到大堂念诵经文,经文声在院落中回荡不去。

阳光会透过窗棱洒进窗子,落在座座蒲团上,带有微露的金色光芒洒成一地的斑驳,明明亮亮之间给人一种极为静谧的感觉......

面对着寺内的和尚讲解着寺庙之前的兴盛和美好,王溪亭只觉得时光太无常,仅仅几十年的光阴就足以让一个地方发生翻天覆的变化。

曾经的萦绕在后院柏树林间的重重香火,曾经聚集在大堂诵经的几百余名僧人,如今变得孤单零落,疏影寂寥......duwo.org 比奇小说网

如今,仅有的几炷香,每天还按时地插在香炉中,仅有的几个和尚,每天清早还一如既往地瞑目诵经,仅有的几个影子,还在这块兴衰巨变的土地上,重复着之前众人行走过的痕迹......

王溪亭抬头,看到了日暮中的最后一缕光芒映照在菩提树冠,金色的光芒似乎只有在这个叫做“金佛寺”的地方才可如此美丽地存在,树那边点燃的香火,飘摇到菩提的枝叶之间,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神圣与灵净。

与本朝香火鼎盛的相国寺相比,这里的光景只能算得上是寥落。

如此,本来以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方式存在着的东西,却经不住桑田的巨变,人事的捉弄,安安静静地接受着该有的一切,正如金佛寺里的一切,平淡、无争。

让王溪亭回过神来的是树上垂挂着的条条红色祈福带,这些长长短短的祈福带随着暮风的拂动飘摇到了她的脸上,她抬头看向那一个个红色的带子,虽大都是旧的,可依旧美丽,即便于日落时分,却依旧在余色中显得透亮。

“健康长寿”、“平安喜乐”、“福瑞永存”、“长久相悦”等字眼映入眼帘,寄托了不知多少善男信女的心愿,即便是布条颜色已经随时间的流逝而褪去,即便几十年来风风雨雨都已经历,而此时此刻的他们,就恰好如同寺院当年繁盛之时的样貌一般,美则至极。

“大家都安顿下了,快进来吧。”吕珂站在大堂的门口冲着王溪亭说道。

“哦,这就去了。”王溪亭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堂内的众人,终于不舍地将目光从面前枝蔓盘曲的菩提上挪去。

今晚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时刻,按照前六个案子的案发时间和地点来讲,今晚就会再次发生命案,并且就会发生在此时聚集在大堂的百姓之中。

王溪亭说是不紧张,却根本难以消去心中的不安,她深知自己选择的这个方法的利弊——百姓聚集在一起的确可以缩小范围,集中加大防范力度。

可是毕竟所有的可疑目标都聚在一起,如此一来,凶手真的要行动,相对于凶手自身的作案条件来讲,或许会更为方便。

此时,堂内已经坐满了城南和城东南的坊民们,这里面有青年男女,有志气少年,还有垂髫稚童,当然还有尚在怀抱中的婴儿,以及身弱不堪的拄杖老人。

令人欣慰的是,所有的人都十分相信官府的决定,在官府下达告示之后,都立马遵随。

此时,大堂之中的百姓们成群地坐着,因为没有足够的座位,好多人都直铺了一件衣服躺在地面。

寺外的衙役早已层层把守,将寺庙的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任何疏漏,就连大堂及周围的屋顶都安排了一些身手好的差役把守,严格布局,排除一切可能的进入途径,将寺院完全与外界的黑暗分隔开。

如此一来,降低了案发的风险,更使人们至少心中稍有稳定。

日暮的色彩转瞬即逝,眼睁睁地看着西边天界的色彩由火烧般地橘红转而变为暗淡些的砖红,继而红光消逝,很快顶替来的是丝丝缕缕的浮云,这些都是黑蓝色的,比天空的颜色稍暗了一些,所以,很快天空被色彩浓重的深色云朵渲染,也变成了暗淡的颜色。

刚刚还被彩色云彩晕染的橙色光芒,此刻便悄然转逝而去,灰黑的色彩终于到来,伴着东山上升出的一弯残月,昭示着夜晚终于到来。

此时,就连一直啼叫的鹧鸪也选择了缄默,似乎对传言中的帽妖也有很多惧怕。

夜色一至,天地间就突然静了下来。

伴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在大堂中休息的人们,终于经不起时间的煎熬,困意袭来,都忍不住哈欠连连。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高防范,如果不加大警惕,怕那“帽妖”还是会钻了空子跑进来伤人,于是,人们也都知道要拼命地控制自己。

本来,两位大人是由一个单独的屋子居住,并有专门的高手差役把守,可王嗣宗和吕言两人却很关心百姓的安危,执意要和坊民们在一起,王溪亭和吕珂无奈,只得将各自的父亲安排在大堂稍宽敞的一角。

随后,两位年轻人就坐在了大堂的门口,和几名衙役一起,小心警惕地保卫着屋内的几百余人。

时间悄然逝去,不知过了多久,城南的更鼓声响起,时间就已经过去一大半,此时已是三更天,这时刻并不算安全,可好多人都忍不住接连睡去,仅有一小部分人还极力地维持清醒。

王溪亭坐在门槛上看着,发现醒着的大都是一家人中的青壮年男性,因为肩负着一家的重担,迟迟不肯闭上眼睛。

“夜深了,这里冷,你进去吧。”吕珂突然说道,或许是因为在深夜中的缘故,虽看不清他的目光,却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一种坚定,与相熟之后经常说笑的他倒显得有些不符。

“我没事,不怕冷。”王溪亭看了看他,却还是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只转回头无所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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