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眼光可真不行

苏络确实睡迷糊了,方才被苏泠叫醒的时候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想着这床怎么这么挤,一翻身就摔倒了地上。直到身.下马车晃了晃她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上,匆忙下车时还不小心踩到了裙角。

“怎么不笨死你?”

苏泠明显嫌弃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过听起来底气还算足,想来是肚子没那么疼了。苏络迅速从苏泠语气里读出了可以胡说八道的讯号,于是捂着睡的酸痛的脖颈缓慢抬起头,“这还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困意也散了个干净,定定望着头顶匾额上简易至极的两个大字晃了晃神。

白店。

客栈名叫白店当然不是为了和孙二娘的十字坡黑店区分,而是他背后真正的主人名字里有个“白”字而已。

穆璟白。

苏络在心里将这名字绕了几个圈,而后在舌尖上打了个结,最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本就知道这一行是要遇到前来寻药的男主的,也知道武林大会之后,她大姐姐在苏家住不了多久便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虽然这些年她和苏泠相处的不错,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道理她明白,就算她再讨厌变动也没办法改变。然而就算她做好了分别的心理准备,可是忽然看到男女主初见的这家客栈还是情绪上头,就像是看到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起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罢了。

苏泠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悦的蹙眉,叠指在她额上敲了一记,“还没睡醒?”

苏络熏蒸到胸腔的感怀被一个叠指打了回去,她按住了额角一副头痛至极的样子,“公子,这是白店!裴前辈带来的书你还是没看是吗?”

她们出发前半个月,裴邕良让苏泠拿回了册无名书,说是号称江湖百晓生的清泠渊撰写,记有今年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苏泠只翻了两眼,说这字看得她心烦,就丢给苏络来看了。

苏络倒是把它当睡前读物给翻了一遍。其实那本书瞧着也有十几年了,讲的大都是些门派之间江湖儿女的爱恨纠缠,没什么要紧的武功路数,更像是野史杂记,苏泠本来就烦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不然她师父也不会让她临时抱佛脚。

如今闻言也是半点不觉心虚的耸耸肩,背过身往大堂里走,“你看过了不也是一样的?”

她踏进门的片刻,大堂里像是被人按下了播放键一样瞬间喧闹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大,视线却还是悄悄的落在面前的苏泠身上。

苏络这些天也算是习惯了这些探究的视线,紧走两步跟上,有小二接过了她的包袱,领着她们二人上了三楼。

客栈三层,一层大堂,二层地字号,三层天字号。

小二走时替她们关上了门,全程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半点打探客人的意思,到底是男主家的工作人员,工作能力态度一流。

而苏泠已经在桌边坐定,自顾自斟了杯茶道,“说说吧,白店什么来头。”

这作派倒是潇洒,可她戴了一天的面具忘了取下,茶盏磕到面具,溅到身上几滴碧亮的茶汤。

苏络能想象到她在面具之下皱着眉的样子,不觉弯了眉眼,在苏泠炸毛之前,她开口道“白店情况特殊,他背后的主人是如今的瑞王殿下,穆璟白。”

苏泠摩挲着杯沿,“瑞王?皇室中人。”

苏络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本书记载的都是江湖中事,撰写之人是江湖人,而江湖中人同朝廷关系复杂,一向是能避则避,更别说瑞王不仅是皇室中人,他父亲还是已经过世的彰懿太子!

先帝在时是尊贵的嫡长孙,可惜尊贵了不过一年,彰懿太子和先帝便先后去了,太子妃思虑郁结,走的也早,徒留下了这空荡荡的太子府和不过三岁的小皇孙。瑞王身份这样尴尬,断然不会因为瑞王开了几家客栈便记载到无名书上。

苏络点点头,“无名书记载,是故去的太子妃同江湖上归隐已久的白家有些关联,不过并未详写,只说瑞王自幼体弱,寻遍天下名医,可出行多有不便,所以便将这客栈开遍大梁,天字号最东边的那间便是单独为瑞王所留。”

“白家?开遍大梁?”苏泠对这说法存疑,“怎么来的一路上也没瞧见几家?”

苏落双手一摊,“那本书是十几年前写的了嘛,那时候开遍大梁是看病,现在觉得没用,关了,或者改做其他的生意也未可知。总之若是只有寥寥几家的话,想来也不至于专门记载下来,而且按照那位百晓生书上所说,不少手头宽裕的江湖人士也爱在白家住下。这倒是罕见,一般来说得知背后之人是朝廷中人,他们大都是不屑地,毕竟手上干干净净的却实不多。”

苏泠却忽然放下了茶盏,站在屋子当中环视一圈后开始敲墙壁。

苏络看的一愣,“公子,你做什么呢?”

苏泠一本正经,“白家善机巧之术,只是归隐许久也无人知其行踪,若是白店真和白家有关系,想来这屋子也必然藏着什么蹊跷。”

“然后呢?”苏络替她掀开一副看起来就很老的古画,“有蹊跷怎么样?”

苏泠手下动作一顿,思忖片刻后问道“你觉得,若是这有一处密道可以直接进到任何一间房间,有没有可能?”

苏络被她阴恻恻的语气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眉道,“这客栈多大从外面一眼可以看出来,若真有密道,这房间里得小成什么样?”

苏泠点点头,“有道理。”不待苏络反应过来,她双手负后低头看向苏络,“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苏络,不知何时,曾经那个怕黑怕到会抱着她的腿哭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了她的肩头,再不必她弯下腰才能看见她眼底深藏的恐惧。

她有时也会想过,这么小的丫头,每天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怕黑?怕杀人?怕蛇?

直到那年冬天,她看见她定定的望着无边雪际茫茫,陡然明了孤寂这件事是不分贫富年岁的。

心无所定、无所依的时候,愈发会想要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也愈发会恐惧失去身边的什么东西,人也好,物也好,那夜漫天的雪花也好,都恨不能长久的定格在这一刻。

苏泠忽然想起了自己叫娘的那个女人,她曾经也想把那昏黄摇曳的烛光永远留在身边,只是那烛花也如同那夜的大雪一样,太阳一出,什么都没了。

苏泠想了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有了一种徒步奔袭千里,终于看到了同类的感动。

而此时,她一眼看穿了苏络想要撒谎的念头,向前一步逼近道,“我脾气怎么样你也清楚,我数三个数,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说。”

“一。”

苏络软了语气,“公子。”

“二。”

苏络压低了声音,拽着苏泠的一块衣角,“大姐姐!”

“三。”

苏络脸上浅浅的笑像是僵住了似的,苏泠捏住她的一边颊肉,力气不小,捏的苏络钝钝的痛。

“要知道,我说三个数就真的数了三个数已经是很良心的事,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苏络一眨不眨的瞧着苏泠,思索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是苏泠说的话太过于理所应当,她也没想过这件事应该瞒着她大姐姐,最后只能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假设。

“只是此行让我发现,公子是个...很适合江湖的人。”

苏泠皱眉,便听她又接着道,“所以公子日后若是觉得江湖比家中更好,是不是就会像这次一样,随意寻个由头跑出来,然后江湖路远,不复相见了呢?”

苏泠觉得这话很是可笑,可看到苏络认真的表情又觉得笑不出来,只发出了个短暂的气声嗤笑道,“你这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瞧着苏络敷衍的浅笑只觉胸中气闷,郁上心头更是烦躁又恼火,伸手捏了捏苏络头顶的发髻脱口道,“你这好比是新婚夫妻,不过来了个貌美的亲戚表妹前来贺喜,你就寻思着两人日后合该一别两宽!哪有你这样的?”

苏络头被禁锢着,抬眼看着她一本正经,“自古表妹出情敌。”

苏泠让她气笑了,“这是自的哪门子古?”她戳着苏络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就算是情敌,旁的人要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要么暗地里不动声色的解决了,算是冲动也好,没脑子也好,勾心斗角的也好,总比你这城门未开,便先打退堂鼓的强!你二哥那么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就半点法子都没学来?”

说罢,她似是还不解气,又在她额间敲了一记,“废物点心!”

废物点心捂着头,她也不恼,只是语气温和道,“可若是人家一心扑在表妹身上,谁还有什么法子拦着不成?废物点心识得眼色还算是点心,不然死缠烂打,最后点心长了毛、生了味,那不是更难堪吗?人心二字,最是难测,也最是坚定。就好比公子,若是你真心不愿留在府上,谁还拦得住?”

这话便像是笃定了她会走似是的,苏泠深吸口气,“所以你这一路就是为了这莫须有的可能担心?”

苏络眨眨眼,“公子不是也问过我,若我不是苏家人,可愿意离开苏家?”

苏泠一挑眉,隐约瞧见些眼底些笑意,“所以,你是怕我直接跟着我师父回了春秋阁?”

苏络头摇的情真意切,像是在劝她,也像是自己下定了决心,“公子,我是觉得,分离固然让人苦恼,可若是有更好的路走,那就往前走,不必犹豫。”

苏府于苏泠而言从来不是个坚定的依靠。

人这一辈子,心中的惶惶多少与幼时残缺的那份安定有关,春秋阁也好,镇北王府也好,哪怕以后的瑞王府也好,但凡能让她心中的不安得以稍减、披甲得以松懈,都是比苏府,更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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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小二来敲门,说是晚饭快备好了,请他们到大堂用饭。

苏络知道这里是男女主初见的地方,本来没打算下来当电灯泡,可受不住苏泠周身低沉沉的冰冷,被盯着看了半分钟就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凉,忙跟着下了楼。

楼下热热闹闹坐满了人,大都是江湖人,谈论的自然也就是两日后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三年一次,举行三日,点到即止,就是为了让这些后辈人见见世面,促进江湖的和谐稳定共同发展。

每年的举办方也是颇具声望的名门大派,或者直接点说,江湖上占据第一名的门派才有资格举办,而武林大会已经在卫家堡举办了不下十次,说卫家堡正是如日中天一点也不错,当然,说是目中无人也不假。

江湖人士受恩受辱不计其数,这也就造就了江湖上两方格局,爱之欲为其死,恨之欲其死。

两方纠缠多年,如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另一派——隔岸观火,此中人士当以苏泠师父掌管的春秋阁为例,他们不受卫家堡要挟,不受卫家堡恩惠,只一心看着这江湖风起云涌便不亦乐乎。

当然,一心修习武道,不屑与之为伍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没有家族门派的束缚,随心所欲,同样的,也就势单力薄些。

苏络下楼,从那些吵吵嚷嚷间穿过,就走到桌子前坐下的功夫就灌了一耳朵的问候,这边一句“卫家堡的走狗!”那边一句“魔教的鹰爪!”偶然有人劝上两句就被赐名“不入流的下三滥。”

说来说去,端到台面上来指着骂的还是只有卫家堡,但凡欲其死的,都被一屉篓端到了魔教的阵营里,而魔教...魔教阵营添添减减,倒也没见谁举个大旗说自己是歪门邪道,你们正派人士不要闲着没事就随便给我们添加人手。

想来,就算真有魔教中人再此,也是乐见江湖越搅越浑的。

不过他们吵归吵,到底是没动起手来,苏络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一派风流的男子,心说他倒是真不怕这些人喝多了闹事,酒水和不要钱似的往上端。

对面坐着的,自然就是前来寻药的瑞王。

传言瑞王病弱不得劳累、不得见风、不得久晒、不得饮酒、不得食生冷辛辣、不得食肥甘厚腻,简而言之,就是一行走的服药医嘱。

也不怪没人将他认出来,瞧他一身竹青色长衫,折扇风流,翩翩意气,只除了腿下不得行走,哪里看得出传言里病.娇如林黛玉的样子?

而苏络知道,瑞王病弱都是自小中毒的缘故,前些年有位神医在他毒发之际,将周身毒素都引到了双腿之上,这才保全了他一条命。

又听闻武林大会的奖品之中,有一寒烟草,是治他腿疾的药引,瑞王这才亲自赶了过来。

苏络低下头数着面前糕点。

苏泠一下来之后就只剩下了瑞王面前的位子,当然了,有其他的位子,男女主最后也会坐到一起相聊甚欢的。苏络有这个自信,更有这个觉悟,便只顾着低头安安静静的躲她大姐姐的怒火。

她大姐姐很生气,大约是因为让她往前走、不要顾忌的话,可按照她大姐姐原剧情的性格,本来就会做这样的选择,苏络一时也摸不准她生气的点在哪。难不成是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赶人、不想让她回苏家?可她不是本来就不愿意回去吗?

苏络想不通,又听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心思便飞到了旁处。

其实她心里一直暗暗的有个猜测,原剧情里,她那个成了反派的二哥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当今太子的阵营,或许是有她大姐姐的缘故,他不可能选择瑞王一党,可和她大姐姐有仇,也未必就一定要跻身朝堂。

苏络知道瑞王双腿有疾,原剧情里她二哥也是双腿有疾的,武林大会时有说过有人同他们抢夺寒烟草。

或许是作者为了增加故事矛盾安排的一个角色,后期并没有提及这个人,可若是这个人便是她二哥呢?她二哥为治疗腿疾,同样乔装前来,却被男主带了回去,那这恨事关男主,必然是只能在朝堂上才能一解为快的!

这念头在她心里转了又转,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却还是克制不住的颤了颤睫毛。

这次她二哥身体健康,自祠堂出来后并无异样,那自然是不需要寒烟草来治病,更不需要和瑞王敌对,而她大姐姐这些年在苏家过的也还算可以,凡是她有的,清泠斋必有,那苏家,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或许是现实生活里家庭的不完整,苏络对苏家这个不算完美,却在她心中却是灯光一般的存在有着万分的情谊。

苏泠自是不知她所想,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在意苏络让她想去哪就去哪,不回来也不要紧的话,对着面前这人温吞的试探并不拒绝,反而你来我往的走了几招,眼瞧着对面那人兴趣愈浓,她不由得庆幸自己脸上还有面具,臭着一张脸他也瞧不出来。

余光扫到苏络目光一直落在她右手边的杏仁酥上。

这是对面那人的排场,后厨饭菜没好,他这桌点心先上了满桌。苏泠与他同桌,此时更是半点没有身为外人的自觉,瞧着对面那人正说到兴头上,抬腕拈了一块又想起自己面上还带着面具,于是手腕一转落到了苏络面前。

苏络抬头瞧了她一眼,苏泠和对面那人聊得更起劲了,苏络便接过了小口的啃。

苏泠又不着痕迹的把盘子往她这边推了推。

次日一早,众人被一阵重物坠地声惊醒,醒来一瞧才发现时两位喝高了的江湖人士迷迷糊糊爬上了后院的马厩,醒来之后不知怎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两个彪形大汉在不算厚的木板顶上打了起来的效果可想而知,好巧不巧的,马厩下拴着的就是她们租的马。

苏络看着那一片的狼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笃信那句话——如果你是真爱,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她假模假样的要再去租辆马车,果不其然连门都没出就被瑞王的人拦住,听闻了来龙去脉后,瑞王慷慨的表示可以顺路捎上他们。

苏络蹭上了男主想豪华大马车,原本按计划,苏泠她们应该在平川县和裴邕良见面,不过尚未到达相约地点,他们便提前见着了人。

准确地说,是他们在车上见到了裴邕良.......和人打架。

他们来晚了一步,打架已经到了尾声,裴邕良举着刀同一人对峙,四周摊子都被打翻,瞧着一片狼籍。

很快由大街那头来了十几个青衣短打装扮的年轻人,为首者一身黛青色琵琶袖直裰,腰间明晃晃的挂着卫字牌,他先给了那些商贩些碎银子,而后似乎是想让当中对峙的两人先行离开,可那两人大约是不肯,他只好先叫人将人群劝散了。

苏络回头看向苏泠,“公子,来的似乎是卫家堡的人,我们不下去吗?”

苏泠还没开口,便见穆璟白好整以暇的晃着折扇,“卫重轲收有三位徒弟,一九二火三心将,九是白宏九,天下暗器机关十分,他一人可占三分;火是方焕烔,重锤之下,覆巢无完卵;至于这三心李惢嘛。”他顿了顿,合了折扇一字一顿,“书生打扮,佛口蛇心!”

这些苏络在那本无名书上见过,不过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一九二火三心将的话,只说卫堡主早年间收了三位徒弟,然后极力描绘这位卫堡主是如何在一众兄弟当中脱颖而出,最后不仅抱得美人归,还继承了堡主之位的。

听穆璟白的意思,这位便是他所说的那位佛口蛇心的李惢了。

苏泠并不理车厢外的喧闹,她昨日就明白了身边坐着的人说话的规律——最重要的东西一般都在最开始就轻描淡写的透了底,而后胡扯八扯一堆转移视线。于是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面前小桌,问道“所以李公子这是想说,他白宏久是白家人?”

李瑾是穆璟白胡诌的名字,不然穆姓一出,谁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白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如同寻常百姓听到穆姓,不必说是曲阳穆姓还是鄞城穆姓。

白家也从来不需要前缀。

穆璟白掌心抵着折扇,笑道“江湖上姓白的那么多,巧合也未可知,不过,白家这一辈还真是从九。”

苏泠懒得同他似是而非,她如今听到裴老狗扬着嗓门的叫骂就觉得头痛不已,更没功夫去想李瑾的弯弯绕绕。

马车逆着人.流向中间空旷地带走,被人拦下时苏泠冲穆璟白抱了抱拳,“多谢公子一路照拂,咱们就此别过。”

穆璟白颔首,低声道“阁下保重,有缘再见。”

他声音本就低沉,如今刻意压低,更觉得沉沉的打进人的心里。苏络下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底一片暗色,神色一片笃定的望着车窗外苏泠的背影。

那姿态,不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猎手,更像是看到了看到了好刀的刽子手,相比于对好刀的兴趣,他想的更多的是该怎么用好这把刀砍掉更多的脑袋。

车帘被风吹起,炽烈的阳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一扫而过,穆璟白冲苏络浅笑颔首。方才的阴翳仿佛是她的错觉,苏络手心发凉,看着车下等她的苏泠,不由得怀疑,这样的人,真的会爱一个人爱到欲生欲死吗?

“愣着做什么?”苏泠催促,看她若有所思的瞧着车里的人,直接不耐烦的将人扛了下来。

苏络一阵天翻地覆,紧紧抓住了苏泠的小臂才站稳。

那边的裴邕良也瞧见了她们,眼见那辆价值不菲的马车缓缓离开,他反手挥刀,隔开他对面那人的利刃,不顾李惢的脸色直接冲着这边阔步走了过来。

苏络脚刚着地,就见他气势汹汹的走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活李逵。

“诓老子紧赶慢赶的到这边等你,你却舒舒坦坦坐着马车,我看你这个王八羔子......”

他话没说完,就听一道娇软的女声惊叹道,“裴前辈方才的刀法好生厉害,大开大合,干脆利索,这便是春秋阁赫赫有名的六雁刀法吗?”

裴邕良这才看向苏泠身后的人,皱眉道“你从哪拐来的小丫头?”

他是知道苏泠有个妹妹的,不过官家女儿,哪个不是杀个鸡都叽哇乱叫的?苏泠虽然也常提及她,不过也就是做个护腰、护腕什么的,他自觉和这样的娇小姐处不来,从来对她也没什么兴趣,更没想到她会跟着苏泠到了惠州,还当她是苏泠半路上截下来的。

于是裴邕良又拧起了眉,“你拐她就是为了方才的马车?”他刚刚被苏络打断的妒火又烧了起来,“好啊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穷,现在都学会骄奢淫逸那一套了,还半点不想着你师父我!”

苏络没想到苏泠穷的这样人尽皆知,一把拉住苏泠放到腰间的手笑嘻嘻道“前辈误会了,晚辈苏络。”

“我管你......苏络?”

裴邕良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或许是看她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亦或许是想起自己不能在官家人面前丢了江湖人的体面,他挺了挺背,干咳两声“你”了半晌,才憋出来句,“这眼光不怎么样。”的评价。

“老夫方才不过是随手一挥,就他,怎么值得我用得上六雁刀法?”

他向后一指,满脸不屑,苏络这才发现同他对峙的人她们也见过,就是她们刚到惠州时,在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刀疤脸,刀疤脸握紧了手中弯刀,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是书生打扮的人,只是和李惢相比多了几分温和儒雅,正是苏络在客栈遇见的那两位。

那人冲刀疤脸摇了摇头,回头时也认出了他们,遥遥点头示意。

“这小畜生还敢挑衅,我...”他扬刀就要冲上去,苏泠冷哼一声,“你就接着丢人,把脸丢干净了,大不了我不去那劳什子武林大会了,你自己腆着老脸去比,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春秋阁,我也好亲眼看看马玄通和徐芦是怎么笑话你的。”

裴邕良憋红了脸,气的直喘,苏泠瞥了苏络一眼,“你看好咱们家裴前辈,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苏泠走远了,只留下两个活在苏泠言语中的两个人见了面,裴邕良指着她的背影怒骂,“说个话也这么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老子!”

苏络眨眨眼,居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裴邕良喘着粗气,“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她从你们那接出来,省的学了这么些乱七八道的东西来恶心人。”

这话实打实就是恶心苏络了,不过好在她年纪小,装着听不懂就得了,反正暗示敲打什么的,对她也没用。更别说这次回去之后她大姐姐过不了多久就要回镇北侯府,跟她们苏家就更没什么牵连了!

裴邕良说了半晌,苏络只笑笑也不接话,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叹了口气,又道“这眼光可真不行。”

若是第一遍说这话时,是说苏络看不出他的刀法,这遍大约是说她大姐姐眼光不行了,苏络这次倒是跟着点了点头应和道,“前辈说的是,之前我刚学女红时做的那些东西,针脚都不齐,公子也不挑。后来学着做些吃食,不仅卖相不好,味道也不好,没想到公子也不挑。吃穿住行,有好的就用好的,没好的旁的也能凑合。对了前辈,公子拜师时也是这般凑合吗?”瞧着裴邕良快生气了,她又掰着手指头说道,“什么拜师茶呀,拜师礼呀,听说还要择个良辰吉日,不过以公子的性子,怕是最不耐烦这些规矩。但是公子虽然眼光不好,性子却是极好的,心思也简单。物也就罢了,若是人,她肯要的,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就像裴前辈武功卓绝,性情疏阔又不拘小节,我就不大行了,独独占了个血亲,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前辈见笑了。”

她笑的灿烂,眼底一片澄澈,看的裴邕良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这个年纪的小丫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能有什么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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