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辈的“治疗”方法残忍至极，刚刚开始几分钟，我就已痛得失去了知觉。
就连我的梦境也时断时续，根本串联不起来。
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每一回醒过来，都坚持不到几分钟。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已几乎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莫说满地打滚，就连喉管发声也做不到，许前辈先前的担忧，纯属多余。正是因为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我如今便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瘫在地上，任由虫子在我体内肆虐。
许前辈说得不错，即使我看不到体内虫子活动的迹象，也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各处皮肉、五脏六腑、全身骨骼，都已经被虫子们刺穿，像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蜂窝，唯一完好无损的，只剩下表面这副皮囊……
要不是虫子们井然有序，给我保留了生存所需的几个循环系统，恐怕我此时也已经命丧黄泉了。
小腹处的疼痛感最为强烈，像是被人用乱刀剁肉一般，早已一塌糊涂。渐渐地，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活动的迹象……
我偶尔还能听到小川的声音，他似乎心急如焚，催促许前辈快一点……
还有许前辈的口哨声，那声音飘忽不定，既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天涯……
我似乎还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依旧是一双皮鞋，依旧是虫主的质问……
我还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像师姐，像小影，像蕊儿，像阿黎，像希雅，像张大姐，像周梦儿……
她们在我耳边重复着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话语，好像是在念着什么“灵有千真，术有千法……”、“借天地之力，护灵法本真……”、“故，祈诸神垂怜……”、“愿我……”
这是什么？
好像是某个我也能背诵的经文？
到底是什么来着？
最后面那句话，到底该怎么读？
除了我，小影好像也会，师姐也会，蕊儿也会……难道阿黎和希雅，还有张大姐、周梦儿，她们也会吗……
我被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纠缠着，心烦意乱，干脆不再去想。
可那声音却没有停下，一遍遍重复，一遍遍钻进我的耳朵。
好了，好了，我也跟着念吧，好不好？
是啊，此时的我，除了跟着一起念诵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我喉头稍稍动了动，发出外人根本听不到的声音，慢慢念诵。
“灵有千真，术有千法……人有千相，道有千条……借天地之力，护灵法本真……佑金刚之躯不坏，除邪祟之恶永消……”
我的记忆开始慢慢苏醒，终于想起了这篇咒文的名字——灵真千言。
可奇怪的是，关于这篇咒文的内容，我却慢慢忘却了。它好像就在我的脑海里、就在我的眼前，一个个文字，不断飞舞，飞出了牢房，飞到了天边，飞去了一个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难道，连它也要抛弃我了吗？
师门、通灵师、术法、师哥、师父，你们要离我而去了吗？
两行清泪混杂着血水，从我眼角流下。
我再次昏迷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转过来时，发现牢房里又昏暗了几分。
清理了好一阵头脑，才想明白原因——原来是墙上的油灯熄灭了。
我依旧躺在地上，地板也依旧冰冷。
我试着控制手指头，手指头也响应大脑的呼唤，稍微动了动。
我能动了……
耳朵也渐渐有了反应，彷佛有人在点击鼠标，把电脑的音量从0划到了100。四周的声音由弱变强，我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
是小川！
“我不管！你害死了林师爷！白派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几乎是在哭喊：“还有我！还有问天学院的所有人！都要给林师爷报仇！”
沉默了一阵，许前辈说话了：“……这也不能赖我。林小子大概是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才最终猝死。哎，想当初，我也是将自身浸泡在满满一缸的药水里，才能克制这种痛楚。”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会给他洗个药水澡啊？我这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哎，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关老爷，敢承受刮骨疗伤的痛苦的……”
尽管刚刚恢复，我却觉得好笑。这两人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看来所谓的“治疗”也已经顺利结束。
我内心欣喜无比，甚至想跟他们开个玩笑。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两个简单的字：“好渴……”
那两人一定齐齐愣住了，发了一会儿呆，才一齐喊道：“没死！”
“师爷！师爷！”小川着急敲打墙壁，“你还活着，对不对？你答应我一声！”
许前辈也觉得不可思议，“林小子，你当真没死？你说句话！”
我疲倦不堪，笑道：“……
你们真吵。”
小川这才大笑起来，终于记起应该用光蛾来我的房间看看情况。
蓝色的光蛾顺着门缝飞进来，飞到我的头顶，仔仔细细把我全身上下观察了个遍。
“如何？”许前辈关切问道。
小川肯定是哭出来了，他喜悦答道：“还活着，活着……哈哈……师爷没死，没死！哈哈！”
我试着用手臂支撑身体，好不容易坐起来。
“哭个屁……我就算死了，欠你的钱也会还给你的。”
“我——我不是为了……哎，算了，活着就好！我真害怕。”
许前辈如释重负，也笑道：“好啊，林小子，看来老朽这一手还算成功，对不对？”
我气若游丝，慢慢答道：“……多谢前辈。”
“不必多说，你马上试试自己体内灵力！”
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这是当务之急。治疗之后，一定得看看效果如何。
我重新尝试运起灵气，但这一回却只感觉小腹内空空如也，像是被抽掉了空气的干瘪袋子，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我的灵气，已经全部消失了……”
“嗯，这就说明咱们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林辰，后续要做的，就很简单了。依照你师父当年教给你的办法，重新翻整你的土壤，调养你的内息。时候一到，自然会有新的灵气经脉长出来！”
我却叹了口气，答道：“不必了……我已彻底想通了。”
这话一出口，吓了他俩一跳。
小川急忙问道：“师爷，你——你当真打算做个普通人了？那你刚刚受的苦岂不就——”
我打断他，回答道：“不，我依然会以通灵师的身份活下去。我是说，我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两人齐声问道。
“简单的道理——灵气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