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说谎

牢房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若不是碍于温衡在场,何劲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向胡成明志,他眼巴巴的看着胡成,可胡成却乐呵呵的走向了柱子,一边摸索一边说道:“贤弟莫急,愚兄这就给你松绑。”

身后的温衡不由苦笑,招呼胡成:“舒帷兄,我在你身后呢!”

胡成并不觉得尴尬,索性命狱卒上来帮忙,几名狱卒强忍着笑意给温衡松绑,出门之后便噗嗤嗤的笑出了声。

温衡踱到胡成面前,一边活动勒疼手腕一边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胡成:“你这眼睛还是早点儿治吧,再不治怕是要瞎了。”

胡成对此毫不在意,大喇喇的说道:“我这眼睛没大毛病,主要是牢里的光线昏暗,若是换个敞亮的地方,穿针引线也不是难事儿。”

温衡闻言连连点头:“难怪诗诗姑娘的小手你一抓一个准,原来是潇湘馆的蜡烛点的够多啊,我们真是错怪你了。”

胡成的老脸腾的通红,干笑两声开始转移话题:“既然温衡没有说谎,不如就让他先回去吧。”

胡成虽然面向着何劲,可这话显然是跟崔李说的,崔李蹙眉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温先生是指挥使衙门的人抓来的,卫大人那里怕是已经得了消息,如今还没有等到结果,贸然放了只怕不妥,此去洛水也不太远,不如等等顾城的消息。”

胡成想想也有道理,几人到府衙二堂等候消息,温衡昨天淋了雨水,穿着湿衣服在破庙过了一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抹布的恶心味道,胡成知他喜好干净便命人带温衡下去洗漱更衣。

温衡走后,何劲便向胡成问道:“草民斗胆一问,大人您昨晚是在何处饮酒,期间还有何人?”

胡成正在抠着指甲,听见问话不由笑了:“每年立秋上林书院都要组织诗会,我与赵大人和曹大人都会受邀出席,那温衡不仅是我的朋友,与书院的院长也是知交,昨天是诗会的初选,在场之人除了我们几个和褚院长外还有百余名学子、先生。”

何劲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指挥使衙门在毓财坊与上林书院仅有漕渠这一水之隔,如果刺客身手矫健,书院倒是个很不错的潜入地点,毕竟,很难有军人会去提防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大人,上林书院与指挥使衙门相距不远。”

何劲的话点到为止,崔李和胡成都看了过来,胡成蹙眉打量何劲,见他的目光没有躲闪这才说道:“温衡是诗会的红人,本官敢打包票,他绝不曾有过片刻的独处。”

何劲原本还有话说却被崔李用眼神制止,话到嘴边他临时改口:“听说卫大人家里丢了东西,大人您知不知道丢的是什么?”

胡成轻哼一声摇了摇头:“问了几次就是不说,只说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为了找它竟把城门都封了,等着瞧吧,要不了几天就该有御史参奏他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丢了兵符也不至如此啊。”

“温先生的身上除了令牌就没别的了?”

胡成蹙眉,崔李却抢先说道:“他一进来就搜过身了,听说除了书册就是诗稿,身上再没别的东西。”

胡成闻言忽然起身:“那可是诗会选出来的佳作,是要装订刊印成册的,可不能叫那群杀才给毁了!”

他一拍大腿转身要走,迎面却瞧见顾城远远跑了回来。看他跑得气喘吁吁,像是有了极大地发现。

“这里是府衙,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胡成对手下十分严厉,隔着老远便开始申斥顾城。顾城的身形明显一滞,改小跑为快走,三两步便冲了过来。

探头一瞧,见堂里没有温衡的身影便急声说道:“禀报大人得知,荒庙里面没有尸体!”

胡成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似是不信的追问顾城:“看仔细了,确实是温衡说的荒庙?”

顾城重重点头:“建春门外就那一座荒庙,里面确实有人住过,不过却根本没什么尸体。”

何劲瞧见顾城便乖乖闭嘴,一旁的崔李蹙眉问道:“仔细找过了没有,会不会是被野兽给叼走了?”

顾城转向崔李郑重说道:“卑职确实也这么想过,可一来洛阳附近根本没有大型猛兽,二来,即便真有野兽拖走尸体沿途也总该留有痕迹。可现场不仅没有血迹和碎片,根本连半点拖拽的痕迹也没找到。地上除了酒坛还有不少新鲜马粪,依卑职看,那温衡定是在说谎,不如赶快下令缉拿,再迟,凶犯怕是要逃出城了!”

顾城说的意正言辞,可胡成的反应却让他意外,他竟从那双干巴巴地小眼睛里看出了关爱。

啪啪几声,身后忽然有掌声响起。顾城回头,见是温衡正在为他鼓掌喝彩。

“你……你没走……”

顾城多少有些尴尬,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温衡却是不甚在意,仿佛事不关己似的悠然点头:“刚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再走不迟。”

顾城的眼角一阵抽搐,冷声说道:“先生怕是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吧,您说的破庙里根本没有尸体,你在府衙公然说谎,只怕今天是走不了了!”

何劲虽然没有说话,却不动声色的截住了温衡的退路。

看着两人的默契举动,温衡不由摇头苦笑:“诚杰兄,你的手下果然厉害啊。”

洛阳知府曹斌表字诚杰。众人回头,果然看见曹知府带着赵思维还有各房主簿匆匆来了。

众人各自见礼之后,胡成和崔李把府衙的事情简略说了,顾城又把荒庙当中没有尸体的事情着重讲了,众人讲完,裁决的权利便自然落到了曹斌的手上。

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曹斌捋须沉吟不语。

曹斌今年五十五岁,为官刚好三十年整。在此期间他审理案件不下千余,像今天这么棘手的事情却还是头回遇见。

看看好友,温衡的神态悠然自得,丝毫不见半点儿心虚,而且自己和百余学子都能一起为他作证,可所有物证却又偏偏对他不利,他自己虽然身为知府,可也不好公然徇私。

两难之间,外面忽然有人通传,说是指挥使衙门有人传话。曹斌暗道一声不好,怕是卫世超已经得了消息,只怕是要来带走温衡。

“请他过来。”

门房领命下去通传,不多时便见一个武官走了上来,对曹斌恭敬说道:“卑职指挥使司虞侯李成,代马步军都指挥使宁远将军卫世超传话。”

曹斌神色肃然道了声请讲。

虞侯李成便继续说道:“封城盘查有伤民情,原本就非本官所愿,只因失物兹事体大才不得不为。久闻温先生文采斐然素有贤名,不想竟有小校误把温先生捉拿下狱,卫某心中大愧,只望曹大人明察秋毫尽早放人。待卫某伤愈之后自当登门赔罪。”

曹斌一时没回过味来,想不明白卫世超为什么要对温衡格外开恩,还是听见赵思维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有劳将军向卫大人传话,温先生即刻释放回家,请他安心休养勿要挂念。”

李成抱拳便要告辞,转身时忽然瞧见何劲,两人短暂交换了眼神之后,李成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府衙。

李成走后,温衡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转向顾城微笑闻到:“顾大人,小人能走了吗?”

顾城的脸皮一阵抽搐,很想给这白面相公一脚踹翻,恨不得拿进打牢狠抽一顿才能释怀。却没想到卫世超竟然叫人传了这么个口讯,简直是在用实力抽他顾城的脸皮。

温衡似乎很喜欢看见别人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等了很久才听顾城咬着槽牙说了个“请”字。

曹斌对此也很不解,可是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多问,他便让胡成和赵思维继续追查,而他自己则和温衡一起走了。

不待两人登上马车,顾城已经带人出城去了。他要找洛水两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有关刺客的蛛丝马迹。

洛阳知府是正四品的官阶,曹斌平时大多座轿,今天为了送温衡回家特意命人套了马车。

马车辚辚,待出了府衙之后,曹斌直言询问温衡:“那令牌真是有人放在你身上的吗?”

温衡点头:“这种事儿我骗你干嘛,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是那刺客的同伙?”

曹斌捋须看着温衡:“发现刺客你该报官才对,要是你早跟我说,事情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温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幽幽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死人又不会跑,早晚都会有人发现。”

曹斌啧了一声,不悦道:“还说不会跑,那你说说庙里的死人到哪儿去了?诶,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那人会不会没死啊?”

“你当我是胡成啊,活人死人会分不出来?我走的时候那人都硬了,谁能想到他临死还会给我栽赃啊,亏我我请他喝了……”

温衡似是想起了什么,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曹斌眯眼看看向温衡:“喝了什么?是不是曹家的封缸老酒?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竟是被你偷了!”

温衡自知失言,赶忙笑着给自己圆场:“喝酒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那叫……那叫品鉴!”

曹斌狠狠瞪了温衡一眼,继续追问:“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跟卫世超又扯上关系了?”

温衡摇头:“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曹斌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认识他,他会传口讯救你出狱?一张条子就能说清的事儿,他偏要找个大嗓门过来喊的人尽皆知,这是给你了多大的面子?”

“我真不认识他。”温衡似乎不胜其烦,想了片刻才疑惑说道:“我猜他也许是怕得罪了长林书院吧。这次封城本就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因为我得罪了书院,只怕御史们的弹劾本章能把他弹成筛子。”

曹斌对着答案并不满意,可既然温衡自己也不知道,那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温衡忽然开口:“那个叫何劲的是什么人啊?”

“以前是赵思维手下的捕头,三年前失手办砸了案子便退职还乡了。”

温衡的眉头微微一动:“他现在不是官差了吗?”

曹斌摇头:“早就不是了,你问他干嘛?”

温衡把车帘挑开一条缝对曹斌说道:“不是官差他干嘛一直跟着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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