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的话虽然可怕，却没有吓到我，倒反而给了我一丝安宁。
我或许真的必死无疑，因此再也不必去操心别的事。我这一生虽短暂，但做过一些好事，也办过一些坏事。后来者如何评价，那就交给他们吧，我也不在意了。
师祖似乎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当即轻哼一声，“你既接受此般命运，你我便不需多言，你走吧。”
“师祖——”
“走吧。我不与死人说话。”她背过身去，随着她再度扬手，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周围的竹林快速在身边闪过，离我越来越远。
我重新坠入那无边无际的光幕中，再也见不到师祖，见不到那片竹林了。
无声，无息，无光，无垠……
我明白，这或许便是属于我的终结时刻。如果死亡当真和现在一样毫无痛楚，那我又在害怕什么。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感到疲倦，闭上双眼，准备进入这永恒的安眠。
我在心里默念着那些重要的人的名字，向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奶奶……爸爸……妈妈……师哥……师姐……”
人影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如幻灯片一样重复着过往的故事。
“小川……莺哥……蕊儿……”
又想起蕊儿，我不禁怅然。
但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师叔。”
我猛地睁开眼，那是蕊儿的声音！
是幻觉吗？我为什么会听到蕊儿的声音？
啊，对了……她也被癸女吞了进来。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大概已经消解，灵力也已经成为了癸女身体的一部分吧？正因如此，身处灵力场的我才能与她残留的意识产生交集。
我不禁说道：“蕊儿……师叔对不起你……”
“……师叔。”她继续回应道。
“不过你放心，师叔来陪你了。你不必害怕……”
“……师叔。”
奇怪的是，这声音越来越响亮，就好像蕊儿离我越来越近一般！
我这才转过身后，猛然发现在这一片虚无的世界里，蕊儿正漂浮在我正后方！
“蕊儿！”我大喜过望，赶紧靠近了她。
但蕊儿紧闭着双眼，如死去的尸体般，并无任何表情。
可那声音却并没有停止。
“……师叔。蕊儿的生灵已经离开了身体，此时正在你周围。你放心，这具身体尚且没有死亡。”
我大吃一惊，难道蕊儿的身体依旧完好无损？如此一来，只要她的生灵得以保存，那么将来一定有办法将魂体重新植入身体内。这样，蕊儿便能从“假死”状态中苏醒过来！
可问题是，蕊儿的生灵怎么会逸出体外的？
蕊儿并非那种容易脱魂的体质，除此之外，要想让生灵离开身体，只有死亡这一个途径。她并非辟邪弟子，自然不懂主动逼出生灵的术法。
“……师叔。”蕊儿的声音继续说道：“蕊儿现在很苦恼……”
“苦恼？因为什么？”
“因为蕊儿不愿意让师叔也死在这里。”
我苦笑一声，“可我已经被大虫子吞下肚里，基本上已经出不去了。”
“可是……蕊儿有办法让你出去。”
“怎么可能……”
“但，蕊儿一旦用出这法子，师叔你就算能出去，也很难活下来。”
这话我听糊涂了。
“为什么？只要我能带你出去，咱们就一定能活下来。到时候，我会束缚你的生灵，将它重新逼返回到体内。这样，你也可以活下来。”
“……师叔，”她很犹豫，“师叔你不懂的……如果我真的用了这个办法，到了那个时候，蕊儿就不再是蕊儿，而是另一个人。要是那样的话，这世上就没人能再阻止蕊儿。而蕊儿也不会再认得师叔，不会再认得所有人。那样的蕊儿……很可怕。”
她这一番稀里糊涂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见我不作答，蕊儿继续说道：“……师叔，你可知道御真门的‘容器’吗？”
“容器？那是什么？”
“那是历代掌门挑选出来的某个特殊弟子。一旦被选中，他便成了容器……”
“容器？难道要装载什么吗？”
“是的……我的师娘，便是上一代的容器。”
我有些惊讶，我只知道如今御真门的掌门龙勇既是蕊儿的叔父，又是蕊儿的师父，却不知道蕊儿的叔母也是御真门的弟子。夫妻二人同为通灵师，这情况并不常见。
“师娘她……最终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一次，御真门差一点被师娘屠灭满门……”
“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道御真门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这不能怪师娘，她已经很努力了……可依旧压制不了体内的那个坏家伙。”
“坏
家伙？”
“等到她终于不受控制了，师父和鸣哥哥才不得不联手将师娘斩杀……”
“什么？是龙勇掌门和龙鸣将她……”我不禁一阵胆寒。
试想，一个丈夫要杀死自己的妻子，一个儿子要对母亲动手……这是怎样悲凉而绝望的心情？
我又想起蕊儿曾经说过，那位“鸣哥哥”尽管天赋极高，却对通灵术法毫无兴趣，甚至有几分厌恶。背后的理由，或许可想而知了。
“师娘死后，师父必须寻找新的容器……而就在那个时候，蕊儿被他引进了御真门……”
“这么说……蕊儿你就是……”
“……没错。蕊儿接替了师娘的位置，成为了御真门第十七代‘器女’。”蕊儿的回答很平淡，似乎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可我还是不懂，这件事跟咱们逃出虫体到底有什么关联。
“……师叔，你说，蕊儿现在该怎么办呢？”她语带哭腔，“我既不要师叔死在这里，又不想让师叔死在蕊儿手里……如果我用了那法子，师叔你就算能出去，也逃不过蕊儿的追杀……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我连忙劝解道：“蕊儿，冷静点。在我眼里，蕊儿永远是蕊儿，不会是其他人。既然还有希望，那师叔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带你回家！”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她重新答道：“……好吧。蕊儿相信师叔。”
“嗯！”我点点头。“告诉我吧，作为御真门的器女，你的体内，是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御灵？”
“……是的。那是御真门最后的王牌。”
“……它是什么灵体？”
“……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