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樵夫

“谁呀,老头子。这年头还有谁会来这种荒草从事的地方,呀,好漂亮的小娃儿,老头子,你从哪里带回来的娃儿啊。”

老妇人可乐坏了,手不知往哪放,在身上胡乱擦擦,想领着小丫头进屋,却发现这丫头与一般小孩的不同,惊慌跑到白发老人身边,嘀嘀咕咕小声说着话。

树本就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不在意两人,经不住好奇,直接小跑进了木屋。

“哎这,老头子,你说这可咋办才好啊。”看树进了木屋,老妇人更慌张了。

白发老人叹息,“我大概是知道什么情况了,应该是哪户大人家生了奇怪的小孩,经不住外人指指点点,才扔到这山上来的吧,不然你说,这么精致漂亮的娃儿,疼爱还来不及,谁舍得,哎。”

“那我们还要不要报官老爷那里啊?”

“要得,刚才都是我瞎猜的,万一真的是走丢了呢。你找羊仔小时候的衣服给她穿着,明儿我就带她去县里官老爷报个案。”

咳嗽声从厨房传来,惊得二老赶忙跑进去看,这一看,老妇人顿时乐开了花。

只见一个小丫头蹲在灶台前,学着老妇人先前的模样,鼓着腮帮子吹风,被烟呛着了还不放弃,甚是可爱。

老妇人觉得心都熔化了,想着这莫不是老天爷开了眼,在他们晚年将离世的时候,让这么个可爱小人儿来陪他们走过最后的岁月。

老妇人转身,跑到一个陈旧的小木箱,翻找了好一会,才从箱底掏出几件衣服。

红肚兜,麻衣麻裤,还有一双小布鞋,每一件都有着岁月的气息,多少有着些补丁,唯独红肚兜除外,似用了上好的料子,老妇人有些不舍,但终究没放回去。

“来,丫头。看看这几件衣服合不合身。”

树歪着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蹦跳到老妇人身前,站笔直了身子,盯着衣服,好似又回到了无尽岁月中,小花篮在小木屋里梳妆打扮。

“小花篮。”树喃喃道。

“小花篮?不是官话啊,丫头,你叫小花篮?”老妇人高兴问道。

树歪头茫然的看着老妇人。

“不对,老婆子,”老人摆摆手,“她呀,只会说‘大师兄小花篮’。这可能是哪个重要的人或者东西吧,当年你不是在将军府有陪大小姐读书吗?有没有听出出这是哪里的话?”

“老了那还记得那么多啊,大小姐的话倒是应该知道,我可记得有一次大小姐说了些老先生都听不懂的话,还说老先生学识不如大小姐,把老先生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

“你就夸吧,难不成我们还要去问大小姐认不认得?”

“哎哟,那可不敢拿这点小事去麻烦大小姐,明儿去城里时,你找写字先生问问。”

树听不懂,看着二老开心,她也开心,摇头晃脑,虽说看小花篮换过好多次衣服,还是不会怎么穿衣服,毕竟还没真的穿过。

山间有泉眼,泉水流经此处,老妇人牵着树的手去边上,给她擦了擦身子,才帮她把衣服给穿上。

衣服有些陈旧,可树不懂,只是觉得很高兴,转呀转,险些摔倒才被老妇人拉停。

树有时扯扯衣袖,有时拉拉交领,没走几步,衣服又七扭八歪了,老妇人总是不厌其烦的帮她拉好,轻轻抚平褶皱。

回到木屋,白发老人已经摆好饭菜了。

老妇人托着树,放到长条椅上,自己也在一旁落座,拿起筷子,顺手夹了几颗野菜放到树的碗里。

稀粥上漂浮着菜叶,就好像,倒映这云朵的水面落着叶。

“来,吃吧,虽说不比城里的饭菜,但也是能填饱肚子的。”

树又歪了脑袋,看看老妇人,又看看自己的碗,忽然想起大师兄和小花篮也经常这样,便尝试着拿起筷子,有些笨拙,在碗里掏了掏,似在用棒子赶着羊群般的米粒。

“不是这样吃的。”老妇人把碗放到树的手里,纠正了握筷的姿势,然后端着自己的碗喝了几口粥,夹了几次菜。

树懂了,有模有样的学着,第一口粥灌进口里,如天降甘露,树高兴的要手舞足蹈,好在老妇人虽老,却也眼疾手快,急忙帮着端平了碗,免得溅得到处都是,浪费粮食。

不过倒是把白发老人给乐坏了,被粥给呛到,喷了几许饭粒在地上。

喝了几口,树也就习惯了,觉得和在河边灌入的水也差不多。至于菜嘛,有些苦涩,不过树面不改色,也没嚼,当水一样喝进了肚子里。

一旁的老人看到后,最后那一份尴尬才消散了。

慢慢的,小腹鼓了起来,树察觉了异常,伸手摸了摸肚子。

“吃饱了就先做着休息一会吧。”老妇人揉了揉树的脑袋,捋着那青色的发丝,眼中略有心疼,“老头子,一会你给,额,丫头编一顶草帽,免得明天进城里招人指指点点的,顺便也编双草鞋,羊仔的小布鞋给丫头穿着有些大了。”

其实从长至膝盖的衣服就可以看出,这套衣服是一点不合适了,不过二老家里,也就这么见小衣服了。

羊仔是男的,小时候可以就穿着肚兜,光着屁股四处乱跑,但树不一样,老妇人觉得城里的女孩不能这般生养,回忆里,她可没记得大小姐有过那副模样。

在快碰到小木屋形状的发簪时,树立刻缩了头,手挡在小木屋上,有些警惕的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才意识到,讪讪一笑收回了手,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

其实刚才要给树洗头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了一次了,对于这丫头有些执拗,老妇人也不抱怨,觉得这对丫头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自然也就理解了。

树看到老妇人起身,也跟着跳下了长条椅,却也没跟着进厨房。

厨房她已经去过了,反而对四周不怎么大却摆满了东西更加感兴趣,东翻一下,西翻一下。

白发老人本看着满高兴的,可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瓶后,可把老人吓坏了,赶忙捡起,好在没摔坏,心疼的吹了吹后才放好。

“这金疮药可贵着呢,还好还好,不然又要挨老婆子一顿骂了。哎,丫头,跟爷爷来,爷爷教你编草鞋。”

树不懂,歪着头,任由老人牵着走,走到了屋外。

编草帽草鞋,说难也不难,干草在老人手里灵巧的穿梭,没多久就编好了。

可说简单嘛,干草到了树手里,就成了一个绣球,当然要说是草团也是可以的。

纵使老人手巧,编得千姿百态,甚至编了好些小动物,可要树来编,几十遍了还是一个球,怎么学都学不会。

不过树还是开心的,可以戴帽子,可以穿草鞋,有了小动物陪伴,还可以一起踢球,不亦乐乎。

山里间的夜晚来得很快,远方的天空还亮着,山林却已经阴沉下来了。

点灯是不可能的,老人家存的唯一一根蜡烛,是结婚时留下的,几十年来都没曾用过,如果不是老人记忆好,可能都不知道放哪了。

老人随手捡了些柴,生了一小堆火,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着火焰慢慢燃尽天边的云彩,整个天地黑下来,才灭了火,进了屋。

床铺很小,树再挤上去,空间就更小了,二老只好侧身睡着。

树躺在最里边,靠着窗,被老妇人抱在怀里,山风很凉,这里却很暖,所以看不到星空也没关系。

树望着窗外的漆黑,第一次知道,被抱着的感觉。

鸡鸣很早,天还没亮就惊扰了山间的宁静。

二老很自然的起了床,可看到树刚起床就那般生龙活虎,还是有些惊奇的。

老妇人煮粥,白发老人捆柴,而树在到处乱跑,却也没跑远。

喝过粥后,老人便背起了柴,牵着树的手下了山。

天没亮,可老人却似乎看得很清楚路,哪里可以走快,哪里需要小心,从不会搞错,甚至自然而然,连说话都没怎么停过。

老人说,老婆子一个人的时候,会在家织布,有时也会上山去采些野菜,有时运气好,能看到草药,第二天进城时,也能额外赚到几个铜钱,买些零碎回去。

说了很多,都是些小事,还有一些不会和老妇人说的事,比如一些夸赞的话,平时羞于说出口,可对着树说时,却滔滔不绝,仿佛天下就他的媳妇是最好的。

树不懂,反正跟着高兴就是了。

进城的路很远,走的是一条小路,路过了很多个村庄,可对村里人来说,干柴到处都是,不会向老人购买,最多也只是看到后问候一下,不过今天,却多了些往常听不到的问候。

比如,“老乔啊,你哪捡来的闺女,生得真水灵”,又或者,“老乔啊,今天怎么带了个女娃儿,是带去城里相哪家的公子吗?”

万句不离他手中的小人儿,老人听着也高兴,一一答应,却不从不提去衙门报案的事。其间的小心思,他可不想别人也懂了去。

临近中午,太阳高照,两人才来到城门口。

老人指着城门的匾额,“丫头,大林城,听说过没?”

见树没有说话,老人摇摇头,牵着她继续往城内走去。

守城的士兵有些懒散,久不经战事,每日优哉游哉,自然也提不起精神。

老樵夫,他们也是熟悉了,隔日总会进城一次,几十年不变,今天再见自然也引不起关注,倒是他牵着的小女孩让士兵多看了两眼。

树其实已经处在愣神的状态好久了,路过很多村庄,见识了很多泥土房子,慢慢也就能接受了自己头顶的小木屋并不是独特的,可还是觉得小木屋是最好的,毕竟是大师兄造的。

可现在见到石头房子后,树再次不知所措了,这些石头房子更精致,更特别,更好,而且还很多,多得看不到边际,树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只是东张西望。

如果不是老人始终牵着她的手,大概不出一秒,她就会迷失在人海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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