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荒屋藏娇

回到清风楼后温衡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王万志和这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说没有吧,无论他对温衡态度还是他还是红芙枕边的槐风集,似乎都在暗示他和这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若是说有,偏偏死的又是红芙本人,倒是那个婢女至今不知所踪。

难道这王万志竟是个买椟还珠的痴情种子。其实钟情的是那个婢女青莲?可青莲不过是一个婢女,以王氏对王万志的宠爱,他大可以直接开口讨要,根本没理由动手杀人。

又或者,是私奔途中红芙忽然想要反悔,王万志恼羞成怒才失手杀了红芙?可如此说来也不合理,如果他真是杀人灭口,那青莲的尸体为何迟迟没有找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一桩死罪,绝不会有人故意让一个证人活在世上。

或者是机缘巧合给了青莲一条生路?

如此想着,温衡却又摇了摇头。如果真是王万志杀了袁红芙,并且又被青莲侥幸逃脱,那他最该考虑的事情应该是如何跑路才对,而不是兢兢业业的在为死者筹备丧事。

“不对呀……”想到死者,温衡忽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

他隐隐记得听谁说过,红芙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肿胀的难以辨认,袁杰夫妇不忍目睹,最后还是红芙的表哥去府衙认领的尸体。这个表哥应该就是王万志吧?槐香说过,红芙经常把自己的衣物收拾送给青莲充作嫁妆,如果凶手真是王万志的话,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真正的死者其实不是红芙本人,而是穿着红芙衣裳的青莲!

想到这点,温衡不由起身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如果死者是青莲的话,那之前推测中的不合理便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仅王万志的嫌疑陡然上升,红芙本人也极有可能并没有死。不仅如此,温衡甚至怀疑红芙本人就藏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否则王万志也不可能安心留在袁府当中筹备丧事。

耳听窗外传来异响,温衡头也不回的往后丢了一粒花生出去,正好打在正探身进来的谢峰头上。

“我去……你暗算我!”

谢峰揉着有些酸疼的鼻子对温衡抗议,换来的却是另一粒花生呼啸而来。

“说了多少次了,走门走门走门!”

谢峰好歹有了准备,总算在花生打中之前偏头闪身躲了开去:“王万志的事情你到底还想不想听了,你再打我我可就走了啊!”

温衡深深吸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冲自己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谢峰过来说话。谢峰的表情十分得意,盘膝坐定之后便拿起温衡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才对温衡说起了自己调查的结果。

袁杰的夫人王氏祖籍溧阳,祖上三代都在朝中做官,是正经八百的官宦之家,她的祖父官位最高,曾经做过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后来因为立场问题得罪了首辅北堂夏树,至此王家的官运便开始衰落。

王氏的父亲共有一子一女,便是王氏和他的大哥王新。王新早年在甘肃为官,便把独子王万志托付给了妹妹照看,所以王万志自幼便是在姑母身边长起来的。王新此人的能力不强,可做官的人缘倒是不错,经过他的多年努力硬是从边塞调到了巩义,虽然官阶仍旧不高,却再也不用在外边吃苦。

王新从甘肃回来之后王万才才离开袁家去了巩义,后来被送到嵩阳书院读书。可好景不长,王新回来之后没过两年便死在了任上,做官多年也没什么积蓄,留给独子的便只有洛阳北城的一套房子。

好在王万志本人颇有才华,在嵩阳书院也被称为人中翘楚,是明年春闱的大热人选。

温衡一手托腮听完了谢峰的讲述之后马上问道:“王新买的房子在北城的什么地方?”

谢峰不假思索的说道:“好像在修义坊,听说离袁家并不太远。”

温衡起身回到桌前,展开洛阳的舆图之后,看着比邻而建的修义和敦厚两个方式陷入了沉思。

王万志和袁红芙从小便在一起长大,红芙生得青春靓丽,王万志则是年轻才俊。这样的两人很自然的就让温衡想起了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来。此时再看红芙枕边的槐风集便也不会觉得奇怪。王万志作为嵩阳书院的翘楚,他的文章很可能也被收录其中。

就在这时,温衡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叫声突兀且不合时宜,温衡的嘴角忽然挂上了一抹浅笑。来到窗前探身一看,果然看见小乞丐云哥儿正在街边向自己张望。

他瞧见温衡室温高兴,连忙冲他挥舞手臂,见温衡冲他招了招手,便欢快的跑进了春风楼里。

才一踏上二楼的楼梯,他便被谢峰擒住了衣领。

“你这小王八蛋往那儿跑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云哥儿奋力挣脱了几下却挣脱不开谢峰的魔爪,只得冲他倔强的叫到:“你放开我,是温先生叫我来的!”

谢峰拎着他的腰带把他提在手里,照着屁股便抽了一巴掌:“我知道是他让你来的,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正门吧!你看看你身上都藏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样子叫人见了,谁还敢来我们这儿喝茶!下次再来给我走后门进来!”

谢峰说完便把云哥儿扔在了地上,待他的双脚落地站稳才又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云哥儿捂着屁股很不高兴,却又觉得似乎确实是自己不对,愣了半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的走进了茶室去见温衡。

有了谢峰刚才的教训,云哥儿比上次过来拘谨了不少。温衡见状便笑呵呵的叫他坐下,同时把自己面前的糕点盘子推了过去:“是火绒哥又有事情叫你来传话吗?”

云哥儿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却没敢去动面前的点心,他怯生生的摇了摇头:“不是火绒哥叫我来的,这次是我自己有事儿找您。”

温衡略显诧异的挑了挑眉:“哦?莫非你有了马车的线索?”

云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再次摇头,甚至还略显胆怯的缩了缩身子:“火绒哥他们找遍了北城的车行,在那两天确实只有崔凯租了一辆马车。可是车行的马车都是连车带马一起租的,我就在想会不会有人是分开租的呢……后来我就去了马行,我发现袁家的侄少爷曾经在南市租过马匹,火绒哥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我还是觉得应该过来告诉您一声……”

温衡的眼睛瞪得老大,吓得云哥儿不敢动弹:“温先生您不要生气,我真的不是来骗钱的……我就是……我这就走……”

他只看见温衡的表情十分古怪,却不知此时温衡的心理又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对呀,他温衡怎么就没想到马车也可以是分开租的?一定是因为他太过有钱,无法体会穷人的生活方式才导致自己的分析产生了偏差,看来自己很有必要多去体验贫民的生活!

钱财果然是万恶之源!

温衡做出这个结论之后,便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足有五两的元宝塞进了云哥儿的手里:“多亏了你,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呀!”

云哥儿颇感受宠若惊,仿佛烫手似的又把银子放回到桌上:“这太多了……我要不了这些……”

温衡哈哈一阵大笑:“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这里还有几个铜板,你拿去应付你的同伴,银子你自己收好不要乱花,以后有的使用钱的地方。”

云哥儿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跟温衡告辞。看的谢峰连连点头:“这小子可以啊,够机灵的,不过你给他的赏钱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温衡闻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比有些只知道走窗户的人机灵很多。所以,赏他的银子是用你的月钱抵的。”

谢峰原本还倚着门框做高深状,听温衡这么一说便跳了起来:“我日!我一个月才二两月钱,凭什么他一句话就值我两个半月!”

温衡用手指在太阳穴上绕了几圈,笑容鬼祟的给他解释:“当然是因为他够机灵。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做事最是赏罚分明,如果你能将功补过,我也可以考虑再把月钱给你补回来的。”

谢峰闻言呵呵冷笑:“你这么说你自己就不怕天打雷劈吗,直说吧,你又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我去做?”

温衡闻言眉眼弯弯,用老猫一样的笑容对谢峰说道:“你看今夜弯月如钩,正是赏月的绝好机会,我想让你去修义坊看看那里的月亮有没有比这里的更加明亮一些。”

本朝的通判是从五品的官身,杂七杂八各种收入算在一起一年也不过三百两得收入,以袁杰的资历,若不是家中广有积蓄,想在北城安家也十分困难困难,也不知道那王新抽什么风,竟偏要在洛阳北城安家置地,虽然只是一进的院子,可依市价估量最少也值两千两白银,有这些钱在南面的里仁坊或是永丰坊随便可以买下三进的院子。

谢峰当然不管这些,他只要依照温衡的吩咐探查一番便好。

大门外面挂着铜锁,显示着院子里面没有住人。谢峰一跃飞身上房,把身子隐在房脊背阴的地方藏好之后便开始观察院中的情况。一进的院子一目了然,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别家的院子多少还有灯火闪动,只有这里黑黢黢的没有生气。若不是地上没有荒草,几乎会让人以为这里是一处废弃的荒宅。

厢房外面分别是厨房和马厩。一望可见马厩里面没有马匹,只有一辆空车停在那里。谢峰飘身过去检查,只见马车的样式颇为古怪,并不是洛阳常见的样式,车身四周有一圈刻绘的镶板,靠近车尾的地方掉了一块,给人一种颇为突兀的奇怪感觉。

马厩里面没有马匹,地上也没有马粪,可石槽里却还有少量料草,抓起一把闻了闻,味道还算新鲜,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加上的。看来这里不久之前才又马匹住过这里,可是后来被人给打扫过了。

谢峰转身又去厨房,只见厨房里的灶膛冷冰冰,水缸里也米有存水,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用过的样子。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馊味。馊味的来源是厨房门后的泔水桶里,味道轻微并不浓烈,并不是发酵已久的味道。

谢峰当即蹙起了眉头,他疑心这里其实有人,便飞身一跃上了墙头,抛出一粒石子打在门上。声音不大却足可惊醒睡梦中之人,这是夜行人惯用的探路伎俩,只要房里有人说话窃贼便不会轻举妄动。

谢峰这次也是同样的目的,他到要瞧瞧这院子里面有什么古怪。本以为他还要等上一会儿的,却不想西厢房的窗户轻轻一响,随即便传出来一个细若蚊吟的柔弱女声:

“谁呀?”

谢峰一惊没敢出声,捏着鼻子学了声猫叫。片刻之后,花窗被人推开一条细缝,隐约能看出有女人正紧张的往外张望。见外面确实没人才关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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