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前半夜，我始终睡不着，始终辗转反侧。身边的小影背过身去，虽然身体一动不动，但却没有传来任何沉重的呼吸。我们俩就这样心照不宣，彼此失眠，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一直到后半夜，我终于被疲倦和困顿压垮了最后一根神经，受到睡神的召唤，坠入了连绵不绝的梦境。
在梦里，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先是梦到了自己的父母，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父亲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母亲挺着大肚子，在门口露出笑容；后来又梦到了我的祖父祖母，他们喜笑颜开将我从小小的襁褓中抱起；之后是小影，她也挺着大肚子，在沙发上坐着，朝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最后，我梦到了自己，我看着自己抱着一个婴儿，那孩子笑嘻嘻对我开口。
“爸爸。”
梦里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笑了，可我却不知为何流出了眼泪。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小影就躺在我的对面，看着我。我俩互相注视着对方，眼神复杂。
起床，洗漱，吃早餐，除了恢复了精神的小川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我和小影都不怎么说话。我俩似乎在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但又彷佛希望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到一些什么。
“……所以说，今天师爷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嗯？”我这才反应过来，小川似乎在对我说话。
“我说，这会都十点了。不是说好要和杜姐姐会面吗？”
“啊，对。”我想了想，“这样吧，你跟小影一起去一趟鬼屋，把屋子里剩余的鬼灵召集出来。我和师姐去程老板家里。”
“你俩不一起行动？”小川似乎读出了空气中的微妙，马上转移了话题，“这样也好。先前小影师姐的鬼灵都被玄君驱散了，是应该找一点护身的灵体。师爷你放心，我们吃了饭马上出发。”
“嗯……”
沉默的早餐终于结束，我们仨一起出门。
走到小区门口，因为方向不同，必须暂时分开。小影犹豫着，终于还是回过头来，轻轻对我说道：“……小心点。”
我点点头，“你也是。”
说罢，他俩朝地铁站走去。目送他们走下台阶，我转身奔赴东城区。
……
师姐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询问我现在的位置。告诉她后，她吩咐我站在原地不要动，马上开车过来接我。
车子果然来得很快，我上了车。师姐看我一眼，踩下了油门。
足足十分钟，师姐一句话都没说。
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师弟，你的心是乱的。”
“嗯？”
“换成以前，你上车后会马上开口向我询问杜威的去向，可你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今天没一起跟过来。”师姐笑了笑，“怎么？跟影儿吵架了？”
“……没有。”
“师弟，在术法方面，或许你成长迅速，姐姐我也很难教给你什么。但是在人际交往方面，相信我，男人永远比不上女人。”她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笑道：“你瞒不了我的。”
“……是吗？”
“你可以打开手机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是和恋人闹了不愉快之后才有的表情。”她斜眼瞥我，“是不是影儿不喜欢我和你师哥？”
我苦笑一声，“你想哪里去了……不是的。”
“如果信得过我呢，我随时洗耳恭听。”
我不禁反问道：“师姐你对恋爱这种事……很在行吗？”
没想到这个问题却让师姐沉默了许久。她面无表情，但我却似乎能感觉到她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实事求是地说，我对师姐并不了解。一个像她这样漂亮、潇洒、富有、充满了魅力的女人，不可能没有经历过恋爱。出于尊重，我从来没想过要询问她这方面的问题，可今天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竟脱口而出了。
“哼……”师姐皮笑肉不笑，“有时候，我也会感慨。咱们是通灵师，比起平常人，我们窥破了天地间的无数奥秘，却偏偏在面临爱情的时候变得束手无策。师弟，对于你和影儿的恋情，我一直持中立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
“为什么？”
“一方面，我看得出，她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于你算是良配。相信我，女孩子单纯一点，总是好的；但另一方面，她身世复杂，又是玄君的弟子……”
我大感好奇，“难道说师姐你一开始就对玄君有所猜疑？”
师姐抿嘴一笑，“你是三年前来C市的，对吧？杜威来这边已经六年了。我呢，比你俩都早，在这里扎了十年的根。况且，我生活的圈子，你应该明白，并不简单。外界早有许多关于玄君的传言，我虽然一直将信将疑，但时时刻刻保持一份警惕心，总不是坏事。”
“但现在小影已经和玄君斩断了关系，玄君是玄君，她是她。”
师姐又笑了，“你果然还是掉进了爱情的泥沼啊，已经开始为她辩护了，呵呵……可是，师弟，姐姐又要教你一手了。一个
人的心态究竟有没有发生变化，得看这个人的一言一行。昨晚我们聊起通算门时，她提起自己的师父，话里话外依然没有任何厌恶和反感。这就说明，她内心深处始终怀有一丝对她师父的敬意。我可要提醒你，日后你俩一旦遇上了玄君，你别期望她会百分百站在你这边……”
“不，不会的，我相信她。”我依然笃定。
“呵，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又何必苦恼呢？”
“师姐，你不明白，我现在头疼的是……”我难以组织语言，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打听，“你听说过封灵术吗？”
“有过耳闻。据说是一种可以封印灵体活动的术法。”
“不，不仅仅是封印灵体的活动，还能封印灵体的成长。”
“哦？”师姐微微一愣，“这么说的话，那它可能便不是我知道的那一门术法。至少，肯定不是我们辟邪一系的术法。”
“怎么？”
师姐叹了口气，“师弟，学习术法不仅要背诵咒文和模仿结印，还要动脑子。这一点和当初在学校学文化是一样的，既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我们辟邪一系的术法专注于保护自己，同时驱逐外物。只有清世一系的术法才会围着灵体打转，不断去琢磨灵体的变化，不断思考如何击杀灵体。你说的这种术法，一眼可知是清世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