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48章(2)

楼西月单手撑额坐在桌边,指尖在爵边轻轻摩挲,垂目看着里头澄碧的酒水,若有所思。

小蝶双颊绯红,微蹙着眉道,“有什么事么?”

似玉笑道,“小蝶姐姐,我家客官对你酿的凤锦香颇是钟情,似玉想向姐姐讨一杯来。”

小蝶微怔了怔,“我去给妹妹倒一杯。”

我扬了调咳了一声,“若是能喝着凤锦香,听小蝶唱一曲《花香蝶》,再看似玉舞一出《桃花乱》,实乃世间极妙之事。”

小蝶顿了顿,推托道,“公子,今日小蝶尚有客在旁。改日再为公子唱曲。”

楼西月抿了抿唇,笑而不语,依旧在桌边自斟自饮。

回了厢房,我仰首将这杯凤锦香喝下去,与似玉道,“端些酒菜过来吧,我有些饿了。”

其实楼西月同齐笑并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法律保障关系,眼下齐笑也不知所踪,他若是寻花问柳,我实在没有什么道理追究。

但是他是我弟子,当着我的面寻花问柳,让良家妇女的我情何以堪。

对,我十分地情难以堪。

我拿了桌上一块糕点吃了两口,渐渐觉得面上烧烫。

小蝶酿的凤锦香入口无味,其实我眼下失了味觉,喝什么都同白水无异;但这酒后劲十分汹涌,简直有些催情。当然有可能它本来的作用就是催情。眼下心口似是烧了团火延展开来,我坐到桌边猛灌了几口茶水,想着不能再呆下去了,若是情难自禁将似玉扑倒,开创出女断袖的先例那就不好了。

听得门吱呀一声响,有脚步声自屏风那头传过来,我咬牙道,“似玉姑娘,其实在下有疾在身,不能人道,辜负了姑娘的美意,只能先……”

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人,他打着扇子偏头认真地问我,“你不能人道?”

我跳了一脚,“你、你怎么过来了?”

楼西月摊了摊手,不答反问,“真的不能人道?”

我说,“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要讨论了。”

楼西月凑近了些,俯身看我,一双桃花眼中好像含了笑,“怎么脸红得这样厉害?”

我朝后仰了仰,“这个凤锦香,是不是与旁的酒有些不一样?”

他正色点头,慢条斯理道,“是不一样,此酒壮阳。”

我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回过身去再倒了杯茶。

有只手自后头揽住我的腰,将我抱入怀中,楼西月在我耳畔轻笑一声,“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

我说,“楼西月,我……”

他将我转过来,手指放在我唇边,低声道,“别说话,听我说。我原本以为夏景南毒解了,你便会安安分分住在药王谷里,再不出来。可眼下,你又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他微微含笑,定定地看进我眼睛里,扶着额角,道,“真是让人有些头疼。”

我向后挪了挪,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他。

楼西月伸手将我额边的碎发往一旁拨了拨,沉默了良久,极轻地笑了笑,“我在想,我好像放不开手。”他轻挑起眉尖,不疾不徐道,“齐香,我爱你,你听清楚。要么你就在我眼前永远消失,再不出现。要么,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我再一次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可、可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妹妹么?”

楼西月失笑,“我几时说过?”

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我,似笑非笑,“这样的话,我只同你一个人讲过。”

凤锦香将我染得昏昏沉沉,我说,“可是、可是……”

楼西月神色溢出来一丝黯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又要说你师傅。”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说了无所谓,我可以等,我有的是耐心。”

我舔了舔嘴唇,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脑袋昏天暗地地更沉了。

眼前的画扇屏风好似被水晕了边,模糊了一片。

我张口无力道,“其实我想说,有点渴……”

楼西月俯首重重地吻下来,什么也不说,略带啃咬地吻在唇瓣上,舌尖探进来勾住我的,辗转缠绕,攻城掠地,不容我一丝反抗。

逐渐他的唇舌自面颊到耳廊,再顺着脖颈游移下去,带着一丝丝酒的辛辣和迷醉,有些轻痒,似挠在我心底里,同心口的那团火一并点了起来,一路烧至四肢百骸。

他一手捉住我的手,另一手自衣衫下摆探入,自后腰处往上一路轻揉慢捻,指腹划过的地方,刹时烫了起来,很难耐。

许是方才喝得太快,眼下酒劲腾地一下上来,让我自嗓子口干得厉害,身子有些打软,像是扔进了丹炉要炼融了一般。

他含着我的耳垂,湿然的气息扫过脖颈,声音低哑,“……我想要你。”

我逐渐睁不开眼,迷糊之中,含混道了句,“你敢……”

次日醒来之时,我躺在何府的厢房里。

屋中似有动静,我转过眼睛看到楼西月坐在榻边,偏头安静地打量我。

我“哗——”地坐起来,瞪圆眼睛看着他,咬着舌头说,“昨、昨天……”

楼西月扶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我,“怎么?”

我说,“凤锦香催、催情了?”

他咳了一声,闷笑道,“不会催情,凤锦香不过是比平常的酒辣一些罢了。”

我绞着衣裳,回想着昨夜的情景,觉得不甚真切,木然地看着锦被发呆。

楼西月伸出扇子敲了敲我的额头,宽慰我道,“你睡着了。”

我说,“然后呢?”

他收了扇子,往外头走,声音里含着笑,“收拾一下,何依依今日同我们一块去见扶易。”

我四下瞧了瞧,左右衣衫有些乱,但前襟盘扣依旧严实,一向良家妇女的我果然没有发生酒后乱性之事,然则总有些不甚利索,心头烦闷地难以言语,似是压了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本来没有红杏出墙,但我总觉得自己红杏出墙了,于是在现实和思想碰撞,产生了巨大的矛盾感,让我无所适从。

敛了心绪,简单地梳流了一番,与何依依一道往倚红楼去。

其实,领着何依依这个已婚妇人,背着她相公,去见往昔情人,这件事情十分地不厚道。

在这个方案之前,我还想了另外两个法子:第一,将扶易打晕了拖到何府见何依依;第二,将扶易打晕了,再将何依依打晕了,拖到客栈相见。

在与楼西月商量之后,我们觉得第一个法子风险太大而且不厚道,第二个法子风险更大而且更不厚道;我在众多不厚道的法子中选了最厚道的一个,让我觉得自己的三观尚在,良心未泯。

天地间铺满了厚重的一层霜雾,灰暗一直蔓延至脚下,真不是个好日子。

扶易着了一袭干净的素色长衫,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斜倚在横栏边,看着何依依,清俊的面容看不出分毫神色。

何依依淡道,“我听人说你患了哑疾,若不医好,怕是再不能唱戏;便请了大夫帮你看看。”

扶易没有答话。本来戏子常在台上跑,应当是会有很多夸张的艺术表现手法,比如他现在如果很痛苦,他可以捂着心口作生不如死状;如果他很激动,可以在地上蹦那么几下。但扶易台下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配上他默默无声的台词,很难让人猜到他在想什么。

何依依咬了咬唇,“扶易,你作何不肯就医?”

和哑巴说话,最好不要用疑问句。可以用是非问句,这样他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回答。如果用了比较复杂的疑问句,他一时又无法用肢体语言回答,就很有可能产生逆反心理。

很显然,何依依这个问题太过具象,答案涉及了多重心理因素,非常成功地培育了扶易的逆反心理。

所以他依旧保持面瘫,然后自何依依身边拂袖走过。

何依依低声道,“站住。”

她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扶易,“为什么你只走一出戏?”

扶易身形顿了顿,片刻之后,依旧迈步走了。

看上去,何依依来一趟和我来一趟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本质上,真的没有区别。

我想何依依肯定很有挫折感,凑近去想安慰她说:真的不是你的原因,我前面来了三趟也是这个效果。

可是,她眼角就这么滑下一行泪来,衬着她倔强的模样,好像筑得高高的戏台,颓然塌下去,毫无征召。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何依依头一回哭。

她站在戏台上,唱着虞姬凄婉的台词,与霸王诀别的时候,没有哭。她被关在何府屋中三个月,不得迈出屋门半门,没有哭。爹娘被陷入狱,没收家产,没有哭。

独独这一回。

她抬起袖口将腮边泪拭干,淡淡地同我道,“我一定要医好他。”

之后我俩坐在戏台的围栏边,看着下头空荡荡的看客席。

何依依问我:这戏台这样高,若是跳下去会怎样?

我怔了一怔,看她眸中似有诀绝的意思,赶忙伸手拖住她。

何依依笑道,“你不用拉着我,若当真要跳,两年前我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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