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孟阳城的城门打开, 两辆马车从城中出来,一支护卫队紧随在车后,马车向东驰去, 行驶在“金道”上。金道是融国为了运输铜矿而修建的一条道路,它相对平直,能通马车, 并且沿途设防。

昭灵坐在马车上,回望身后的孟阳城, 今日天气清朗,弥漫在山脚下的雾霾消散, 能望见冶炼场的人与物。

一份莫名的惆怅从昭灵的心底浮起,直到孟阳城远去,再看不见远山披上的紫色和高高的城楼, 这样的情绪才逐渐被驱散。

越潜从冶炼作坊出来, 习惯性的抬头望向城门,他见到开启的孟阳城门, 向东离去的马车, 规模可观的护卫队,他伫立许久。

无视褚监工粗暴的骂声, 甚至是抽在他背上的鞭子。

当马车消失不见,越潜才回过头来,他那神情凶悍而可怖, 目眦尽裂,褚监工一懵,手中的鞭子停滞在半空,竟忘记要落下。

越潜走在前,朝烧炭场走去, 他浑身脏污,腰围的破布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从背部鞭痕渗出的血很快沾附上灰尘,血液凝固。

身后是褚监工的骂声,他用云越语恶毒的谩骂自己的族人,仿佛越是对越奴残暴,越能彰显他不同于越奴的身份。

烧炭场总是浓烟滚滚,刑徒的身影在里头忽隐忽现,越潜想起前日隔着紫溪,在烟雾中与昭灵“相见”。

回想适才,载着昭灵的马车驶出孟阳城门,向东远去。

公子灵走了。

有时会在脑海中浮现昭灵的脸庞,有时会很想再听听他的声音,越潜不认为这是因为思念,他与公子灵缘尽于此,多想无益。

今日初七,明日就是初八,与风伯益约定起事的日子即将到来。

马车行驶在金道上,经过道上的第二座哨所,行驶的速度有所减缓,并最终停下来,昭灵步下马车,登上一座小山丘。

山丘下是云越百姓的村落和农田。

农田荒废,村舍大多倒塌,村中人口凋零,只见几个老幼,还有一头瘦犬。

南方如此温暖的气候,即便到冬日仍是草木常春,这里的人以稻作为生,在太平时代里,完全能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村子曾经也繁荣过,屋舍间曾经也有过欢声笑语。

卫平望向上空偏西的太阳,他爬上山坡,对坡上的昭灵道:“公子,出金道后,路途上恐怕有贼寇,天黑前最好能抵达越津渡口,时候不早,不能再耽搁。”

昭灵从山坡上下来,说道:“走吧。”

午后的风吹乱昭灵宽广的衣袖,风中带着寒意,山区的日夜温差大,山中不便过夜。

昭灵登车,马车继续向前行进,傍晚,马车经过金道上的第三座哨所,驶出山区,前往越津渡口。

昭灵与卫平一行人抵达越津渡口,见到渡口燃起数支火把照明,码头船运繁忙,有运载士兵的战船,有运粮的粮船,还有几个文官装束的男子,携带家小,焦急在码头与管理船只的士兵交谈。

卫平前去打探消息,很快回来,对昭灵道:“是从南夷郡逃出的官吏,听他们说,‘青王’那伙贼人刚刚攻陷南夷郡的郡城,二把手张泽就领兵往彭县的方向前进。”

昭灵道:“他们既然知道二把手的名字,知道贼目‘青王’叫谁名谁吗?”

卫平摇头:“我刚问过他们,确实不知晓,倒是古怪。”

贼寇头目的名字成谜,二把手却有名有姓,恐怕只有一种可能,贼目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昭灵和卫平坐在屋中交谈,等待士兵安排船只,此时,管理越津漕运的官员匆匆赶来谒见尊客。他来时,正好听见昭灵和卫平的交谈,听他们提起“青王”二字。

漕吏道:“禀公子,‘青王’神出鬼没,至今也不知道名姓,好在泽郡有人见过他,小臣这边刚获得他的一张画像。”

卫平连忙问:“画像何在?”

漕吏立即喊名士兵去取,没多久一张通缉用的画像递到卫平手中。

展开画像,卫平先是疑惑,继而像似惊诧,随后将画像递给昭灵,他那眼神很复杂,面上的表情还有些不可置信。

昭灵接过画像,看见画像的瞬间,当即认出这个所谓的“青王”,就是越潜。

画像中的男子披散头发,眉目凶恶,画得有点失真,但面部特征还是很好辨认。

越潜的容貌,昭灵再熟悉不过。

手指触摸画中人的眉眼,昭灵惊愕过后,是一阵沉默。

时隔一年有余,再次见到越潜,竟是以这种方式。

漕吏道:“小臣听说此贼也就二十岁出头,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身好武艺,还颇有些谋略。当初此贼为攻打泽郡的郡城,故意假扮田夫,去郡城修城墙……”

还没等漕吏说完话,昭灵倏然站起身,卫平随着他起身,卫平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一时不清楚这份不安打哪来。

昭灵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卫平,彭县距离金谷关多远?”

原来如此,卫平顿时恍然,这份不安的预感从哪里来,难道这帮云越贼寇打算攻打金谷关吗?

“公子,从彭县前往金谷关,只需半日!”

卫平见昭灵神色凝重,问道:“难道公子觉得越……”

越潜神通广大,已经潜

入金谷关?

没接着往下说,卫平知道不能提越潜名字,在场还有漕吏这个外人。

公子灵曾经的侍从,如今成为云越反贼的头目,始料未及。谁能想到呢,越潜不仅没死,还领着一帮云越人起来造反。

漕吏不明所以,听不明白两人的交谈,他是下属,也不敢多问。

一时屋内静寂无声。

卫平思考利害,觉得没有迹象显示越潜在金谷关,青王的部众向彭县前进,可能目的就是彭县。

不过这帮贼寇行踪可疑,攻下夷南郡的郡城,却没有留主力看守郡城,反而北进,不合常理。

昭灵让漕吏仔细讲述“青王”如何攻打泽郡的郡城,漕吏一五一十都说了,经由他口事情显得十分传奇,而越潜也仿佛不是凡人,像似拥有某种神力。

待漕吏离去,卫平才问:“公子,确认是他吗?”

确认是越潜吗?

卫平当然认识越潜,只是画像上的并不十分相似。

“是他。”昭灵说得笃定,自己又岂会错认。

有公子灵来辨认,铁定就是越潜了,真是他,那就相当麻烦了,卫平心想。难怪风传贼目“青王”是越灵王之子,他还真是云越王子,不是假冒。

卫平问:“公子为何觉得他人在金谷关?”

昭灵道:“我不确定。”

只是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在孟阳城时很强烈,就像,就像越潜就在身旁,有几次仿佛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他。

之前不知道越潜即是贼目“青王”,昭灵没做多想,此时想来,在孟阳城时,那份强烈的感觉也许不是错觉。

昭灵思索一番,说道:“这伙贼人行踪可疑,恐怕目的不是彭县,况且贼目没有出现,反倒是二把手在领兵,确实费思量——卫卿,明早同我返回孟阳城!”

卫平应道:“是,公子!”

他也觉得事有蹊跷,需要观察一下“青王”部众的动向。

眼下云越到处都是造反的贼寇,融兵应接不暇,暂时组织不出一支有力的军队讨伐“青王” 部众,确实头疼。

要是普通的贼目倒也罢了,越潜可是越灵王的儿子,光是这个身份,就极具号召力。

决定明早返回孟阳城,这一晚,昭灵在越津渡口过夜。

夜深人静,油灯昏黄,昭灵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放的正是越潜的通缉画像,他凝视画像,右手中紧握着一件蛇形项坠。

孟阳城下,越潜周边漆黑,唯有窗外的一轮新月散发光芒,他在彼此起伏的鼾声中,思念白日那个乘车离去的人。

思念是如此强烈,以致他难以成眠。

习惯性的摸向胸前的项坠——玉觽,手指摸空,才想起这件珍贵的玉器没带在身边。越潜在孟阳城当了半个多月的刑徒,日子不长,却又感觉十分漫长。

越潜不在乎吃点苦头,遭点罪,他的意志坚毅如石,他足够强大。

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人,内心也有柔软的地方。

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杂念摈除,越潜抹去昭灵的身影,专心致志去思考明日的事,明日便是初八。

午后,昭灵乘坐的马车正驶向孟阳城,昨日走过的路,今日再次走一遍,只是反着方向。山风吹拂昭灵的脸庞,带来阵阵寒意,他面上没有情感,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唯有眉眼间带着倦意。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

马车行驶在金道上,翻越山岭,车上物品因为颠簸发出声响。

南下云越,昭灵携带不少物品,其中便有弓箭,此时一张彤弓就搁放在他大腿上,握在他手中。

云越虽然贼寇四起,但金道沿途有士兵看守的哨所,马车后头还跟着护卫队,那需要昭灵动手,握弓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孟阳城下,越潜像往常那样给冶铁作坊输送物品,今日运输的是陶土。在溪边取陶土,装入大竹篓,背负又湿又沉的陶土,沿着湿滑的溪岸行走。

冶炼作坊需要大量陶土,用来制作铸造用的陶范。

运输陶土远比运输木炭,矿料,甚至石块更为辛苦,挖陶土的地方充满危险,道路更是泥泞难行。

刑徒们背负沉重的大竹篓,吃力地迈开脚步,每迈一步,都会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劳作,饮食又不周,许多刑徒身上都有伤病,总有那么三四个人掉队,并因为掉队而挨受监工的鞭笞。

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褚监工的鞭子挥得更起劲,有些刑徒心惊胆战,咬牙加快步伐,有些刑徒停下脚步,回望身后挨受鞭打的同类。

每一鞭都是血,每一鞭都是恨。

一些年轻的刑徒听着监工的咒骂,同类的惨号,握紧拳头,眼中充满愤怒。

越潜再忍不住,他抓住褚监工的挥鞭的手臂,喝道:“住手!”

“怎么?你还想谋反不成!”褚监工挣脱越潜的钳制,一鞭子抽在越潜脸上,对方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越潜冷语:“是又如何?”

他声音未落,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号角声,紧接着,就见孟阳城的城门被打开,一支军队从城中走出,约莫两千人。

冶炼场的声响似乎都停止了,所有的人,包括刑徒,监工,都停下手中的事,齐刷刷望向溪岸。

他们哪曾见过这

样的事,这些官兵形色匆匆,正朝西面的山道走去,那条山道只通往一个地方——紫铜山矿场。

“怎么回事?”

“紫铜山出什么事了?”

刑徒们窃窃私语。

此时,唯有越潜清楚:风伯益动手了!

风伯益在山林里养精蓄锐多时,按约定,他今日会率兵攻打融兵驻扎在紫铜山矿场的军营,并释放刑徒。

紫铜山遭到攻击,刑徒造反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递至孟阳城,由此孟阳城才会派出军队前去支援。

孟阳城驻扎的官兵倾城而出,城中空虚。

见到大军出动的情景,褚监工猜测紫铜山矿场肯定是出事了,他心中有些慌,没再理会越潜,而是去驱赶驻足旁观的刑徒:“起来!一群贱骨头,非得老子抽一鞭子才肯走一步!”

在监工的鞭策下,刑徒继续前进,越潜走在刑徒中间,目视前方,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一栋建筑上——存放武器的仓库。

冶炼作坊平日里铸造的兵器都会存放在仓库里,仓库由融兵日夜看守,人数不多,此时里里外外就二十来个人。

在孟阳城当刑徒多时,越潜早摸清情况。

冶炼场有多少刑徒,多少监工,有几座存放武器的仓库,位置分别在哪,又有多少士兵看守,早就了然于心。

越潜跟随刑徒队伍,途径烧炭场,彭震正在等他,一双血红的眼睛因为激动而瞪得滚圆。身后,褚监工还在驱赶行动缓慢的刑徒,此时他心情特别暴躁,下手也特别狠,鞭打声再次响起,那是个病弱的刑徒,被打得不停讨饶,目光悲哀又绝望。

刑徒们要么握紧拳头,默不作声;要么悲伤地扭过脸,不忍看视。

身侧彭震手中握着一块未燃成炭的漆黑木头,眼露凶光。

越潜默默卸下肩上装满陶土的背篓,朝正在施暴的褚监工走去,他一挨近,对方见他神色立即警觉,吼道:“你要做什么!还不归队!”

褚监工鞭子甩起,立即鞭子被越潜一把抓住,紧接着发生的事则是在瞬间完成,越潜以鞭子缠绕对方的脖颈,双臂勒紧鞭子,愤怒下使足了力气。

原本大吼大叫的褚监工顿时没声,随后,人直挺挺倒下,一动不动。

越潜一脚踢开褚监工的尸体,抬起头扫视众人,朗声道:“我是越灵王之子越潜,我与风伯益有约,要在今日起事!风伯益已经攻陷紫铜山矿场,释放刑徒,诸君,到我们反抗的时候了!存放兵器的武库就在前方,士兵不多,仅有二十来人,请诸君随我来!”

刑徒见越潜突然动手杀死褚监工,大为吃惊,再听他的话,更是惊愕,一时失去反应。

震惊过后,有几名青壮卸下背上的大竹篓,向越潜靠近,紧接着,身边所有的刑徒都卸下竹篓,向越潜聚集。

风伯益以往活动的区域就在孟阳城一带,孟阳城的刑徒都听说过他的大名,知道这么个人。

彭震见刑徒纷纷响应,心中大喜,他不顾双脚戴着脚镣,沿溪岸跑动,大呼:“紫铜山已经被风伯益带兵攻陷了!紫铜山已经被风伯益带兵攻陷了!”

他的嗓门洪亮,如洪钟般:“大家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现在孟阳城没几个兵,留下是死,造反说不定还能活,还等什么!反他娘的!”

这一声“反他娘的”很快在冶炼场的各个角落响起,刑徒的愤怒早已经到极限,就差这么点星火,来将他们点燃。

刑徒纷纷奋起反抗,第一件事就是杀监工,积怨已久,刑徒恨不得生啖这些恶犬的肉,下手又快又狠。

杀死监工,放火焚烧冶炼工棚,刑徒在越潜和彭震的带领下,纷纷涌向存放武器仓库。溪畔有两座武库,为方便存储和运输,都建在冶炼场附近。

越潜率领众人朝武库前去,他们是刑徒,手中的武器不过是木棒和石头。武库的守卒身穿甲胄,手执短剑,平日里威风凛凛,此时见到大量刑徒涌来,纷纷退缩进武库,将武库的大门紧闭。

一堵木门,哪经得住愤怒的刑徒捶打,很快大门被撞开,越潜率先闯入,他手执木棒与迎面而来的一名士兵打斗。

士兵很快倒下,越潜拾起短剑,执住利器,他连杀三名士兵,无人能拦。

刑徒见他如此强悍,大受鼓舞,齐力将其余看守武库的士兵杀死,直闯入存放武器甲胄的储藏室。

这是溪南的情况,溪北的情况也是如此,彭震率领溪北的刑徒,同样攻入了武库,抢得武器和甲胄。

一名刑徒来到越潜身边,喊道:“波那,小的搜遍武库,没有找到开脚镣的钥匙。”

越潜道:“找铜斧!”

很快,刑徒从武库中搜出两柄铜斧,用铜斧可以劈开脚镣相连的链子。除去用铜斧劈砍,也有不少刑徒用石头砸向脚镣的链子,费力将链子砸毁。

脚镣制作得十分粗糙,只要有工具,费点心思就能将它弄断。

冶炼场火光冲天,刑徒造反,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孟阳城的官兵,守将屈骏亲自率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杀向刑徒。

此时刑徒中已经有不少人拥有武器,这些人跟随越潜,抵挡在最前面,此时能做的事唯有奋勇杀敌而已。

彭震挥舞一把短剑,咆哮:“我们十倍于融兵,怕他们作甚!杀死这群狗娘养的!大伙有仇

报仇,有怨报怨!”

在冶炼场待了半个多月,仿佛待了一生那么漫长,遭尽多少罪,今日正是报仇之时。

身为一员大将,彭震带头冲锋。

屈骏见刑徒像发了疯般朝自己的部队袭来,大为惊愕,此时孟阳城空虚,以他区区五百的兵力,还真有可能不是这三千余名冶炼场刑徒的对手。

被鼓动起来的刑徒,可是比鬼还可怕!心里充满仇恨,这份仇恨能促使他们一人一砖,将孟阳城的城墙给拆城废墟!

一番死斗,五百名融兵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刑徒打散,屈骏见情况不妙,连忙召集士兵,退守孟阳城城门。

屈骏有意诱使刑徒进入城楼弓兵的射程,在箭雨的死亡威胁下,彭震只得后退,刑徒的士气受挫。

“将木盾举起,遮挡弓箭,诸君请随我来!”

越潜身穿一件甲衣,头上没有头盔,手中只有一柄短剑,也没有木盾,不过其他刑徒有木盾,这就足够了。

刑徒听从指挥,将木盾举起,遮挡在头顶上,他们追随越潜,冲击孟阳城城门。

刑徒没去想唯有将守城的士兵驱逐,将孟阳城占据,他们才能活下来,否则会有源源不断的融国援兵前来讨伐。

刑徒想做的是发泄,发泄怒火,发泄仇恨。

越潜拼命厮杀,和他一样拼命的,还有身边的伙伴。他身边聚集大量的刑徒,许多刑徒和他一样,头上没有任何防护,手中也只有一把短剑。

已经傍晚,林风很大,每一次风刮来,吹乱城楼上的旌旗,也使得弓兵的箭难以瞄准敌人,越潜迎风而上,率领众人攻打城门,他挥舞手中剑,奋力杀敌。

孟阳城的城门紧闭,屈骏身边的融兵已经不多,他在苦苦支撑,他和他的手下也全都杀红了眼。

屈骏清楚,一旦他退入孟阳城,孟阳城的城门打开,刑徒势必会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孟阳城将因此而沦陷。

屈骏绝望地想:大概是要战死在城门下了。

城楼上,观战的郑信十分紧张,他太过专注,以致没留意有两个人登上城楼,其中一人背着绿箭箙,手执一件彤弓。

郑信指挥守城的弓手:“趁风小些时,务必要将那几个冲在最前头的人拿下,其中必有头目!”

楼下大混战,一时难以区分谁是贼首,还有贼首到底是几个,到底是谁在率领这些刑徒。此时唯一能解决的办法,是找出并杀掉头目,挫刑徒的锐气,使他们溃败。

昭灵站在城垛上,沉着地拈弓搭箭,他将箭矢瞄准城脚下一个披散头发,一身血污的高大男子。

别人区分不了头目,他却从这三千余名刑徒之中,认出越潜。

不难辨认,越潜与十几人冲在最前方,那娴熟的打斗手法看起来很眼熟,冷酷无情杀戮的模样则十分陌生。

无论如何,那样一张脸,那样一个人,昭灵绝不会认错。

有时闭着眼睛,就会浮现他的身影;有时夜深人静时,会觉得他仿佛还在身边。

何以至此,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一阵大风拂过,闲息之间,风小了,就是此刻!

拇指套的玉韘传来震动,一枚箭直飞向城楼下战斗的越潜,昭灵瞄准的正是越潜的胸口。

锋利的铁箭矢带着一缕光亮,消失在眼前,昭灵口中默念着什么,他执弓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箭矢射向越潜,射中他的身体,位置似乎就在胸口,他猛地仰起头,往城楼望去,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一只凤鸟。

昭灵仍保持着拉弓引箭的动作,他身披霞光,整个人熠熠生辉。

这是他的凤鸟啊。

越潜用手紧紧抓住箭杆,一口血吐出,他那神情显得如此愕然,眼睛瞪得很大,而后,他对昭灵绽出一个笑容。

未曾想,我们还能相见,未曾想,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逢面。

当年,越潜在猎场与发狂的野牛生死相搏,便是站在高处的昭灵用手中的弓箭救下他性命。

那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相遇,地点在苑囿的猎场。

那时年少的越潜仰头,看见的便是执弓的小公子昭灵,那时昭灵的样貌,便深深烙印在越潜心中。

身子缓缓向后仰,越潜胸口的剧痛使他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栽倒在地,手中仍握着剑,此时眼前唯有耀眼的霞光,再看不清昭灵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射你这一箭,阿灵心都碎了。

越蛇: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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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蛇:导演,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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