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受罚

仙鹤向着东南海面的方向飞了一天一夜,直至抵达清徽宗主峰正门。

闻楹坐在仙鹤背上,只见远远云端之下,数座仙山之间云雾袅袅,祥云霭霭,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身后戚敛蓦地开口:“宗门有令,寻常弟子不得无故在门中御剑或乘坐灵兽,劳烦闻师妹先停片刻。”

闻言,闻楹示意仙鹤在正门上空停落。

“多谢闻师妹。”戚敛纵身从鹤背上跃下,站稳后道,“我先去见师尊,届时再与你会面。”

“好。”仙鹤上的少女嗓音清脆,“师姐等我一会儿就来。”

两人在正门处分别,戚敛手中握着她的本命剑,不疾不徐地沿着上千级石阶,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至于闻楹……谁人不知她是身娇体弱的掌门之女,若是不乘坐仙鹤,这山高涧深的千峰之间,只怕她何处都去不得。

是以门中弟子不得在宗门乘坐灵兽这条规矩,对闻楹而言自然是摆设。

她轻轻拍了拍仙鹤的背:“既然回来了,你先带我好生逛一圈再说。”

她想先熟悉一下原身记忆里的清徽宗,免得在闻清风或是旁人跟前漏了馅。

仙鹤听到她的话,再次振翅高飞,带着闻楹俯瞰宗门全景。

清徽宗几乎占据了整座海中岛屿,海面拂来潮湿温润的气息,使得宗门四季如春,草木蕴绿,有万仞之高的峭壁陡崖,亦有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飞泉瀑布之间,虹光若隐若现。

数座山峰之间,又有丹楹刻桷,檐牙高飞的殿宇,其中有议事的正殿,有藏书阁,还有比武的道场……

碧蓝苍穹之下,日光透过云层洒下金辉,远处海面波浪翻涌,冲刷着礁石。

这美轮美奂的场面,可比电脑里的4k游戏画面要逼真震撼得多。至于耳畔瑞鹤齐鸣,清流急湍飞漱,更是什么特效都比不上。

闻楹只恨自己穿来时没有带上手机,不能将这幅美景拍下来。

她忽地想到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琥珀光泽的灵石。

这灵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能够记录下画面的留影石。

闻楹拿着留影石,就像一位到访5a级景区的游客,拼命拍了个够。

直至闻清风传音催促她到正殿去,闻楹才依依不舍地收手,乘坐仙鹤来到主峰紫霄殿。

待仙鹤在殿前停稳后,闻楹从鹤背上一跃而下。

她脑海中回想着原主与闻清风相处时的场景,学着她提起裙摆,跨过正殿的门槛,仰头看向丹墀之上,身着白袍,头戴莲花冠,面容清俊的男子。

少女甜甜开口:“爹爹。”

闻清风原本冷肃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收起身为上仙的威压,朝闻楹招了招手:“阿楹,到爹爹这边来。”

闻楹走上台阶,站到闻清风的身旁。

不愧是又当爹又当妈的鳏夫掌门,闻清风并未问起她在昆仑境有何长进,而是不无慈爱问道:“这些日子,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闻楹摇了摇头:“有师姐照拂,阿楹过得很好。”

她神色乖巧,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文中,闻楹为了陷害戚敛,可是亲手杀死了闻清风,将这件事嫁祸到她头上。

恶毒白莲女配当到这份上,连亲爹都能献祭,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闻清风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道:“阿楹长大懂事了。”

说罢,闻清风又收起脸上的笑,看向跪在殿中的清瘦身影:“戚敛,此次试炼本该由你护三位同门安危,如今他们三人皆无故殒命,你可知自己失职?”

闻楹方才全身心放在扮演闻清风女儿这件事上,生怕被这位上仙看出不对劲来。

眼下,她方才察觉跪在玉阶之下的人正是戚敛。

只见戚敛后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犹如一杆修竹:“弟子知错,还请师尊责罚。”

闻清风沉吟片刻后道:“既然你已知错,本尊便罚你前往天煞司,自行领罚一百鞭,你可有异议?”

戚敛面不改色:“弟子并无……”

“爹爹。”

闻楹清妙的嗓音,打断师徒二人的对话,“师姐在昆仑境为了保护女儿,与两条巨蚺鏖斗中身受重伤,听说天煞司的鞭刑向来严酷,只怕她……”

少女神色担忧。

这回倒不是闻楹演出来的,而是良心上着实过不去。

她与戚敛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罚。

闻楹发现,无论是在闻清风抑或是谢端砚面前,戚敛似乎从不解释什么。

她暗暗叹气——想必这便是大女主的骨气。

但骨气岂能当饭吃,还是少挨几鞭子要紧。

听到闻楹开口为她求情,殿中又有人附和道:“师尊,小师妹说得不无道理,闻师妹如今既然受了伤,便是要罚,也应等到她养好伤之后。”

说话的女子,乃是闻清风的二弟子季雨薇。

这时,一旁谢端砚也开口了:“三位同门出事前,曾传音于弟子求救,可惜弟子晚到了一步……三人之殒命,弟子难辞其咎,故而甘愿替戚师妹受罚五十鞭,还请师尊成全。”

闻楹有些意外,旋即悟了——到底是男主最佳候选人,谢端砚先前还为了自己斥责戚敛失职,眼下却又替她说话。

死板,但也足够正直。

眼瞧着女儿和两位最为器重的弟子都为戚敛求情,闻清风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座太过严苛了。”

“也罢。”闻清风道,“待本座与几位长老商议后,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只是戚敛就算再无辜,由她带出去的人,最后竟只有阿楹安然无恙回来了,本座改为罚你二十鞭,想必是不冤?”

话说到这份上,其余几人无法再得寸进尺劝他什么。

戚敛没有半个字的异议:“多谢师尊宽宏大量,弟子自知失职,甘愿领罚。”

闻清风拂了拂手,示意她自行下去领罚。

闻楹目光不觉落在戚敛身上,瞧着她清疏的背影逐渐从殿中走远。

她并不清楚原文这段剧情里,可有谁为戚敛求情。

或是倘若求情不管用,那她岂不是要硬生生受下一百鞭?天可怜见的……

直到闻清风连着唤她好几声,闻楹方才如梦初醒。

她脸上又端起乖巧的笑:“爹爹有何吩咐?”

“为父和你说话,难道要有正事才行?”闻清风口吻亲切,全然不似对待戚敛时的冷肃,“你去了一趟昆仑境,可曾学到什么?”

果然……每个春游结束的孩子,都要写一篇游后感小作文,就算是仙界也不能免俗。

闻楹点点头:“当然有了。”

她装出原身的天真烂漫:“女儿用爹爹给的法器,打跑了好多妖兽,对了,我还……”

闻楹原是想说她还有了妖兽朱雀,但这朱雀是从昏迷不醒的戚敛那里窃来的,说出来难免不大光彩。

于是闻楹一抬手,指尖变幻出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女儿还学会了这个。”

她原以为自己会得到闻清风的夸奖。

没想到闻清风脸色遽然一变,他眉目间的笑意烟消云散,似是看到什么让人极为惊怖之事。

闻清风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挥出一道白光,将少女指尖的魂蝶击成粉碎。

这道法术来势汹汹,就连闻楹也丝毫未曾顾及,少女毫无防备,被这一挥击飞。

眼瞧着闻楹就要摔倒在玉阶之下,离得近的季雨薇上前扶住她:“师妹,当心!”

闻楹靠在二师姐怀中,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莫非是自己不小心漏了馅,让闻清风瞧出自己是冒牌货?

不对,那他也应该针对自己才对,为何要击碎魂蝶。

闻楹不得其解,只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少女仰起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泫然欲泣的模样:“爹爹?”

闻清风定了定神,他脸色犹有几分煞白,如临大敌道:“这魂蝶……你是从何而来的?”

闻楹不知魂蝶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本能地相信朱雀不会害自己。

她没有将朱雀说出来,而是撒了个谎:“这是女儿在昆仑境中,食下一株灵花后无意习得的,女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闻清风逐渐冷静了下来。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他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抬手施了一道仙术将闻楹扶起来。

“无事,只是多年之前,与魔族大战中,我曾遇见这样和它相似的魔兽,并与其纠缠多年。”

闻清风面容平和,“但回想起来,那只魔兽早已死在我的剑下,又怎会再生。是爹爹多心了,阿楹莫要生气。”

魂蝶还能有这么厉害?

闻楹将信将疑,想象着眼下的场景,原主该是什么反应。

接着,她站起身,忿忿一跺脚,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那爹爹也不该……也不该……哼!”

少女负气地紫霄殿中跑了出去,任凭身后季师姐如何喊她,也置若罔闻。

“阿楹,阿楹?”

季雨薇见闻楹越跑越远,对着闻清风拱手道,“禀师尊,可否容弟子先行告退,去安慰师妹。”

闻清风不知在想什么,垂着眼并未看她,只沉声道:“嗯,去吧。”

他又遣散殿中其余人,只留下谢端砚。

青年恭恭敬敬问道:“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闻清风缓缓坐在玉座之上,“吾曾在你幼时授你一套无相心法,你可练到第几重?”

若不是闻清风问起,谢端砚几乎都快要忘记多年前他曾教授的这套心法。

“禀师尊,弟子已修炼至第九重。虽是最高一重,只是弟子愚钝,并未有所领悟。”

“无妨。”闻清风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早晚修炼一回,总会有派得上用场的那一日。”

谢端砚没有多想:“是。”

闻楹跑到殿外,又坐到仙鹤背上。

仙鹤带着她在清徽宗山峦间飞来飞去,她无暇欣赏美景,而是问朱雀道:“绛繎,你知道魂蝶有什么问题吗?”

绛繎,是原文里女二给朱雀取的称呼,闻楹懒得再想,便用的还是这个名字。

朱雀比闻楹还要疑惑:“主人,我并不知道,只是……”

闻楹:“只是什么?”

“只是从绛繎有灵识开始,脑海中就好像有个声音,要我认你为主人,将魂蝶之术教给你……”

闻楹不禁轻笑。

这傻鸟,还不知道她本来该是大女主戚敛的神兽呢。

跟着自己这个菜鸡,真是委屈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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