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的怀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周宽华老婆的话再次引起我的注意。
老牛看我一眼，但紧接着皱眉问道：“你这话到底有没有根据？”
妇人慌忙解释，“我只是听说，也不敢确定。大嫂怀二胎的时候，我跟我家男人在G省打工，都不在家里。可那个时候，大哥曾来过G省，跟着我男人一起在工地上班。”
“哪一年？”
“十八、十九年前吧。当时梦儿快满一岁了，大哥家里经济差一点，所以必须出来找活路。”
王警察见我们没有疑问，开口道：“你继续说。”
“当时刚过了端午节，大哥连个电话也没打，直接来了G省。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事，他也不说，只让我男人给他找工作。后来过了一个月，拿到工资，他两兄弟喝酒，在酒桌上大哥才说起，原来他跟大嫂吵了一家，还打了大嫂。大嫂可是刚刚又怀上啊，他这一来，简直太让做女人的伤心了。那时候我婆婆还活着，她逼着我大哥跪下来给大嫂道歉，可我大哥这个人，哎……”说起往事，妇人无限感慨。
王警察在一边介绍，“周宽中这人我还比较了解，确实太蛮横了，面子观念格外重。想必他肯定不愿意丢脸，于是便跑去找你们了吧？”
“对。听他说完，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到了月底，轮着该我们给婆婆寄生活费，我就顺手打了个电话。婆婆在电话里哭着说，大嫂被大哥揍得不轻，肚子里的娃娃可能保不住。我也是好心，赶紧把这消息转告给大哥。我原以为他会着急回家，可他听了这话，反而更生气了，先是责怪我拿这件事刺激他，接着亲自打电话把自己老娘骂了一顿。我还记得那天他的模样，跟个土匪似的，在电话里吼，说什么——‘她要死就死在外头，老子不得管！’后来我才知道，因为这一通电话，大嫂精神受了刺激，跑去山里要轻生。”
“然后呢？”老牛一边听，一边默默记录。
“婆婆肯定着急，她腿脚不方便，拜托村里的人去找。找了三天，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大嫂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回了家。”
“胎儿怎么样？”
妇人点头，“嗯，算是保住了。可毕竟受了影响，到了预产期，怎么也生不下来。又拖了两个月，到了过年的时候，总算把琪琪生下来了。”
“哦？晚产儿？”旁边的女警察有些吃惊。
妇人尴尬一笑，“这就是为什么别人会传闲话了……本来大嫂怀孕这事，村里的人并不太清楚，他们为了逃避罚款，是偷偷怀上的。后来大嫂生了娃，村里几户相熟的汉人才知道。那个时候，大家都有类似情况，所以彼此心里有数，谁也不会对外张扬。可琪琪晚产的事被他们知道了，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我大概能猜到村民们会如何议论。如果琪琪当真是周宽中的亲生女儿，那么端午节前他离开的时候，琪琪的母亲便已经怀孕，到了预产期，自然该生下一个孩子。可如果琪琪并非晚产呢？把时间往前推，她母亲怀孕的那一天，周宽中人在G省，根本不在家！
加上周宽中老婆曾有过流产风险，又消失了三天……换作是我，固然不会恶意猜测，可农村人在这方面的想象力总是非常丰富的，加上缺乏科学思想，他们自然会认为周宽中的老婆在外面有了“情况”。
妇人很快证实了我的推想，“村里一些女人背地里嚼舌，她们算来算去，如果琪琪是正常出生，那大嫂怀孕的时间，正好是她消失的那三天。这样一来……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嘛……”
王警察问道：“那三天她到底去了哪里？难道后来就没对你们讲？”
“问了，她只说自己心情太烦，去山里随便找了个山洞躲清净。三天里，她不吃不喝，就这么呆在洞里，困了就睡觉，醒了就发呆。八村和九村那边的山特别高，洞子也不少。她这么解释，我们也没法去验证……”
老牛听完，点点头，“那么这十多年，你们妯娌之间就没说点知心话？她没告诉你实情？”
“哎，我跟大嫂相处也不算愉快。一开始还好，琪琪生下来，大哥嫌弃是个女孩，不愿意养。我跟宽华生的是个儿子，看到女孩总觉得特别亲，便主动提出帮他们养，连罚款我们都帮着给了一半。大嫂拧不过大哥，只好对我千恩万谢。正好宽华也不想再出门打工了，我们便留在了农村。每年过年团圆，大嫂看我们把琪琪养得好，还偷偷塞给我一些钱。可到了琪琪长大，大概……八岁那年吧，生了一场病，发高烧，差点死掉。大嫂就开始埋怨我，说我只顾着儿子，虐待了闺女。从那之后，我跟她就不愿意说话了。”
妇人终于说到了我感兴趣的地方，我开口问道：“八岁那年患病？到底是什么病？”
“怪病！”妇人一口咬定，“发高烧，吃不下东西，连拉的稀屎都没有臭味。我先带她去医院，医生检查不出来，只开了些退烧的药。后来我没了主意，想起咱们镇上不是有个幻真门的老师傅嘛，就去拜托他——”
“等等！”我赶紧打断她，“琪琪八岁，也就是……差不多十
一年前，对吧？幻真门的人都还在猫场镇？”
“在！”妇人点头，接着又有些疑惑，“同志，你也知道幻真门？”
“有过耳闻。你说说看，这个老师傅叫啥名字？”
“具体啥名字我不知道，只晓得人家都喊他‘吴老师’，光脑袋，白胡子，白眉毛，像是电视里的老寿星。我见了他，把琪琪的情况一说，他却只是呵呵笑，说这种病他能治。听他这么讲，我稍微放下心，赶紧让宽华把琪琪背到他家里。”
“这位吴老师当时住在哪里？”
“九村。那里也是汉苗杂居，但苗人特别多。我们把琪琪送过去给他治，还别说，真管用！不到一周，琪琪就好了。”
“这一周时间，琪琪都留在他家？”
“对。他说不许别人打扰，我们也不敢反对。”
王警察似乎想通了什么，一拍大腿，开口说道：“啊！这一周时间，琪琪是不是成了吴老师的徒弟？琪琪失踪，其实不是被人拐跑了，而是去找吴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